病娇男配被我养成了三好青年[修仙] 作者:郑容归 文案 反苏系统测试员丁蔓薇,穿进了一本玛丽苏修仙小说中,成了前期花见花开,后期人人喊打的恶毒女配。 而完成反苏任务的唯一途径,是攻略玛丽苏女主的病娇忠犬,男配白卿洲。 丁蔓薇看着病娇男配的人物小传瑟瑟发抖——斩修士,攻宗门,靠吸收他人灵气修炼的邪修大魔王,还勾引并杀死了……原书中的丁蔓薇。 丁蔓薇:系统,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系统:开弓没有回头箭呐薇姐~ 无奈之下,从未攻略过病娇的丁蔓薇,走上了一条调-教病娇之路,立志要将偏执白切黑培养成真正的三好青年。 后来的白卿洲:蔓蔓,你把我人设崩了。 后来的丁蔓薇:是啊,要怎样? 白卿洲:一辈子留在我身边,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也只对我一个人好,我就原谅你。 丁蔓薇:……等等!你这人设哪里崩了?? 洲洲:我平生已无所愿,只想有朝一日和蔓蔓雪湖泛舟。 蔓蔓:淦,下雪天泛什么舟,打出溜滑啊?阿嚏—— 【男主重生,女主穿书】 【BE】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仙侠修真 重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丁蔓薇,白卿洲 ┃ 配角:方子丞,沈苏苏 ┃ 其它:病娇,病娇男配,恶毒女配,追妻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穿书成恶毒女配被病娇男配勾引 立意:珍惜生命,远离病娇 ================== ☆、第一章 “蔓蔓,我想和你一生一世。” 是夜,窗未关,一阵轻风吹动烛火摇曳,床前的帐幔被轻轻吹进床内,柔柔的扫过丁蔓薇光裸的胳膊,又蹭到身上那人满是薄汗的脊背,才缓缓落回去,将粗重的喘息和小猫般的呜咽堵在了床帏之间。 放在一旁的衣服被帐幔扫到地上,堆叠在一起,淡紫色的纱衣被男子的黑色长袍暧昧的压在底下,几支白梅在漆黑的衣襟上肆意盛开。 “蔓蔓,别合眼。” 丁蔓薇睁开眼睛,烛光透过纱幔照进她泛着泪光的眼角,晃得她看不清那人的脸。 “蔓蔓,看着我。” 见她无意识的又要转开视线,那人微一皱眉,狠狠一顶,低头咬上了她的肩。 丁蔓薇轻呼了一声“疼”,随即感到咬在肩膀的力度轻了几分,于是她又趁机低声讨饶,才让那人松开口,转头在被咬破的地方轻轻吻着。 “蔓蔓,为什么不睁眼看我?是我做的不够好,你还不满意?还是……” 丁蔓薇被快感冲撞的晕头转向,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人所说的话,只感觉到一阵温热的鼻息贴近耳边,惹得她发痒的一缩。 不知是不是她的瑟缩引得那人不满,他手指插进她散落的发丝中,强迫她把脸冲向他,鼻尖顶着鼻尖。 “因为我不是方子丞吗?” 方子丞?! 丁蔓薇猛地睁眼,却只感到两人连接在一起的地方开始发胀发疼,一股热流从头顶向下涌去,一路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疼得发慌。 身上那人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她看见他眼神冰冷的俯视着她,仿佛已然在看着一具尸体。 怎么会这样?前一刻他还在温存的发誓要和她一生一世,为何突然…… 腹中绞痛不止,丁蔓薇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劫数。她挥动着胳膊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蔓蔓……”他贴近她耳边,“把你的修为交给我吧,这样我们就一生一世都不会分开了。” “不要……”丁蔓薇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她扭头一口咬住那人的手腕,想要他知痛而退。可她早已痛得没了力气,这一口咬在那人身上不痛不痒,只换来一声轻蔑的哼声。 恐惧如同冰冷的浪潮般袭来,攀上她的四肢百骸,逐渐将她吞噬。丁蔓薇瞪大了双眼,盯着那根昏暗的烛火。 不行,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不要…… 又一阵风从窗户灌进来,吹灭了蜡烛,屋里随之陷入一片黑暗。床幔再次被吹起,床上却只剩下一副枯骨。 “不要!” 黑暗中,丁蔓薇猛然睁开双眼。梦里的疼痛与恐惧都来得如此真实,以至于苏醒之后仍无法平复。 屋门被人推开,丁蔓薇强迫自己放缓呼吸,转头看去。 只见那人端着一支小烛台快步靠近,烛火只能照亮他胸前的范围,丁蔓薇看不清他的脸,却清晰的看见,他胸前的黑衣上纹着几支白梅。 “怎么了?” 那人端着烛台来至丁蔓薇床前,她这才趁着烛光看清他的长相。 剑眉星目,墨发高束,是个极好看的少年。 也是她梦中那个要命的阎罗。 “做了个噩梦。吵醒你了?” 少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少女抱膝坐在床上,平日里梳得端庄整齐的头发有些散落在耳边,还有几根被额前的薄汗沾湿,斜斜的贴在脸侧,虽然和衣而睡,但领口解开了几颗盘口,随着呼吸的起伏似乎敞得更开了些。 莫名的…… 好欺负。 “我没睡。”少年移开停留在她领口的视线,“继续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嗯。”丁蔓薇随口应了一声,目送着少年离开房间,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先前一直憋在胸口的郁气才总算吐了出来。 丁蔓薇闭着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躺了回去,却发现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梦中那副枯骨,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的死盯着她。 那是真正的丁蔓薇,或者说,是原书中丁蔓薇本来的结局。 这不是丁蔓薇第一次穿书,作为一名反苏系统测试员,丁蔓薇曾经穿进过无数本书里,去拯救那些被玛丽苏女主所影响的无辜男配女配。 只不过这次情况特殊。 这本《大梦成仙》虽然也属于玛丽苏修仙文,但反苏难度极高,只因玛丽苏女主沈苏苏有个病娇忠犬,男配白卿洲。 他自幼无父无母,靠乞讨流浪勉强度日,虽有修仙的天赋,却因出身低贱,而被看重家世的各大宗门拒之门外,最终沦为邪魔外道。 按照这个剧情发展,他后期应该成为这本书里的反派boss。 只可惜,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个人自然就是女主沈苏苏。 其实这两人之间的交集并不算多。沈苏苏在家道中落前,也是有钱有势的大小姐,一次外出采买布料做新衣服时,遇到被人打伤的小乞儿白卿洲,便施舍了两个馒头和一卷裁衣剩下的白布,让他自己包扎。 这恩情说大不大,可在玛丽苏光环和偏执病娇忠犬性质的双重影响下,年幼的白卿洲自此竟对这个不知姓名的大小姐情根深种,以至于后面十几年的光景,在再无交集的情况下,他愣是靠着执念,找到了她。 而在这十几年中,沈苏苏家道中落,走上了玛丽苏女主必定死全家的命运之路,幸亏被三大宗门之一的抚仙宗弟子,也就是《大梦成仙》的男主方子丞所救,随后演绎了一段在他们看来感人肺腑,在丁蔓薇看来作得要命的爱情故事。 至于丁蔓薇,前期也是抚仙宗中万人宠爱的修仙奇才,是同辈之中修为最高的大师姐,也是宗门老祖最为宠爱的徒孙。 只可惜,作为女配,她也没能逃过爱男主而不得的命运,最终因为恋慕方子丞而处处针对沈苏苏,反而害得自己众叛亲离。而沈苏苏的忠犬白卿洲,更是为她量身定制了一场大戏。 先前说过,白卿洲因为出身不好无法入正道宗门,于是便学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修行,其中之一便是靠吸收正道之人的修为来自我提升。而丁蔓薇,就是他的下一个猎物。 只不过,彼时的丁蔓薇修为高过他太多,为了保护沈苏苏,同时得到丁蔓薇的修为,白卿洲对她百般讨好勾引,终于得到了丁蔓薇的信任,在两人第一次双修之际,吸干了她的修为与精气。 可怜原本的丁蔓薇,化为枯骨后都不得入土安息。 不过好在,白卿洲最终也没得善终,因为对沈苏苏爱而不得,在方子丞陷入危难、沈苏苏哭着向他求救时,他以命换命,保下了奄奄一息的方子丞,自己则身死道消。 丁蔓薇在看书之时就对这个魔王白卿洲怵得不行,所以根本不打算接这个任务。系统眼见没有测试员愿意接下这个要命的任务,只好主动降低任务难度,只要丁蔓薇让其中一个喜欢沈苏苏的男配改变心意爱上她,就算反苏成功,并且可以得到额外奖励。 就这样,丁蔓薇不情不愿的穿进了《大梦成仙》这本书里,准备从沈苏苏身边的其他舔狗身上下手。 只是穿过来之后的她才悲催的发现…… 丁蔓薇的交际圈子简单的可怜,她能在不影响主线剧情的情况下搞到手的男配,只有白卿洲。 “系统,”丁蔓薇在黑暗之中闭上双眼,唤出系统询问道,“给我复盘一下剧情,现在走到哪儿了。” “薇姐,”作为头号系统测试员,系统对丁蔓薇总是尊称薇姐,“现在剧情刚开始,沈苏苏家道中落,幸得方子丞搭救,回到抚仙宗,却因没有天赋无法修行,于是方子丞带她去找隐修的老祖求灵药,帮她修行,路上遇到等待已久的白卿洲,于是结伴同行。沈苏苏服下灵药后出现异常反应,方子丞在老祖那里照顾她,你和白卿洲一起去苍岚宗借灵蛛果救沈苏苏。” 丁蔓薇听着剧情,回忆着自己看书时的细节。 这一路上要经历的事情,在原书里只是简单带过,但作为故事中的人物却要实打实的经历一遍。 丁蔓薇盘算着,趁着白卿洲与沈苏苏交集还不多,要赶快刷刷他的好感度。 “系统,白卿洲的好感度现在是多少?” “薇姐……白卿洲对你的好感度,是负的。” “……” “你忘了,白卿洲是重生的,原书里的丁蔓薇后来对沈苏苏做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 丁蔓薇一拍脑门。 nnd,她怎么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大梦成仙》这本书在完结时,因为病娇男配白卿洲的死,引发了评论区暴动,于是作者补了个番外,说白卿洲重生到了故事开头,也就是说…… 知道剧情的,不止她丁蔓薇一个。 “系统,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薇姐,人生哪有后悔药,开弓哪有回头箭?作为反苏系统最棒棒的测试员,你一定可以搞定大魔王白卿洲的!!加油哦~!我先下线啦,薇姐好好休息!晚安!” 丁蔓薇:mmp!!! 所以要怎么攻略一个好感为负还知道全部剧情的大魔王啊?!丁蔓薇很急,在线等。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有催更奇效 ☆、第二章 去苍岚宗的路对丁蔓薇来说并不算远,只是白卿洲此时修为尚浅,无法腾云驾雾缩地成寸,丁蔓薇只好放慢速度与他同行。 好在白卿洲担心沈苏苏的安危,赶路这几日一刻也不敢松懈,倒是比丁蔓薇预想的早了两天到达。 苍岚宗是三大宗门之首,共占了三座灵气充盈的仙峰,宗门长老一脉,在主峰苍岚峰。 丁蔓薇站在山下,抬眼望向苍岚峰顶,却只见一条还算平整的石阶小路蜿蜒而上,云层于半山腰阻隔了视线,只有几棵松柏从白云之中冒出尖来。 而云层顶端,是刻着“苍岚宗”三个大字的古褐色松木牌匾。 若非身负原主这上乘修为,要想登顶恐怕都是难事。 丁蔓薇回头看了一眼白卿洲煞白的脸色,豆大汗珠顺着脸颊一粒粒砸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急促喘息,看着着实令人心疼。 即使如此,白卿洲抬眸,看了看以他的修为根本看不到顶的苍岚峰,又低头看了一眼丁蔓薇。 “走吧,上山。”说罢从丁蔓薇身边走了过去。 丁蔓薇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人还真是对得起自己的忠犬人设,接着又开始发愁自己的任务该如何进行。 “薇姐,我觉得你应该多关心一下大魔王,兴许他现在对沈苏苏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容易移情别恋呢?”系统适时发话。 丁蔓薇撇嘴:“我说我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他,甚至想趁他弱要他命,你信吗?” “薇姐,他可是你唯一的返程票啊。” “……我知道。” “所以嘛,薇姐加油!一定可以攻克难关搞定大魔王的!薇姐是系统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最棒棒的测试员鸭!” “闭嘴。” “好嘞~!” 系统安安静静的继续在一旁吃瓜看戏,丁蔓薇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追上已经爬了十几个台阶的白卿洲。 这条路并不算陡峭,但此时修为尚浅的白卿洲,却走得异常艰难。 先前一连赶了几天的路,他始终没有休息好,一边惦记着昏迷不醒的沈苏苏,一边思考着,重生一世,他该如何挽回上一世的败局。 上一世的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了,但他清楚地记得他最终选择以命换命,救下方子丞,自己身死道消。 因为是沈苏苏求他,求他救下方子丞。哪怕她知道,这样做会要了他的命。 而沈苏苏要他这般,不过是因为她不爱他。 白卿洲想,沈苏苏之所以不爱他,定是因为他修为不正。 毕竟,方子丞是抚仙宗大弟子,公认的修仙奇才,更出身名门。 而他,无父无母,遭人欺凌,连正派宗门的山门都入不得。 就算他后来身负通天修为又如何?他仍是世人眼中的邪魔。 所以,上一世到最后,沈苏苏哭着跪在他面前,求他救救方子丞时,他答应了。 活着无法让她爱上,那就死在救她心爱之人的路上,好歹能在她心里占据一块属于他的位置。 她当他是故人也好,是朋友也罢,他也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可这一世,白卿洲想,既然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凭什么要将沈苏苏拱手相让,让方子丞与她天荒地老? “苏苏,你等我……” 他会亲手拿到灵蛛果,把它送到苏苏身边,再亲手喂她喝下,守在她床边片刻不离,直到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白卿洲。 然后他会把曾经没来得及告诉她的话全都说出来,他要让她知道,是她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将馒头和白布递给他的那一日,救了他的命,也勾了他的魂。 他要让她爱上他,和他一生一世。 丁蔓薇自然不知道白卿洲心中所想,她只是跟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机械般的抬脚,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攻略白卿洲。 她记得,白卿洲对于沈苏苏偏执成狂的爱,源于那两个馒头和一卷白布。 但那发生在太久以前,她已经来不及阻止。 在《大梦成仙》的故事里,她记得,沈苏苏对白卿洲并不好。他只是她众多备胎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 馒头和白布,对白卿洲来说,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但对沈苏苏来说,只不过是一次无关紧要的施舍。 也就是说,白卿洲的所有感情,都是一厢情愿,源于他的自我攻略,毫无逻辑的自我攻略。 而这也正是丁蔓薇发愁的原因,她不知道在白卿洲年少的岁月里,沈苏苏的施舍被他脑补成了多么动人的故事,她更不知道,就算她现在加倍对他好,是否足够让他改变心意。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丁蔓薇正想着,就瞥见跟前的身影一晃,向后倒来。 她赶忙上前一步扶住白卿洲的背,拉着他的手腕帮他站稳。 “先休息会儿吧,你走不动了。”丁蔓薇拉着他往一旁的石头上靠过去。 “我没事儿,”白卿洲抬头看着眼前被白云阻断的山路,“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登顶,救人要紧,耽搁不得。” 丁蔓薇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苍岚宗的山门仍隐在松柏与层云背后。 “你修为不够,往上的路只会更难走。”丁蔓薇按住白卿洲的肩膀,稍一用力就让他坐在了石头上,“我去求取灵蛛果,你在这里等着。” 白卿洲闻言看向丁蔓薇,眼神中带着怀疑与审视。 虽然重生之后,对上一世的记忆有些模糊,对于丁蔓薇的印象也不算清晰,但白卿洲肯定,她不喜欢苏苏。 他记得她后来几次三番对苏苏下手,他为了保护苏苏,才使计勾引,最终亲手将她杀死。 可重生之后的丁蔓薇,却似乎与之前的她不同。 这几日一路同行,丁蔓薇似乎和他一样,想要快点借到宝物治愈苏苏。 难道她有什么阴谋? 白卿洲微微一动肩膀,避开丁蔓薇温热的掌心,想要起身:“不行,你独自上山,万一遇到麻烦……” “我应付得了。”丁蔓薇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抬手将他定在原地,想了想,又一挥衣袖,一层淡紫色结界缓缓地将白卿洲包围起来,“你好生休息,等我回来。” 说罢,不给白卿洲反驳的机会,丁蔓薇转身便走。 “薇姐,趁着大魔王发愣,再说点儿小情话,好感度就能变成0了!” 系统这么一提醒,丁蔓薇刚觉得奇怪,接着又想起来,哦,白卿洲对她的初始好感是负数来着。 “说什么?”丁蔓薇放慢脚步问系统。 “……我也不知道,我就提个醒,薇姐加油哦!” “……” 守在结界里的白卿洲知道,自己的修为无法破掉丁蔓薇的结界,于是只好坐下休息,等她回来。 而丁蔓薇在和系统争执半天后,不情不愿的绕了回来。 白卿洲见她两手空空,不禁担心:“他们不给?” “啊?”丁蔓薇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赶忙摇头,“不是,我就是回来,跟你说句话。” 白卿洲不知道丁蔓薇又想做什么,蹙眉怀疑:“说什么?” “你……” 白卿洲歪头看她。 “……好好休息,别让我担心。” 丁蔓薇说完,也没看白卿洲的反应,掉头就跑。 白卿洲则是把她方才转瞬间的娇羞神色尽收眼底,不禁愣了一瞬。 丁蔓薇不是眼里只有方子丞一人吗?那么刚才折返回来的关心,又是什么意思? 别让她担心……她会担心他什么? 白卿洲突然觉得,他重生之后,似乎有什么变得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而一口气跑出去几百步的丁蔓薇,此时正在□□系统。 “你这个小不正经的出的什么馊主意,还什么娇羞无限,小意柔情……恶恶心心!呸!” “薇姐你说叠词,真是恶恶心心。” “呸!” ☆、第三章 丁蔓薇一边与系统闲聊,一边快速往苍岚峰顶赶去。 只是作为三大宗门之首,苍岚峰更是书中的修仙圣地,苍岚宗长老为防止外人扰了宗门之人修行,在主峰设下了结界,修为不够的人,连一半都爬不到。 而丁蔓薇虽然已是抚仙宗弟子里最优秀的一个,临近山顶时也不免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道,在拖慢她的脚步。 走到山门前,那股力量几乎达到了顶峰,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修仙之人,合力将她往后退,每走一步,都必须耗尽全身的力气。 丁蔓薇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咬紧牙关,低着头往前又迈了半步,整个身子向前倾着,几乎就要趴到地上。 “吱——”的一声,山门被人推开,一股带着松柏清香的风从门内徐徐吹来,丁蔓薇瞬间觉得,方才施加在她身上的威压消失了。 她赶忙伸手撑地,站直了身子,只见一个青衣公子向她走来,询问道:“姑娘前来苍岚宗,可是有事?” 丁蔓薇点头:“抚仙宗丁蔓薇,前来求取灵蛛果。” 青衣公子挑眉:“灵蛛果?” “正是。” “这……恐怕不太好办。” “却是为何?” 青衣公子颔首思忖片刻,对丁蔓薇微微一笑,抬手指向山门:“丁姑娘先随我来,个中缘由,长老们会解释。” “多谢。敢问公子姓名?” “苍岚宗弟子,顾钊。” 丁蔓薇一愣,对这个名字却是十分陌生。不过转念一想,这段求药的过程在原文中本就属于支线剧情,目的只是为了支开男配女配,好让男女主在养伤过程中增进感情,所以着墨不多,倒也正常。 不过知道这位帅哥不是沈苏苏的备胎之一,丁蔓薇就开心多了。 苍岚宗大殿中,几位长老早已等候丁蔓薇多时。 自他们上山起,长老们便已有所感知,由于多年来结界的威压不降反升,能上得山来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就在丁蔓薇艰难爬山之际,这几个老头子正聚在一起,赌她能不能爬到山门前最后一个石阶上。 “师父,长老。”顾钊率先进殿,将丁蔓薇前来的目的说与众人知晓。 “灵蛛果?”长老面面相觑,不禁面露难色。 还是苍岚宗主对顾钊吩咐道:“好歹是抚仙宗的弟子,怎能让人在门外等着?先请丁姑娘进来。” “是,师父。” 顾钊将丁蔓薇请进殿中后,便退到了门外候着。 丁蔓薇面对几位大能,迅速阐明来意,却只得到一阵沉默。 许久,苍岚宗主开口:“丁姑娘,要这灵蛛果,做什么?” “救命。” 宗主与众位长老不禁心下一沉。 这灵蛛果神奇至极,功用极多。一能斩妖,二能使人修为大涨,三能使凡人死而复生,四能疏解修仙之人灵气乱流。 前三点,尚有其他宝贝代替,可最后一点……却无可替代。 “救谁?” “……”丁蔓薇一顿,沉声道,“朋友。” “何恙?” “错服灵药,灵气乱流,昏迷不醒。” 宗主与其他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冲丁蔓薇说道:“请丁姑娘殿外稍后。” 丁蔓薇看了几人一眼,还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的顾钊迎了上来:“如何?” 丁蔓薇摇头:“不知道。” 过了许久,丁蔓薇才被再次叫了进去。 “丁姑娘,实不相瞒,灵蛛果是我苍岚宗的圣物,但人命大过天,本宗自不会吝啬。只是……” 丁蔓薇心中“咯噔”一声:“只是什么?” “本宗内唯一的灵蛛果,早已失窃,尚未追回。” “什么?!”这不是原书的情节! 丁蔓薇大惊,忙想唤出系统,却被宗主打断。 “不过……” 听见还有其他可能,丁蔓薇慌乱的心也镇定下来,忙追问道:“宗主可是有其他办法,疏解灵气?” 宗主面露难色,随之摇头:“其他办法倒是没有,不过……三日后,同凤台传承就会开启,灵蛛果的根就在里面。如果这位朋友对丁姑娘十分重要,也许可以冒险一试。” 宗主说话的同时,丁蔓薇悄悄唤出系统,询问:“你听到没有?怎么会有新剧情?同凤台是什么?” “薇姐,我也不知道啊……” “为什么会和原书有这么大出入?” 系统苦脸:“也许大概可能八成没准儿……是穿进了白卿洲重生之后的剧情。” 白卿洲在原书番外中重生到故事开头,如果他带着前一世,也就是原书剧情的记忆,那么很可能会做出和原书中不同的行为,引发蝴蝶效应…… 丁蔓薇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宗主见丁蔓薇发愣,解释道:“同凤台是我宗门大能飞升之地,飞升前会留下些许传承,每隔一段时间,传承上空结界减弱,外人便能进入。灵蛛果树就在传承之中,只不过,传承内危险重重,丁姑娘得多加小心。” 离开苍岚宗大殿,顾钊一直将丁蔓薇送到半山腰,这才转身回返。 距离白卿洲所在的地方没有多远,丁蔓薇却慢下了脚步。 这一路上,她都在纠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白卿洲。 她知道,一旦说明灵蛛果被盗,只有进入同凤台内的传承才有可能拿到灵蛛果,白卿洲一定不会犹豫。 但凭他的修为,进去不到一刻就会命丧当场。 按照苍岚宗主后来对她描述的传承内部的危险程度看,即使是修为在同辈人中数一数二的她,也没有把握能活着走出同凤台。 可她又不能不告诉他。 先不说没能完成此次出行的任务,又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她找个借口骗过他,以后大概也再难让他对自己有什么好感。 说是死,不说也是死。 丁蔓薇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局。 而唯一可能破局的机会,就是进入同凤台。 白卿洲在丁蔓薇布下的结界中等了半天,才终于等到她回来。 “如何?”丁蔓薇一收起结界,他便向她快步走去,一边问着,一边探头朝她手中看去,却什么都没找到。 丁蔓薇看着白卿洲的眼睛,那双眼里满是焦急的红血丝。 她轻轻摇头:“灵蛛果被人偷了,要想摘,还得等三天。” “去哪里摘?” 什么灵蛛果被偷,他毫不在意。他只在乎能不能拿到果子,救苏苏性命。 “同凤台。” “在哪里?” “苍岚峰南,二十里。” “好,现在就出发。” “白卿洲……”丁蔓薇叫住他。 白卿洲回头,眼神冰冷,似乎在怪她耽误时间。 丁蔓薇无力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同凤台,危机重重,即使修为在我之上的人,进去一趟也是九死一生。” 怕白卿洲无法体会其中危险,丁蔓薇补充道:“就算三大宗门的长老前去,活下来的机会也不到一半,修为也得去掉七八成。” “我们,毫无胜算。” 说罢,丁蔓薇再次长叹一声,抬眼看向白卿洲,问道:“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去?” 白卿洲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说服自己般,回了一句:“是。”转身往山下走去,“你不必同我一起去。” “为什么?” “我要救苏苏,而你不喜欢她。”白卿洲原本打算这样回她,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其中的厌恶太过明显,于是改成了,“太危险。” 丁蔓薇听着他这违心的话,看着他下山的背影,低低叹气:“系统,我现在把他推下山摔死,还来得及么?” “薇姐,来不及了。但是我觉得你可以顺势再说几句小情话,也许好感度会上升哦!” “……你再敢说什么小意柔情娇羞无限试试。” “薇姐,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恶恶心心了。” “……闭嘴。” “得嘞~!” 站在原地,丁蔓薇又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然后把心一横,追白卿洲去了。 她想,反正完不成任务也是死,也许去了,还能有些收获呢。虽然她一向不喜欢赌命,但是被逼到这一步了,害怕也没用了。 听见丁蔓薇的脚步声,白卿洲站定脚步,回头等她:“你这是……?” “跟你一起去。” 丁蔓薇说着话,也没看他,自顾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下轮到白卿洲倍感意外。他知道丁蔓薇不喜欢沈苏苏,能前来求药,已经是看在方子丞的面子上,可是为沈苏苏送命? 白卿洲越发觉得,这似乎不是自己印象中的丁蔓薇。 他忍不住看着丁蔓薇问了句:“为什么?” 丁蔓薇脚步一定,没有回头,只说了句:“不想让你一个人送死。” 白卿洲看不到她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她正因为这句违心的深情情话恶心不已。 他走到她背后几步的距离,盯着她许久,眼前净是她上一世对沈苏苏的种种捉弄与针对,好像到了这一世,却突然良心发现般想要忏悔和补救。 于是他故意恶意的问她:“不怕下地狱么?” 丁蔓薇耸肩:“反正有你陪着。”说罢继续往山下走去。 白卿洲皱了皱眉头,最后什么也没说,跟在她身后下了山。 那时的他心里充满恶意的想着,好啊,等我下地狱的时候,一定带上你一起,绝不让你留在人间伤害苏苏。 即使重生一世,此时的他也不会知道,将来的他会多么痛恨自己这一刻的想法。 ☆、第四章 来至苍岚峰山脚下,结界与威压对法术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丁蔓薇掐了个决,衣袖往空中轻轻一挥,一阵淡紫色灵光闪过,白卿洲遮住眼睛,却听见了方子丞的声音。 “师姐,可是取到灵蛛果了?” 白卿洲放下手,只见一面水雾明镜浮于空中,镜中是守在沈苏苏身边的方子丞。 丁蔓薇叹气:“苍岚宗的灵蛛果被盗,要摘到灵蛛果,只有进入同凤台内的传承遗迹。我们二人会尽快赶到那儿去,你帮我向老祖借一件宝物,三天内送到同凤台。” “同凤台?”方子丞蹙眉想了片刻,“可是苍岚宗人的飞升之处?师姐,那里太过凶险,你……” 丁蔓薇微微挑眉,想听听看,她这位好师弟会不会说出“你别去了”之类的话。 “你多加小心。” 呵,男人。 丁蔓薇心中痛骂,玛丽苏女主的命是命,你师姐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自然。”丁蔓薇不欲与他多说废话,“去向老祖求一瓶吊命的仙丹,说我若有命回去,定用十倍的宝物还他。” “你得有命回来。”老顽童的声音突然响起,方子丞立刻起身,恭敬的行了个大礼。 “行了,别整那些虚的,”老祖来到水雾明镜前,“丫头,同凤台可不是说去就去的,里面有无数凶兽守着传承,土地和草木都能吃人,修仙之人进去,法术也会大打折扣,你要是进去……” “老祖放心,我……” “可得多带点儿宝贝出来,要不亏得慌。” “……”丁蔓薇无奈抿唇,一旁抱着胳膊看戏的白卿洲,低低的哼笑了一声。 “知道了。一瓶仙丹,让方子丞送来。” “要仙丹可以,我要的宝贝你也得带回来,咱爷俩一物换一物,谁也别坑谁。” “放心,我什么时候坑过你?” “可是万一你回不来那我不是亏了?” “你对自己的仙丹能不能有点儿信心。” “嘿?丫头……” “老祖,炼丹也得花个一天半天,耽误不得,尽快吧。” “你……” “恭送老祖!” 老祖看着丁蔓薇弯腰行礼,张了张嘴,气哼哼的甩甩袖子就走。 “老祖,师姐不是有意不敬……”方子丞忙在后面赔罪,被丁蔓薇喊了回来。 “行了,老祖炼丹去了,别打扰他。等仙丹炼好,你用最快的速度送来,同凤台传承三天后开启,再过三天就会关闭,找灵蛛果也需要时间,我们没有时间等。” “好,师姐,万事小心。” “嗯,知道了。” 丁蔓薇挥手将水雾明镜收了起来,回头就看见白卿洲抱臂而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的脸。 “走吧,继续赶路。” 丁蔓薇没有问白卿洲在看什么,虽然她一直知道,那人的目光始终定在她脸上,未曾移开片刻。 而被落在后面的白卿洲则在回想,方才与方子丞联络时,丁蔓薇看他的眼神,竟没有半分情爱,却有些……慈爱,以及一时的嫌弃? 上一世,她不是喜欢方子丞喜欢得紧吗?白卿洲记得,丁蔓薇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那眼睛里的光是遮都遮不住的。 奇怪,他为何会记得这个……? 似乎上一世到后来,有个人看他的眼睛里,也有一样的光。 想是不悦的,白卿洲摇摇头驱散模糊的记忆,继续赶路。 走在前面的丁蔓薇虽然不知白卿洲的想法,但也多多少少猜到几分。她方才是故意在白卿洲面前与方子丞联系,好让他看到她对方子丞的态度。 她想,白卿洲定是认为,她丁蔓薇爱惨了方子丞,可她一旦表现出对方子丞并无男女之情,白卿洲自然会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先让他的想法动摇,她再找机会透露出对方子丞只是同门之情,才能让病娇相信。 说来也是好笑,她明明是来攻略白卿洲,要让他爱上她的,可这样的互相算计揣测,真的能让他改变心意么? 各怀心事的两人一路无话,丁蔓薇只好欣赏欣赏这一路上的风光。 苍岚峰地势险要,风景奇秀,往南二十里净是郁郁葱葱的松柏林,空气仿佛被松针冷香浸酿过一般清透纯粹。 又走出去半天,原本被苍岚峰上的威压搞得十分狼狈的白卿洲,此时也恢复了精神。 丁蔓薇在他身边走着,也不超过他,却也始终保持着同样的速度,时不时侧过头去瞅他一眼。 白卿洲一直沉默的走着路,但不代表他没有注意到丁蔓薇的反常举动。 终于,在丁蔓薇第十八次侧目看他的时候,白卿洲开口了:“你有话要说。” “没,”丁蔓薇立马摆正脑袋直视前方,“没有。” “你看了我十八次。若不是有话要对我说,难不成……”白卿洲也瞥她一眼,“还能是看上我了?” 丁蔓薇把头转向另一边,不让白卿洲看见自己的表情,然后嫌弃极了的皱了皱眉:“确实有个问题。” “问吧。” “你为什么要救沈苏苏?” 终于,白卿洲想,该来的问题终于来了。 他这一重生,就发现距离前世遇见沈苏苏的日子不远了。 当时沈苏苏正和方子丞、丁蔓薇一道前往抚仙宗老祖隐修之处求灵药,为表诚意,两人不得使用法术,不论遇到何事,都只能以□□凡胎硬扛。 这也使得方子丞保护沈苏苏的能力大减,在一次慌乱之中,让沈苏苏掉下了悬崖。 不过按照玛丽苏小说的套路,主角坠崖必不会死,且必有后福。 对沈苏苏来说,这后福虽然不是功法秘籍或绝世神仙,但一个对她唯命是从的忠犬备胎,倒也算不错了。 重生后的白卿洲,那时已经在悬崖之下等候多时,顺利救下沈苏苏后,又在她的介绍下,加入了这只临时组成的求药小队。 那之后,他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制造与沈苏苏独处的机会,还有那藏不住的,对方子丞若有似无的敌意。 上一世,丁蔓薇眼里只有方子丞,因此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可这一世的丁蔓薇与上一世大有不同,白卿洲想,也许她注意到了什么,也说不定。 果然,他对沈苏苏的好感,终是引起了丁蔓薇的怀疑。 不过,白卿洲并不打算将真相和盘托出,毕竟,这世上除了沈苏苏,他谁都不信,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丁蔓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准备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和苏苏的过去。 “苏苏心地善良,命不该绝。” “心地善良的人那么多,每个你都倾命相救?” “几日前我救过她一次,救人救到底。” “这次与那时不同,这是要命的。” “是生是死,还不一定。” “这些理由说服不了我。”丁蔓薇停下来盯着白卿洲。 白卿洲没收住脚,往前多走了两步,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三天后要进同凤台,我不希望关键时刻,站在我身边的,是我无法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丁蔓薇朝着白卿洲走过去,双目微眯,“白卿洲,你为何如此在意沈苏苏,甚至不惜为她搭上性命。” 丁蔓薇自然知道白卿洲的忠犬属性,只是她不懂,沈苏苏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如此付出。 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他会不会对她说实话。 根据系统显示,白卿洲对她的好感度已经回升到0以上,虽然不多,但至少说明,他对沈苏苏的感情是可动摇的。 如果他愿意说实话…… 她以后,也许可以少些算计,真心真意的对他好。 丁蔓薇靠得太近了,白卿洲想着,身子向后退开半步的距离,不答反问:“你又为何救她?进同凤台,对你来说也是危险重重。” 丁蔓薇料到他不会轻易坦白,也早已想好了对策:“我与沈苏苏确实没什么交情,更不值得为她送命。只是我师弟心悦于她,又相信我能将灵蛛果带回去,为他心爱之人续命,我自然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 “就这样?” “我与师弟师出同门,情同手足,他所托付之事,断不会辜负。”丁蔓薇说着,瞥了白卿洲一眼,叹了口气,“你若实在不便说清对沈苏苏如此上心的理由,我也不会强求。我只问你,今后几日内,若遇到危险,我可否信你?” 顿了一瞬,又见她神情严肃,白卿洲收起戏谑之心,点点头:“当然。” 炼丹房内,方子丞找到老祖,语气担忧:“老祖,以师姐的修为,进入同凤台,焉能活命?您为何……” 老祖手中扇子一顿,复又自顾自的扇了起来:“你可知,为何一众徒孙之中,我最宠爱你师姐?” “师姐天资聪颖,修行之才当世罕见。” 老祖笑着摇头,却不解释,只道:“过两炷香的时间,你再来吧,到时,仙丹就该炼好了。” 方子丞仍不解老祖之意,正待再问,却见老祖闭上了眼,他只得作罢,道了声:“是,老祖。”后退离去。 ☆、第五章 丁蔓薇得到回答,却似乎仍不放心的多看了白卿洲几眼,这才回过头去,自顾自的往前走。 白卿洲追上去,与她同行。 “同样的问题,”白卿洲走出几步,似乎有些不甘心的反问回丁蔓薇,“倘若真有危险,我能信你么?” 丁蔓薇转头看他,看了半天,似乎想透过他看到别的什么,又好像不敢相信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白卿洲不知道她在盯着他的那段时间里想了些什么,他只感觉到丁蔓薇移开视线后轻轻叹了口气,说了声:“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丁蔓薇的回答搞得白卿洲心中甚是疑惑。 他不知道丁蔓薇这一世为何会变得与上一世截然不同,对待他的态度更是判若两人,尤其是这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两句状若关怀的话…… 白卿洲不禁怀疑,难道她也如他一般,重生了不成? 不对,如果她也重生了,按她的性格,定会在他的修为完全无法与她匹敌时,杀了他,报上一世的仇。 可若没有重生,那这些变化,又是如何发生的? 白卿洲百思不解。 不过,丁蔓薇方才那句“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却莫名在他心中一遍遍回放,胸口暖暖的发胀。 白卿洲忍不住抬手抚上心脏的位置,攥紧了衣服,将那份意外的悸动压了下去。 可惜丁蔓薇不知道正陷入自我攻略中的白卿洲的想法,否则她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毕竟她刚才之所以要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一半是因为他是她回家的唯一机会,另一半,则是套路。 突然的关心,模糊的示好,大概率会让多疑的病娇陷入疑惑,从而引发一系列自我脑补。 加上先前她故意在白卿洲面前表现出对方子丞略显冷淡的态度,丁蔓薇暗中偷笑,你白卿洲不是喜欢自我攻略吗?那就给你这个机会。 “薇姐,白卿洲好感度微升,快到10了。”果然,系统适时的提醒,验证了丁蔓薇的设想。 反苏系统的好感度并非准确值,毕竟人对人的好感不可能以数字衡量,只是为了让测试员掌握攻略对象对自己的好感大概有多少,而将其量化,以便测试员继续执行任务。 而0到10的好感度,大概也就是……同学帮你捡笔之后,你对他的好感度。 虽然进步不大,但至少从负数变两位数了,丁蔓薇微微勾起了唇角,挺了挺胸,深深吸进一口松柏清香,心情大好。 又走出几里地,天色渐暗,丁蔓薇瞅了一眼白卿洲,心想,按他此时的修为,大概还做不到水米不进,于是便主动提出,到路边不远处的小店休整一晚。 一旁的白卿洲皱了眉头。 以丁蔓薇的修为,早就不需要进食休息。几日前,两人花了几天时间赶到苍岚宗,一路上也只休息了一次,他当时就觉得奇怪,如今再提,他便忍不住想,是受他修为不够所累。 而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因为修为低而被人看不起。即使是为了他好,他依然觉得厌恶。 “用不着。”白卿洲闷声说出三个字,没有跟丁蔓薇往店那边走。 丁蔓薇一愣,没听明白白卿洲这话的意思,转念想了半天,才意识到,他似乎是以为,自己觉得他修为不够需要休息,才提出进店休整,是看不起他的修为。 完了完了,丁蔓薇当时就是一慌。 病娇的逻辑和正常人不一样,更何况修为一直是白卿洲的逆鳞。 不行,丁蔓薇,你不能慌,你是最棒棒的测试员,这点儿小麻烦难不倒你! 丁蔓薇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故作轻松的对白卿洲笑了笑:“我想吃饭。” 说完,见白卿洲没动,丁蔓薇走上去牵住他的衣袖,不顾白卿洲微微反抗想要抽出袖子的动作,拉着他进店:“再说同凤台传承还没开,着急赶路也没用。”全然没有注意到,店外几张桌子旁,有几人看向他们的视线,颇有些古怪。 进了店,丁蔓薇招呼了一声小二上菜,把白卿洲拽到一张板凳前,按着他的肩让他坐好,自己才在他旁边坐下。 小二本在门外倒酒,听见丁蔓薇喊便追了进来,赔笑道:“客官,咱这店小,东西不多,刚被外面几位爷包了,您看……” 丁蔓薇往门外瞅了一眼,只见外面几个人穿着统一,头戴草帽,其中一人触到她的目光,便迅速低下了头。 不对劲。 那几个人中,有一人明显与其他人不同,整个人趴在桌上,病恹恹的,但却坐在主位。最重要的是,那人身上有灵气外泄,混乱不堪。 丁蔓薇眨了眨眼,不打算惹麻烦,便回过头来对小二说:“小二哥,我们也赶了一天的路,粒米未进。你看,能不能跟后厨打个商量,想想办法。”说着掏出些碎银递给了他。 原主丁蔓薇虽是修仙之人,本不应多与尘世来往,但此次下山,带着个凡人沈苏苏,她便多少带了些碎银。 “这个……”小二挠头,看起来有些为难,但又舍不得手心里沉甸甸的银子,想了一会儿,给两人倒上两碗水,道,“行吧,客官,您稍等会儿。” “好,多谢。” 丁蔓薇见小二将碎银装进兜里跑进后厨,不禁在心中感慨,原主虽然身在抚仙宗的仙山,远离凡尘俗世,但也不是对人间事一无所知,可见算是个心细聪明的,只可惜……是个女配。 不多时,店小二便端了一小盘青菜和两个馒头走了出来,送到丁蔓薇和白卿洲桌上:“客官,真对不住,后厨就剩这点儿东西了。” “小二!过来!”门外有人突然大喝一声,吓得小二手一哆嗦,一个馒头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沾了灰。 “这……”小二看着躺在地上的馒头,慌忙捡了起来,找了块干净的布擦了一擦,但外皮还是沾着点灰泥擦不掉。 丁蔓薇冲他一笑:“没事儿,外面儿叫你呢,过去吧。多谢了。” “行……那客官您慢慢吃,有事儿喊我。”小二说完,麻溜的跑出了店门。 丁蔓薇顺着小二的背影看去,只见先前盯着她的那个人,此时仍在看着她,对上她的视线,那人没有再躲,反而冲她点了点头。 丁蔓薇不知那人身份,只礼貌的也冲他点了下头,不欲搭理,转过头来,才注意到白卿洲正盯着桌上那块沾灰的馒头出神。 很多年前,白卿洲还是个年幼无知的小乞儿。那天晚上,又遭喝多了的贵公子殴打嘲讽,浑身伤痛的躺在路边,被雨淋了一夜,第二天又被太阳暴晒了整个上午。 他嘴唇干裂,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我就要死了吧,小小的白卿洲蜷缩着身子想。 他闭上眼睛,安静的等死。 马车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跟前。高大的车身遮住了太阳,投下一片清凉的阴影,将瘦小的他笼罩起来。 “翠翠,拿个馒头给我。”马车内有小姑娘在说话。 “是,小姐。” 白卿洲费尽力气抬起眼皮,只见粉色的车帘被一双小手掀起,抓着一个大白馒头,递到他眼前。 她的手太小了,连一只馒头都抓不稳。 白卿洲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馒头,没有接。 “不够吗?”小姑娘真诚的大眼睛对上白卿洲布满血丝的眼睛,又拿了一只馒头递给他。 只是她的小手抓不住第二只馒头,眼睁睁看着它咕噜噜的滚到地上,沾了灰。 “小姐……”车厢内有人拽了拽小姑娘的胳膊,小姑娘身子往后一退。 白卿洲赶紧起来,抓住了她的小手,把手心里的馒头拿了过来。 这一伸手,小姑娘才发现他一身的伤。 “你等一下,”小姑娘说着放下车帘,过了一会儿,丢出了一卷白布,“包一包伤口吧。” 说罢,车夫驾车离去。 白卿洲捧着馒头和白布,愣愣的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只听到车里传来一阵嫌弃的:“小姐,你看他那黑手印,把你袖子都蹭脏了。” “翠翠……”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白卿洲才回过神来,低头瞧见地上那个沾了灰的馒头。 他把干净的那只藏进了怀里,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捡起了沾灰的那只,擦了擦,送进了嘴里。 那是他四天以来吃的第一口饭,真香啊…… 白卿洲鬼使神差的拿起了桌上那只脏馒头,就要傻傻的往嘴里送。 “嗖”一下子,手心一空,送到嘴边的馒头不见了。 像是有什么无不珍贵的东西被人抢走一般,白卿洲心中怒气陡燃,转头向抢他馒头那人看去,却见丁蔓薇利落的将盘子里那只干净的馒头塞回了他的手里。 白卿洲不禁一愣。 “你做什么?” “这个脏了,吃了会肚子疼的。”丁蔓薇说着,也不看他,慢悠悠的把沾灰的馒头皮剥下丢在桌上,“喏,你手里那是干净的。” 白卿洲看着手中干干净净的白馒头,半晌才声音低哑的问:“那你吃什么?” “我手里这个啊。”丁蔓薇说完,已经把馒头皮剥了个干净,剩下凹凸不平的松软的一块面疙瘩,她用手掰着,一小块一小块的吃了起来。 白卿洲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也拿起馒头啃了起来。 他是真的饿了。重生之前,他的修为早已登峰造极,不需要吃东西,但现在他这副身体却仍离不开水米,之前之所以强撑,只是为了快点拿到灵蛛果救苏苏。 现在香喷喷的馒头摆在眼前,白卿洲才发觉自己早就饿坏了。 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个馒头,白卿洲仍没觉得饱。 “呐,”丁蔓薇纤长的手伸到他眼前,手心躺着半个馒头,“干净的。” 白卿洲这才发现,她手里那块馒头几乎还未动过。 “你不是想吃饭么?干嘛还分给我?”白卿洲没有接。 丁蔓薇霸道的把馒头往他手里一塞,自己掰下一小块馒头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我就是嘴馋而已,吃一点儿就行。” 见他没动,丁蔓薇撇撇嘴:“在抚仙宗,没人陪我吃饭,一个人吃又不香。给个面子,陪我一起?” 白卿洲又迟疑片刻,才和她一样慢悠悠的掰下一块馒头吃了起来。 半块馒头,两个人吃了很久,直到外面天都完全黑了下来,丁蔓薇才把酒柜前打盹的小二叫来收拾。 走出小店时,外面那波人早已离开,丁蔓薇看了看恢复了些精神的白卿洲,又上了路。 晚上的山林静得诡秘,丁蔓薇警惕着四周,没有留意旁边沉思的白卿洲,直到他突然开口,莫名其妙对她道了一声:“多谢。” 丁蔓薇一愣:“谢什么?” “半个馒头。” 丁蔓薇笑了一声,放弃跟上病娇脑回路的想法,摇摇头:“这有什么好谢的。” “方才你只有一个馒头,仍分予我半个,”白卿洲顿了一顿,“若你今日还有一整篮呢?” “那也最多再给你一个。” “为何?” 丁蔓薇瞥了一眼白卿洲,知道他是想起了幼时沈苏苏的一饭之恩,道:“再多你也吃不了,剩下那些,留着以后每日再分你两个。” 白卿洲扭过头去,正好看见丁蔓薇嘴边的微笑。他目不转睛的看了几眼,也微微笑了一笑。 “薇姐,白卿洲好感超过15了。” ☆、第六章 丁蔓薇听见系统提示,心中暗喜的同时,往白卿洲那边瞅了瞅,看见他脸上原本也带着笑意,却在感知到她目光的一瞬间故作严肃的收了起来。 你傲娇个什么劲儿啊? 丁蔓薇默默吐槽,却也顿觉攻略这个病娇的难度,似乎也没有她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大,心情不由得好了很多。 连带着这一路的松柏林,都格外的赏心悦目。 走出大约二里地,周围的松柏明显长得更密了些。正值深夜,林子里连虫鸣声都没有。 一片厚重的乌云缓慢的飘了过来,遮住了本就微弱的月光。 林中一片漆黑。 丁蔓薇突然感觉周身一寒,激得她猛地一颤,一把拉住白卿洲的胳膊,站定下来。 “别动,前面有问题。” 其实在丁蔓薇拉着他停下来的那一刻,白卿洲也感知到了危险。 若是上一世,身负惊世修为的他自然不会将任何危险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从来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天大的险境,也不过就是一死。 但他如今修为太浅,浅到甚至无法准确探知前方究竟有什么。 而未知的恐惧如有实质,从黑暗深处向他蔓延,冰冷粘稠将他重重包裹。 白卿洲感到了害怕,久违的害怕。 这一世才刚刚开始,他还有苏苏要救。他有了不想失去的东西,自然也就有了恐惧。 手臂上轻微的压迫感,把白卿洲从恐惧之中拉了回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双纤细修长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掌心温热柔软。 他抬眼看向丁蔓薇,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脸,但她平稳的呼吸声就在身侧……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没那么怕了。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这是丁蔓薇答应过的。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信了。 丁蔓薇无心分神去管白卿洲在想什么,她全部的感知都放在了眼前漆黑一片的林子里。 灵气四溢,却杂乱不堪。 丁蔓薇瞬间想到了傍晚时分在路边小店见到的那群人,似乎为首的那人身上,也有这样一股乱流的灵气。 对面的人没有动静,丁蔓薇也保持静默,双方似乎都在试探对方的极限。 一秒、两秒…… 丁蔓薇心中默默数着,直到那片乌云飘过,一丝月光从云层后洒下,漆黑的松柏林微微亮了起来。 “嗖”的一下,对方终于出手了。 一把流光从林中激射而出,直奔丁蔓薇面门。 “当——” 流光在丁蔓薇面前一掌处,像撞到了墙一般,陡然停住,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化作了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 丁蔓薇面前,一道淡紫色屏障被剑气击中,显现出来,缓缓波动。 “啪、啪、啪——”林中传来一阵掌声。 丁蔓薇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人头戴草帽,踱步而出。地上那把长剑受到召唤,在地上嗡鸣几声,倏地腾空而起,飞入那人掌中。 “抚仙宗弟子,果真有些本事,那陈老鬼后继有人。” 丁蔓薇不悦蹙眉。 那人口中的陈老鬼,除了她师爷老祖还能有谁?只是不知这人到底是谁,与老祖又有何渊源。 “从客店追到这儿,让你们久等了。” 眼见丁蔓薇语带嘲讽,那人却毫不在意,笑了一笑,道:“方才在店外听见,二位要去同凤台?” 丁蔓薇一怔,回想起自己在店内与白卿洲的交谈,终于想起,进店之前,她确实提起过同凤台。 “是。又如何?” 那人颔首:“我家公子也欲前往同凤台,知姑娘修为不凡,特命在下,务必要请姑娘同去。” 丁蔓薇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请?说的真客气。 “可从方才那一剑看,阁下似乎并无诚意。” “姑娘说笑了,我家公子……” 丁蔓薇打断那人,冷声直言:“你家公子灵气外泄,且杂乱无章,是强行吸食诸家灵气所致。若我所料不错,此番前往同凤台,是为了那灵蛛果吧?” 见丁蔓薇猜了出来,那人也不否认:“正是。想必,二位也是一样?” 丁蔓薇挑眉不语。 那人自顾自解释:“同凤台传承之内宝物虽多,但却危险重重,值得搭上性命去取的东西,也就是那灵蛛果了,”说完,他顿了片刻,轻蔑的哼笑一声,“否则以二位的修为,为何要去白白送死?” “下山历练。” “姑娘,你我都是聪明人,不如坦诚一点。” “那不妨把你们的真实目的,也坦诚相告?” 那人盯住丁蔓薇,没有再说话。过了许久,林中传来一道流光,在那人面前一闪就消失了。 像是得了许可般,林中突然涌出十数人,将丁蔓薇和白卿洲团团包围。 正是傍晚在小店外休息的那群人。 丁蔓薇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脚步向白卿洲那边挪了半分,低声道:“这些人修为不高,与你相差不大,你有把握对付几个?” 白卿洲同样扫视着那波人,默默一算,道:“一半。” 丁蔓薇没想到以他现在的修为,敢扛下一半,挑了挑眉,心里道了声大佬nb。 “小心点儿,别逞能。” 丁蔓薇话音刚落,白卿洲甚至来不及回她一句“放心”,那群人便十分默契的攻了上来。 各色流光兵器在松柏林中闪现攻伐,丁蔓薇修为在同辈中人里已是数一数二,又擅长进攻之术,面对众人的群攻依然应付自如。 只是背后一道冷光袭来,丁蔓薇心中警铃大作,慌忙之中转身,设下一片屏障,却瞬间被冷光击碎。 丁蔓薇一怔。 方才最先现身的那人,在混战之时始终没有出手,直到刚刚,趁着丁蔓薇背过身去,才施术偷袭。 丁蔓薇虽然防住了他射出的冷光,却没料到自己的屏障竟会被那人击碎。 而那人方才一现身,她已经探测过他的修为。 他身上没有半分灵气,全然不像修仙之人,可在众人之中,却只有他,让丁蔓薇感到难以名状的威胁,甚至是恐惧。 若非用了什么邪术,就是修为高深莫测,连她都难以匹敌。 丁蔓薇眼看屏障被碎,也被激发了斗志,右手一挥,一把闪着金光的长剑迅速显现。她握紧剑柄,像一旁一挥,剑气将本要攻上来的一人击退,而后直指那人。 那人歪了歪头看着丁蔓薇,手指挑衅的勾了一勾。 丁蔓薇陷入了苦战。 那人的能耐显然在她之上,却不急着将她击败,只守不攻,却也不给她机会分神援助白卿洲。 白卿洲独自一人鏖战十几人,即使修为相当,时间一长也难以招架。 而那群人眼见丁蔓薇被人牵制无法脱身,其中一人便趁着其他人将白卿洲团团围住,来至丁蔓薇身后,举剑便要偷袭。 剑气泛寒,丁蔓薇自然感受到了,但却苦于正面受人牵制不得脱身,就连想要施个护体的法术都施展不得,只能咬牙准备硬抗下这一击。 宝剑入肉,血腥四散,丁蔓薇却意外的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直到背后那人向她倒来,她才知道,方才白卿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在宝剑刺入她血肉之前的那短短一瞬间,挣脱重围护在了她身后。 “白卿洲!” 丁蔓薇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周身灵气暴涨,一掌像身前那人打去,那人向后一躲,给了丁蔓薇脱身的时间。 她拖起白卿洲的身子,口中快速低念。 “想跑?!”那人识破了丁蔓薇的意图,一把往前抓来。 丁蔓薇直视着那只向自己袭来的手,在那人指尖即将触到她的那一刻,突然原地刮起一阵狂风,连那人也忍不住后退几步才堪堪站稳,而其他人早就被吹得人仰马翻。 风停之后,丁蔓薇和白卿洲早已消失不见。 那人看着两人原本站着的位置,狠狠咒骂了一句,转身进了松柏林。 林中,有一人负手而立,观察着战场。 “少主,属下无能……” “罢了,咳……这次是他们侥幸。我就不信,到了同凤台内,他们还能这么好命。”说着,转过身去,看着那人,狠狠道,“顾西,我要灵蛛果,谁跟我抢,我就要谁的命。听明白没有?” 那人低下头去,应道:“属下明白。” “白卿洲,撑不撑得住?”丁蔓薇一边带着白卿洲逃离方才的战场,一边不住的往后看着。 “还成,你飞慢点儿,就更好了。”白卿洲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回着丁蔓薇的话。 前几日,她念着白卿洲如今修为不够,无法腾云驾雾,便陪着他走路,但眼下情况危急,她只能强行带他驾云。 “再忍忍,不能让他们追上来。” 又飞了一会儿,丁蔓薇盘算着,距离同凤台应该很近了,那些人一时半会应该追不上来,这才带着白卿洲落地,在附近找了个山洞。 安顿好白卿洲,又施法点了堆火,丁蔓薇才到洞口,往外看了两眼,挥手布下一层结界。 走回火堆前,丁蔓薇在白卿洲身边坐下,看见他仍紧张的看着洞口,安慰道:“我设了结界,从外面看不出这儿有个山洞,别担心。今晚应该不会再出事儿了。” “嗯。”白卿洲点点头,挪动了一下身子,不料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别动,”丁蔓薇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回石壁,将他受了伤的左臂轻轻放到自己腿上,掌心抚上伤口,口中默默念咒。 紫色微光自她掌心闪动,白卿洲感到原本火辣辣的伤口处一阵清凉。等她将手彻底移开,才发现原先入肉几分的伤口,如今已快要愈合了。 “医修不精,复生咒只学了个大概,最多恢复七八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的修为撑着了。”丁蔓薇说着,见伤口仍渗着血,思考了一下,从衣袖上撕下了一块布料,把伤口一圈圈的包扎了起来。 白卿洲任由着她包扎,一言不发。 丁蔓薇离他那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那香味,他上一世也曾闻过,虽然他不喜丁蔓薇这个人,但那香味却莫名的能让他安心。 那也是上一世的丁蔓薇身上,他唯一不讨厌的东西。 直到丁蔓薇处理好伤口,轻轻松开他的胳膊,白卿洲才低下头去仔细看了一眼。 纱布是紫色的,丁蔓薇所有的衣服,都是这个颜色。 她包扎的方式很好看,白卿洲想,比他当年用白布包裹的,好看得多。 “薇姐,白卿洲好感上升了。” 不对,他怎么能拿丁蔓薇和苏苏比呢?当年那卷白布,是苏苏给他留下的。他知道那卷白布是给苏苏裁衣的布料上剩下的,那上面有苏苏的体温,旁人怎么比得了? “薇姐,白卿洲好感下降了。” 但她…… 他印象里的丁蔓薇,长得漂亮,美又自知,总是穿着最好看的衣服出门,而且舍不得弄脏弄坏半分。 白卿洲偷偷看了一眼丁蔓薇撕破的,参差不齐的衣袖,突然觉得心头多了些异样的情绪。 “薇姐,白卿洲好感又回来了。” “薇姐,白卿洲好感又下降了。” “薇姐,白卿洲好感波动太大了。” “薇姐,我跟不上了……” 丁蔓薇在心里翻着白眼,安慰系统:“行了,别管他了,让他自己玩儿去吧,睡觉。” “好嘞。” 丁蔓薇没有搭理陷入纠结的白卿洲,自己找了片还算平整的地方,闭眼休息。 白卿洲不知道,刚才那一战,尤其是最后脱身时的法术,对灵气消耗极大,此时的丁蔓薇其实早就疲惫不堪,刚一合眼便如同陷入了沉睡。 ☆、第七章 白卿洲盯着面前的火堆,纠结了不知多久,仍没得出个结论。 他侧目看向丁蔓薇,而她双目紧闭,如同老僧入定。 山洞里异常安静,只有火堆偶尔发出噼啪的火花爆开的声音,提醒着白卿洲,他尚无睡意。 他干脆换了个姿势靠着石壁,面朝着丁蔓薇坐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他在想,方才自己分明被十几个修为相当的敌人围攻,到后来就连抵挡都十分勉强,可却不知为何,竟能分出神来留意她那边的战况,更不知自己是怎样挣脱重围,在千钧一发之际,想也没想的挡在了她背后。 当时的他没有功夫细想,现在空闲下来,思绪却忍不住乱飞。 是因为她在小店中那半个馒头的好心吧,白卿洲想着,他不喜欢欠人情。 或者是因为她是进入同凤台,找到灵蛛果救苏苏的唯一希望,他不能让她出事吧。 又或者…… 白卿洲感到心中一阵烦躁,有一种异样的、他所不喜的情愫正在慢慢发芽。 白卿洲站起身来走到靠近山洞口的地方坐了下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仍安静坐着,火光映着她的脸,半明半暗。 他撇过头去,向后一靠,望着洞外一轮明月,半晌才合上眼睛。 次日清晨,丁蔓薇睁开眼时,已觉得周身舒畅,昨夜消耗掉的灵气,似乎也都补充了回来。 苍岚宗还真是会挑地方,都离开主峰这么远了,灵气还是这么充盈。 丁蔓薇想着,抬眼往白卿洲的方向一看,却没见到人。 “?”一大早的,跑哪儿去了? “白卿……”丁蔓薇刚叫出声,便看见洞口隐约有人负手站着,阳光斜照进洞里,把那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丁蔓薇走了上去,柔声道了句:“醒得这么早。” 白卿洲没有回头,轻轻应了声:“嗯。” 丁蔓薇见他心情似是不大好,当他是担心沈苏苏的伤势,便随口安慰了几句:“这儿离同凤台已经很近了,传承明日夜里才会开启,不用着急,我们一定能按时赶到。” 说着,她转身往洞内走了几步,又燃起一堆火来,看着白卿洲的背影说:“早上林子里寒气重,等太阳再高一些,我们再出发。” “好。” 白卿洲依然没有回头,连答话都显得敷衍。 丁蔓薇不禁疑惑,怎么睡了一晚,态度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也没做什么啊? “系统,白卿洲好感度多少了?” “薇姐,昨天晚上到26了。” “26?”丁蔓薇有些吃惊,“系统的好感度不是以5为单位的吗?什么时候这么精确了?” “昨天晚上系统更新了。” “???所以26……是什么程度的好感?” “有点心动的那种好感。” “???这么快???”丁蔓薇都震惊了,她以前攻略过的那么多男主男配,都没有这个病娇的好感度涨得快,“他图什么啊?图我分他馒头吃?图我让他挨一刀?” 这人的好感度变化也太迷了。 白卿洲感觉到丁蔓薇一直凝视着自己,但却沉默不语,以为是自己冷淡的态度有些伤人。 他想回头,但不知为何,又觉得不敢看她。 就好像……就好像昨晚的莫名情愫成了他的罪过,而多看她一眼,他的罪就加重一分。 这算不算背叛苏苏? 丁蔓薇倒是不知道白卿洲在想什么,不过她觉得,攻略这种事就应该趁热打铁。趁着白卿洲对她的好感度涨了不少,此时再添一把火,也许今天好感度就能破30.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白卿洲,你过来。” 丁蔓薇突然开口唤他,声音还带着清晨特有的嘶哑,柔柔的勾得他心尖一颤。 白卿洲背影一僵,没有回应。 丁蔓薇见状,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坐到了火堆旁,抬手将他的左臂放在自己膝上。 “做什么?”白卿洲紧张的往后一拽,被丁蔓薇眼疾手快的按住。 “检查伤口,别乱动。” 丁蔓薇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裹伤口的布料,对着已经止血的伤口看了半天,又念了一遍复生咒。 她低着头凑在他身前,神情专注,白卿洲往她那边瞄了一眼,却发现从他的高度往下一看,刚好看进她的衣领…… 他赶紧把头扭了回去。 “薇姐薇姐,好感度果然又上升了。28了。” 嚯,还真管用。 丁蔓薇心里暗乐,突然又想起之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桥段,不管男主受了什么样的伤,女主总会给他呼一呼伤口。 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但是男主们好像都很受用。 丁蔓薇一撇嘴,决定借用套路乘胜追击。 她轻轻捧着他手上的左臂,把头凑近伤口处,“呼——呼——” 微凉的气息轻轻柔柔的打在皮肤上,白卿洲放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攥紧,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快速的眨着眼睛道:“行,行了。” “薇姐,29,加油啊!” “伤好的差不多了。”丁蔓薇往后一撤,坐直了身子,听见白卿洲微微吐出一口气,僵硬的身子也松懈了下来,不觉好笑。 上一世可都做到最后一步了,重生一次怎么还变成纯情小处男了? 重新包扎好伤口,丁蔓薇起身走到山洞口往外瞧了瞧,见日头已经升高了不少,连洞口都感觉到暖洋洋的,便对白卿洲说可以出发了。 “好。”白卿洲仍不太敢正眼瞧她,站起身来踢灭火堆,发现腰带有些松散,反手便要去系,却不想扯痛了伤口。 丁蔓薇听见他倒吸冷气的动静,回头便看见他一手背后艰难的系着腰带,忙走了过去,从他手中把腰带接了过来:“我来吧,小心伤口崩开。” 她系腰带的手法很利索,白卿洲微微侧着脑袋,余光看着她手指的动作,竟觉得这一刻温馨得不太真实。 “动作很熟练。多谢。” “谢什么。系的多了,自然熟练。” 系的多了? 给谁? 方子丞么? 想到这个名字,白卿洲本能的觉得厌恶,狠狠皱眉,在丁蔓薇收起结界的那一刻便走了出去,看也没看她一眼。 留下丁蔓薇在背后凌乱。 她又做错什么了? “系统,他的好感度不会下降了吧?” 生怕自己刚才的动作太过暧昧冒进,搞得病娇不悦,丁蔓薇紧张的把系统叫了出来,得到的回答却是,好感度没变。 “不过,薇姐,虽然好感度没什么变化,但是我觉得吧……白卿洲好像不太高兴,得哄哄。” “还用你说嘛,我也看出来了。可是我做错什么了啊?” “那你问问嘛。” 丁蔓薇“唉”了一声,去追白卿洲。 虽然他只能步行,但今天却走得格外快,丁蔓薇腿没他长,甚至还得小跑几步才能跟上。 “白卿洲,你慢点儿。” 白卿洲一听,反而走得更快了。 “白卿洲!” 白卿洲大步流星,胳膊甩得跟不要命似的。 “白卿洲!”丁蔓薇气急,只得掐诀一点白卿洲的背影,“定!” 白卿洲被定在了原地。 丁蔓薇稍一施术,落在白卿洲身前,嗔了他一眼,看向他手上的左臂,伤口似乎隐隐又有流血的迹象。 “走那么快,胳膊还甩那么开,伤口不疼啊?”她速速施了个复生咒,止住流血的伤口,这才看向白卿洲,皱了皱眉,半天才软下声音,“怎么,生气了?” 白卿洲不答,也不看她。 “你看,腰带又开了,让你刚才走那么快。”丁蔓薇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去系。 这次她没有绕到他背后,而是直接站在他身前,手环着他的腰。 白卿洲垂眼看她,呼吸间满是她身上的香味。他突然觉得愤愤不平。 她平时也是这样对方子丞的? 白卿洲想着,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自我安慰道,他不是喜欢丁蔓薇,但即使这样,他也不喜欢别人和他享受同样的待遇。 尤其那个人还是方子丞。 “你说常给人系腰带,是给方子丞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来,但他觉得,不问,憋着,难受。 这是吃醋了???这么突然??? 丁蔓薇露出一脸的无奈,病娇的占有欲和脑回路真是难以理解。 “瞎想什么呢?”丁蔓薇系好腰带,往后退了两步,轻道了声“解”,白卿洲这才恢复了行动能力,“是师妹们常找我给她们挑衣裳,自然就系的多了。” 顿了一顿,丁蔓薇低声委屈:“一大清早的,瞎生什么气啊。”说完转身往前走。 还好,不是师弟就好。 白卿洲摸了摸又疼起来的伤口,慢慢跟在丁蔓薇身后,有些愧疚的想跟她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只好往两边乱看,眼神中仍是掩饰不住的尴尬,仿佛对自己刚才太过孩子气的表现,也不满意。 靠近同凤台,路边已不只是松柏林,白卿洲一眼瞅见几棵树绿油油的叶子里,隐约透出点红色。 他快步走了过去。 是几颗红艳艳的果子。 丁蔓薇听到路边传来树叶响动的沙沙声,转过头去一看,就见白卿洲一手捧着几只小野果朝她走来,递到她眼前。 “刚摘的,怕你……” 他本想说“怕你饿”,但转念一想,丁蔓薇哪还需要吃东西,便犹豫了一下,改成了“怕你嘴馋。” 丁蔓薇吃的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接过果子闻了闻:“走吧。” 咬了一口果子,清香脆甜,丁蔓薇嚼了两下,问他:“无事献殷勤,怎么回事儿?” 白卿洲一愣,想了一想:“对我好的人不多,想报答。” “不多,也就是还有其他人。”丁蔓薇自然知道他想到了沈苏苏,她想看看,这次他会不会对她说实话。 白卿洲沉默了半晌,答她:“没有别人。” 果然,丁蔓薇心中微叹,他还是对她心存警惕。 “白卿洲,别对第一个对你好的人太好了。” 白卿洲一愣,问道:“为什么?” “若是以后遇到对你更好的人,你该怎么办呢?” 丁蔓薇自然意有所指,见白卿洲沉默,她知道,自己成功的把他的思绪引向了沈苏苏。 她始终觉得,沈苏苏对白卿洲的好,仅止于幼时那一饭之恩,是他后来十几年的过度脑补,才造成了他们这段孽缘。 她要让白卿洲自己发现,他以为的救他一命的沈苏苏,对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白卿洲陷入回忆的样子,落在丁蔓薇眼里,显得有些可怜。 她在有意引导他怀疑过去,怀疑自己笃信了十几年的恩情与爱情,都不过是一厢情愿。 而这对于从未感受过人间温暖的白卿洲来说,太过残忍。 “咔”,丁蔓薇将手里的果子掰做两半,将没咬过的那半递到了白卿洲眼前。 “嗯?”白卿洲被突然伸过来的手吓到,转头看她。 “礼尚往来。” 白卿洲接下那半果子,又听见丁蔓薇咀嚼的声音,脆生生的,勾得人口齿生津。 他忍不住咬了一口。 很甜。 两人一路沉默,各自咬着手里的野果,又过了许久,像是想打破尴尬的气氛,白卿洲开口道:“昨晚那些人也是冲着灵蛛果去的,那我们势必会再遇见。” 听他提起,丁蔓薇也叹气发愁:“其他人我倒不担心,只是……昨晚与我交手那人,诡异的很。” “那人修为在你之上?” 丁蔓薇点头,又摇头:“他身上毫无灵气,不像是修仙之人,可用起法术却游刃有余……”想了片刻,她补充道,“他提到了我师门老祖,若我没有记错,老祖曾提到过,三百年前,曾出现过一个妖人,身无灵气,但法术了得,最后还是靠着三大宗门各派一位长老出面,才将其镇压。”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封印失效了。” ☆、第八章 “我怀疑,封印失效了。” 听丁蔓薇这样说,白卿洲也跟着皱眉,手中的半个野果被他紧紧捏着,挤出了几滴酸甜粘稠的汁水,顺着指缝滴答滴答往下掉。 白卿洲浑然不觉,努力回想着上一世,自己是否听说过这般人物,可思来想去,终是没有得到答案。 一股无力感突然将他填满,白卿洲也不知为何,自己重生一世,竟平添了这么多的不确定,而即使是有着两世记忆的他,也不免对未知的未来多了一丝恐惧和忧虑。 丁蔓薇见他眉头紧皱,又一言不发,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同凤台后天午时开启,只要在那之前不被那人拦截,等进了同凤台,大家都自顾不暇的时候,他们大概也没有工夫再对我们如何。” 说完,见白卿洲只是微微“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丁蔓薇张了张嘴,本想说,这两天要多加小心,惹不起躲得起,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也只是让他徒增压力,便顿了一顿,什么也没说。 同凤台,苍岚宗历代大能飞升之地,传说在上古时期,曾有凤凰齐飞,百鸟来朝,是难得的祥瑞之地。 丁蔓薇站在树林尽头处,却只看见光秃秃的一片荒地。 白卿洲站在她身边,表情同样泛着诧异。 “苍岚宗主说,此处有结界护着,只有结界减弱时,才能进去。可是……”丁蔓薇抬起手来,纤纤玉指伸向面前的一片虚空,“什么都没有啊。” 白卿洲想了想:“你昨夜在山洞外布下的结界,会不会与这里的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后天午时结界减弱,才能看见里面的东西。” 白卿洲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树林:“若真是如此,我们最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丁蔓薇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去,树林里仍是静悄悄的一片,但二人都知道,也许此刻就有十几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 “附近地势平坦,无处可躲,我看,还是先进林子里去,等到同凤台开启时再出来。” 丁蔓薇和白卿洲返回林子里不久,便有一道黑影飞快略过,最终停在了他们方才所站的位置。 那人身穿白衣,头戴草帽,负手而立。 自然是顾息。 帽檐底下,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盯着眼前的虚无,半晌没有动弹。 他身后的树林里,十几个修士整齐的排成一排,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静得像一尊尊死亡的雕塑。 又过了不知多久,顾息笑了。 “老东西,果然把凤凰血藏在了此地。” 他盯着空地的某一处又看了几眼,好像能透过结界看穿同凤台的内里一般。 “走吧,等我们那两位朋友来了,再进去。”话音未落,空地外却早没了顾息的影子。 似有一阵劲风刮过,风停之后,林中那十几个人,也随之消失。 丁蔓薇和白卿洲在林子里绕了半天,一面躲避着顾息等人,一面寻找着合适的地方安身。天色渐暗,两人才在离同凤台不太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还算宽敞干净的山洞。 “看样子,得在这儿挨到后天午时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附近找找野果。”怕白卿洲饿着,丁蔓薇在洞里生起火来,又给他胳膊上的伤念了一遍复生咒后,转身离去,走出洞口几步,又回头看看结界是否有效,才安心离开。 白卿洲在山洞里,看着丁蔓薇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重生到修为趋近于无的年纪,竟然还要靠一个女子保护。 而且这个女子,上一世,就死在了他的床上。 这几日和丁蔓薇在一起,白卿洲还无暇乱想,顶多是担心沈苏苏的伤势如何,方子丞能不能把她照顾好,若是让他回去发现她少了一根头发,他要怎样教训方子丞…… 可现在只剩他一人在空荡荡的山洞里,听着洞外草丛里传来的虫鸣声,在幽幽黑夜里此起彼伏。 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丁蔓薇的枯骨,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凹陷下去,皮肤脱水紧缩,皱巴巴的粘在骨头上,在黑夜之中死死地盯着他,盯着他…… 那一刻,白卿洲竟说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怕,是愧,还是悔。 而在附近搜寻野果的丁蔓薇,怀中抱着五六颗红艳艳的山果,脑子里反复回想着的只有那句经典的,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 “卿洲吾儿,可要对得起爸爸的良苦用心呐。” “薇姐,辈分错了。”系统怕她孤单,及时跳了出来,语气愉悦的调侃。 “知道知道,姐弟恋嘛,我就随口一说,占占便宜。” “不是,薇姐,你忘了,这里的丁蔓薇已经一两百岁了。” “???” “修仙文嘛,活得长着呢,更何况她还是这一辈里修为最高的一个,就算天赋再高,也得有些日子才能练成吧?” 丁蔓薇听着系统的话,五官都快皱成了一团:“等等,合着我俩在这儿搞……祖孙恋???” 这么刺激的吗? “那可不!不过话说回来,大家都活那么久,这点儿年龄差距也就不算什么了,这不是……薇姐!” 系统喊出她名字的同时,丁蔓薇也感知到了危险,原本嬉笑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抱着怀里的果子便飞身上树,施术将自己的气息掩藏了起来。 树下有一个人影走过,四处看了看,很快又离开了。 直到那人消失,丁蔓薇仍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盯了半天,才松了口气。 “薇姐,我刚才,违规了……”感知到危险远去,系统也开口了。 给测试员有关剧情的提示,是违反反苏系统规定的。只是丁蔓薇作为头号测试员,与系统最为熟稔,方才感觉到有人朝这边来,系统情急之下才喊出了她的名字。 好在它没有再多说什么,否则当时就该下线整修了。 “我知道,”丁蔓薇跳下树,往山洞那边飞去,“记在我身上。我记得我这回三次违规权限还没用过。” “谢……谢谢薇姐。”系统说完便不再出声,听起来心情有些低落。 但丁蔓薇没精力去开导它了。 刚才她在树上看得真切,那人是顾息手下的一个修士,大半夜的不和其他人在一起,反而在林子里游荡,丁蔓薇猜,是在找她和白卿洲。 那人修为不高,破不了她的结界,但若为首之人也在搜索白卿洲……丁蔓薇不确定自己的结界能骗他多久。 虽然还不清楚这些人为何对他们穷追不舍,但白卿洲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就别想回家了。 丁蔓薇赶回山洞时,白卿洲正坐在火堆旁闭眼调息。他修为尚浅,但同凤台附近灵气丰沛,对他提升修为大有好处。 洞外没有那些人来过的痕迹,洞里昏红温暖的火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丁蔓薇把果子轻轻放在地上,靠在对面的石壁上歪着头看他。 一连几日都在奔波,昨晚又灵气消耗过度,导致她昏睡了一整夜,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还没花时间好好看看这次的攻略对象。 她一直知道白卿洲很好看。在看《大梦成仙》的时候,丁蔓薇就不止一次被作者泛滥的形容词搞得头痛。而这成篇的好词好句里,有一半都是在夸白卿洲的长相。 可见作者也对这个病娇男配爱得深沉。 不过白卿洲倒也对得起作者那一大通溢美之词,丁蔓薇想了半天,发现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之类的她能想到的词,全都被用过了,可她依然觉得,就算把辞海里所有夸赞男子美貌的词都抄下来,也不足以形容白卿洲的长相。 总之就是…… 好看。 不枉她冒着生命危险,来和他谈这场祖孙恋。 想起祖孙恋这三个字,丁蔓薇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白卿洲闻声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丁蔓薇赶紧捂住了嘴,愣愣的眨了眨眼,赶在他发问之前,转移了话题。 “水雾明镜,你会用吗?” “什么?”白卿洲跟着一愣,“你是说,传声之术?” “对。”水雾明镜是抚仙宗特有的传声之术,丁蔓薇一时心急,忘了。 白卿洲摇头:“未曾学过。” 他其实是知道的。 毕竟上一世,他吸干了她的全部修为,继承了她的毕生所学,而她的法术之中,就包括水雾明镜。 只不过当时用了旁门左道,走了捷径,导致他对于修习过程一无所知。 而急于从尴尬的祖孙恋认知中脱身的丁蔓薇丝毫没有想到这些,往前走了两步坐到他面前,笑嘻嘻道:“那我教你吧。” 白卿洲挑眉。她突然提出教他不外传的法术,是为了什么? 他怀疑有诈,本能的想要拒绝,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身无法术,虽然这水雾明镜不是什么高明把戏,但学一学也没坏处。 但白卿洲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于是故作犹豫道:“可……可水雾明镜是你抚仙宗的法术,我一个外人,能学么?” “我说能就能。” 白卿洲听着丁蔓薇的保证,想了一想,朝她笑了笑表示感谢。 丁蔓薇往前挪了挪,将手决与口诀重复了三遍,便让白卿洲自己练习。 本以为这个小法术,他得练上一整晚,或者干脆直接练到同凤台开启。丁蔓薇看着白卿洲掐着决在空中比划,口中念念有词,心想,水雾明镜倒不算难,只要能在进同凤台之前学会,她就能放心留他在外等着。 她不打算带他进同凤台。 那里面实在太危险,丁蔓薇自身都难保,这张回家的车票要是进去,很可能瞬间就被撕碎了。但留他一个人在外面,她也不放心,所以才在刚刚回山洞的路上,便决定要教会他水雾明镜,这样他若是遇到危险,也好通知她。 然而让丁蔓薇没想到的是,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白卿洲便召唤出了一片泛着幽幽暗光的水雾明镜。 镜面那头,是瞠目结舌的丁蔓薇。 这…… 这是个什么修仙小天才啊??? ☆、第九章 眼见白卿洲三两下就学会了抚仙宗弟子入门的初级法术,丁蔓薇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继续教其他法术?可他毕竟不是抚仙宗弟子,教给他水雾明镜用以传信,已经有违宗门规定。 不教?可她刚主动让他修习法术,才教了一个入门级别的把戏就打发他去睡觉?丁蔓薇觉得这样好像更尴尬了。 思来想去,丁蔓薇硬着头皮朝白卿洲笑了笑,肯定道:“不错,进步很快。不过召出水雾明镜只是第一步,维持水雾明镜的时长,也需要修为做支撑。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强行联系。” 白卿洲听着丁蔓薇的话,一边认真思考:“就是说,当你想要联系的那个人,并不想与你通信,你依然可以强行召唤?那对修为可有要求?” “有,”丁蔓薇感慨,和学霸讲题就是轻松,一点就透,“修为相差越多越困难,而且会损耗你体内灵气,所以很少有人会用。不过这里灵气充盈,倒是可以试试,兴许某天用得上。” 白卿洲闻言,认真点了点头,又听丁蔓薇讲了几句要领,便自己去练习了。 丁蔓薇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起身往山洞深处走去,背对着白卿洲站定:“练好了就强行召唤一次,我等着呢。” 身后传来白卿洲充满自信的一声:“好。” 知道白卿洲在专心练习法术,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丁蔓薇悄悄使了个障眼法,盘着腿席地而坐,依然背对着白卿洲的方向,合上双眼佯装休息,手中来回掐了几个决。 淡紫色灵光自丁蔓薇指尖翻飞,她口中低声速念着口诀,将股股灵力注入紫色光晕之中。 时间不长,紫色灵光在空中盘旋飞转的速度愈来愈快,丁蔓薇的额头也沁出了薄汗,随着光晕的增强,汗珠也开始顺着脸侧往下流。 那道紫光转的越快,丁蔓薇的汗就流的越多,眉头也皱的越紧。 终于,旋转的紫光陡然停住,徐徐下落,最后化作三颗药囊,落在丁蔓薇掌心里。 丁蔓薇睁眼,掂了掂药囊的分量,满意的抬起袖子擦着汗。 “抬头。” 一道幽光一闪,丁蔓薇闻声抬头,就见面前的空中浮动着水雾明镜,镜子里是白卿洲,手拿野果,站在自己身后。 丁蔓薇手指一合,将药囊藏于掌心,转过身去。 白卿洲收起水雾明镜,问她:“如何?” 嘴上是在询问丁蔓薇的意见,可脸上的神情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 丁蔓薇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眉宇间都是光,神采奕奕,引得人移不开眼。 上一世的白卿洲至死都没机会入宗门,他那一身修为,全都是四处偷师,入不得正道的眼,如今有人愿意教他,即使嘴上肯定不会承认,但白卿洲心里,是高兴的。 “不错,”丁蔓薇对他一笑,抓着药囊的手伸到他眼前,摊开掌心,“呐,奖励。” “这是……?”白卿洲垂眸看了一眼她掌中的紫色药囊,没有接。 “三颗药囊里有我的部分修为,若是遇到危险,捏碎了,可保你性命三次。拿着吧。” 丁蔓薇抓过白卿洲的手,把药囊轻轻放在他手掌心里。 指尖划过他的手心,痒痒的。 白卿洲盯着药囊看了几眼,没有拒绝。 “不过你也别太得意,水雾明镜只是最简单的法术,况且我方才并没有抗拒与你通信,所以才让你得了手,”丁蔓薇撇嘴,“要是我铁了心不见你……” “那就别铁了心不见我。” “……?” 丁蔓薇本来只是想没话找话,省得白卿洲太过自信,耽误他日后修行,可白卿洲这一句话却打断了她的思路。 这话也太暧昧了吧? 尴尬至极的丁蔓薇赶紧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不是说我……我就是想跟你说,万一有人真的不想见你,以你现在的修为,想要联系到人家,还是有些困难的。” “我知道。” 白卿洲敷衍一句,把手里的果子递给丁蔓薇。 “嗯?” 白卿洲学着丁蔓薇的语气:“礼尚往来。还有,算是对你刚刚授业的谢礼。” 这是要跟她明算账啊,还有来有往的,一看就没拿她当自己人,丁蔓薇心里盘算着,要是让他养成了欠她人情立刻就还的习惯,以后说不定只能处成兄弟,那还上哪儿谈祖孙恋去? 想到这儿,她一把推开白卿洲的手,见他皱眉,赶紧开口:“得了吧,拿我摘的果子送我当谢礼,天底下哪来这么划算的买卖?” 白卿洲颔首看着手里的野果,轻轻咬了下唇。 “要不……”丁蔓薇最看不得别人委屈巴巴的样子,忙给自己找补,“你叫我声师父?” 白卿洲一愣,抬头看她,眼睛微微张大,显得有些诧异:“师父不能随便叫的……” 虽然他从未有过师父,但却不能否认,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能有人收他为徒,将他护在羽翼之下,让他少走些弯路。 师父这个称呼太过神圣,认下就是一辈子。 丁蔓薇却以为他是在想,不能白让她占了便宜,于是应道:“自然。你叫我一声师父,就当是刚才交给你水雾明镜的谢礼。日后有不懂的地方,也可随时来找我。一句‘师父’换一个法术,不亏吧?” 白卿洲没有答话。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丁蔓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把抢过白卿洲手里的果子咬了一口,含糊笑道:“不想叫就算了,没关系。果子也挺好吃的。” 丁蔓薇边说边从白卿洲身边溜了过去,却在经过他身边时,听到了低低一声“师父”。 真叫了?! 丁蔓薇咬果子的动作就是一顿,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白卿洲刚才那声师父。 啧,舒坦。 她转过身去,抬手就想摸摸白卿洲的头,可清瘦的少年比她高出不少,这个动作看起来……着实尴尬。 白卿洲也被她手上的动作吸引,转身看着她。 丁蔓薇在他身上快速打量一番,手落在了他肩上,冲他眨眨眼,乐道:“乖。”说完便转身回到火堆旁,接着啃她的果子。 白卿洲站在原地没动,脸微微侧向丁蔓薇刚刚拍过的那侧肩膀。方才她把手搭在他肩上,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淡淡温度。 好像她整个人都是这样,像个小暖炉。 白卿洲想着,低头笑了笑。 坐回到火堆旁,他盯着丁蔓薇看了半天。察觉到他的视线,丁蔓薇不自在的随便啃了两口果子,就把果核扔进了火里。 “我调息一会儿,补充下灵力。”丁蔓薇说完,盘好腿来,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白卿洲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慢慢收回视线,掏出了藏在袖子里的那三颗药囊。 先是水雾明镜,又是保命药囊……虽然丁蔓薇都有自己的解释,但在白卿洲看来,却仍有疑点。 教他传声之术,可他分明与她同行,哪里用得着传声? 还有保命药囊,先前在林子里遇到那波修士围攻,她带着他一起逃走,虽然狼狈,但足以证明她有能力同时保下他们两个。 那她教给他这些,就只能有一种解释——她会和他分开。 这几日白卿洲一直在想,同凤台那般凶险,若丁蔓薇自身难保,以他的修为又怎能有命出来?但他不想放弃,不想空手而归,不想看着苏苏昏迷不醒。 所以他尽管担忧,却始终没有对丁蔓薇袒露半分。 而现在,丁蔓薇所做的一切,更是让他紧张起来。 她也觉得,进入同凤台后,可能与他分开?若真被那里面的妖兽精怪冲散,他能用以保命的,也只有手里这三颗药囊。 白卿洲握紧了药囊,想到方才他召唤出水雾明镜,本在欣喜,却看见丁蔓薇眉头紧锁,满头大汗的样子…… 是因为这三颗药囊,消耗了她不少灵力。 若非他修为不够,她哪里用得着这样? 白卿洲心里半是感动半是自责,但想到那声师父,和她笑眼弯弯的应他“乖”,又觉得,她既然做了他师父,自然就当这样做。 师徒二字,比她先前所有许下的承诺,在他看来,都坚固得多。 “薇姐,白卿洲好感上升了。” 丁蔓薇正闭眼休息,突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响起,不由得一愣。 “???大半夜的,我啥也没干啊?” 系统也没有解释,想是之前在林子里害得丁蔓薇失去了一次违规机会,心情还不大好。 丁蔓薇也就由着它去,继续闭目养神。她早就领会到病娇的脑回路有多奇怪,所以这次也只是稍一惊讶,就接受了。 白卿洲将药囊收回怀里,起身走到丁蔓薇身边蹲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师父这词,他还叫不习惯;叫丁蔓薇,却又显得生疏;叫蔓薇,又亲密的有些过分…… 白卿洲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抬起手来,戳了戳她的胳膊。 马上就要见到周公的丁蔓薇被这一戳,迷迷糊糊的推搡了回去,嘴里哼哼唧唧的抱怨:“干嘛!” “你……”白卿洲一顿,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组织语言,“我未入抚仙宗,你便收我为徒,于礼不合。” “我知道。”丁蔓薇眼也未睁,语带倦意。 “那你为何让我叫你师父?” 白卿洲刚才就一直想问,但又怕丁蔓薇找借口搪塞,便想趁着她现在睡意朦胧尚未清醒,套出实话。 “因为你聪明。” 丁蔓薇这话倒是不假,只是刚一说完,她便一下子清醒了,心道,有话刚才不问,偏等她脑子不清醒的时候问,肯定另有目的。 于是她便决定将计就计,继续闭着眼睛,喃喃道:“这么聪明,我舍不得……” “舍不得……?”从未有人说过舍他不得,“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看你天赋浪费。” 白卿洲不再说话,定定的看着丁蔓薇,半晌未动。 上一世,他到处拜师,只想有人能带他进入宗门走上正道,可却因为身份低微,一次次被人扫地出门,到后来,他那拜师修行的念头,全都被一次次的拒绝给磨没了,耗尽了。 他开始四处偷师,自己摸索,百家法术他来者不拒,邪法禁术他也从不嫌弃,只要能提升修为,他什么都做过。 可即使如此,当他打败无数宗门长老,修为盖世,却仍没能得到正道修士的半句承认。 他听到的最多的,是邪魔外道。 而如今有人说他聪明,说舍不得他一身天赋被白白浪费,不惜违反门规,收他为徒…… 他看着丁蔓薇的目光温柔了许多,攥了攥拳头,默默唤了她一声,师父。 这个师父他认下了,这辈子,都认了。 “薇姐,好感度到40了。” 丁蔓薇心中一喜,没想到好感度会长得这么快。 40……也就是说,他对她的好感不再像以前那样脆弱不堪,而是已经在他潜意识中生根发芽。 丁蔓薇想着,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白卿洲回到原本的位置,隔着火堆看着丁蔓薇的睡颜。 丁蔓薇,是你要认下我这个徒弟的,那就,别让我失望…… ☆、第十章 “距离同凤台开启还有半个时辰,我先去那附近看看,省的与那些修士撞上。你在这儿等我,千万别出去。” 丁蔓薇站在洞口往外看了半天。 天早都黑了,但月亮出奇得亮,照得林地一片银白。只是昨夜叫了一晚的虫子,不知为何,全都默契的藏了起来,林子里安静得反常。 “方子丞的吊命仙丹,还没到。”白卿洲在身后适时提醒。 “我知道,”丁蔓薇叹气,“找了他一整天,水雾明镜都没有反应。可能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 “那……再等等?” “不能等。同凤台只开启三天,时间紧迫。”丁蔓薇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白卿洲,又瞅瞅地上的野果。 白天的时候,她又出去了一次,多摘了些果子回来,三天的时间,应该足够白卿洲应付一下了。 丁蔓薇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回白卿洲:“你在这里等我,有结界护着,很安全。” “……好,”白卿洲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见丁蔓薇已经有所安排,便没有反对,“到那边就给我传信,我立刻过去与你汇合。” 他还不知道她的打算,丁蔓薇想,那就继续瞒着他吧,总好过让他白白送命。 “放心吧。” 山洞与同凤台相距不远,丁蔓薇独自驾云,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那片荒地附近,但她没敢直接过去,而是在林子里隐藏起了自己的踪迹。 那些修士一定也在附近等待同凤台的传承开启,有那为首之人在,丁蔓薇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那人法术了得,还要抓她做什么呢? 隐匿行踪的丁蔓薇一边凝望着同凤台的方向,一边想着。 要说是看中了她和白卿洲的修为,她决计不信,更何况就算是她修为不凡,可真进了同凤台,遇上危险,她也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群不相干的人。 可他们身上又没有值得让人觊觎的外物…… 如果不是为了宝贝,也不是为了修为,那就只剩他们的命了。 丁蔓薇想着想着,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难不成是想拿他们二人当肉盾,去喂传承里那些妖兽? 想起老祖曾告诉过她的,有关同凤台内部可怕的,植物和土地都能吃人的传说,丁蔓薇只觉背后发凉。 可是同凤台里妖兽众多,每走一步都是危险,光凭他们两个,怎么够用?再说,倘若真的需要肉盾,去抓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或者修为更低的修士,不是更好?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丁蔓薇又努力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再难为自己的脑子了。 “沙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令丁蔓薇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道黑影从苍岚峰的方向飞来,掠过草叶时带起一阵微风。 那道黑影在荒地边缘停了下来,正在往四周张望着,低声自语:“莫非还没到?” 丁蔓薇仔细一看,竟是之前在苍岚峰上遇到的顾钊。 “他怎么来了?”丁蔓薇疑惑着,确定周围没有危险,这才现身往顾钊身边走去。 “顾钊,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钊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道了声:“丁姑娘。” “顾钊,丁姑娘……?”不远处的树林里,仍旧一身白衣的顾息已经将两人的对话尽收于耳,口中喃喃的念着两人的名字,微微蹙眉,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不消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顾息的目光倏地射向荒地边缘的两个人。 “那小丫头是抚仙宗弟子,莫非……”他声音愈发低沉,“丁骋的女儿?” 顾息的眼神愈发危险,像是受到刺激的野兽般,双眼在黑暗之中散发着摄人心魂的幽光。 他多年不理人间事,对几大宗门内部之事已所知甚少,但若他记得不错,抚仙宗内唯有一人姓丁,而那人又确实有个女儿。 若真是丁骋的女儿…… 那么此次行动的计划,就得做上一番改动了。 那边,丁蔓薇与顾钊却都没感知到顾息的存在。 “那日你下山后,师父与几位长老又谈了半天,才想起忘了把法杖交给你。”顾钊解释着自己前来找她的原因,右手掌心摊开,一把青色法杖徐徐展现。 丁蔓薇接过法杖,只觉入手冰凉轻盈,问道:“与摘灵蛛果有关?” “灵蛛果在传承中央,果树无根,下面是万丈深渊,连我师父也不知道那底下究竟有什么,只是从前失足掉下去的人,还未有一个活着上来。” 这么牛? 丁蔓薇低头看着法杖,没让顾钊看见她的表情。 顾钊接着解释:“一旦进入同凤台,你我的修为会被削弱,到时无法跃过深渊,只能用法杖才有可能摘到灵蛛果。” 丁蔓薇敏锐的捕捉到一个关键词:有可能。 “有可能是什么意思?” 顾钊看着她,叹了口气:“灵蛛果,顾名思义,有灵蛛守护。灵蛛剧毒无比,且会群起杀人,即使有法杖在,也不能保证安全摘到。” 好家伙,丁蔓薇心里大叫好家伙。 本来以为同凤台虽然难闯,但系统总不会一上来就往死里整她,可谁能想到开篇就是地狱级任务,连个新手练级的机会都不给。 见丁蔓薇沉默,顾钊开口了:“不过,我会陪你一起去。” 嗯?丁蔓薇一愣。本想着顾钊只是来送宝贝的NPC,没成想后面还有戏份。 “你师父同意的?” “……没有,”顾钊一顿,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实话,但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师父只让我来送法杖,陪你进去,是我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 顾钊叹了口气:“苍岚宗内的灵蛛果被盗,我有责任。” 嚯,还是个有故事的小伙子。 丁蔓薇没有出声,示意顾钊继续说。 “存放灵蛛果的宝鸾阁,是我看守的地方,前些日子不知为何,结界有所减弱,才让人趁虚而入,将灵蛛果盗走。同凤台里宝物众多,我想带几个宝珠回去,加强结界。” 山洞里,白卿洲左等右等,仍不见丁蔓薇回来,急得他在洞口转来转去,最后忍不住停下来,用水雾明镜联系丁蔓薇。 一次,两次…… 白卿洲试了不知多少次,可却没有一次成功。 丁蔓薇为什么不回信……? 该出去么?可她说过,要他留在结界里等她回来。 可她迟迟不理他,又着实让人担心。 忽然脑中灵光乍现,丁蔓薇走前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就是她要独自进入同凤台。 白卿洲想,她一定是早早打定了主意,不会带自己一起进去,不然这保命的药囊,一地的野果,又如何解释? 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只怪自己竟从未想到这一种可能。 之前他一直觉得,去灵蛛果救苏苏是自己的任务,而丁蔓薇只是看在方子丞的面子上一同前来,所以不会费心去找。 也正因如此,他才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进去同凤台,因为这是他的责任,没人能代替。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他一直都想错了。 而丁蔓薇即将独自面对同凤台内种种危险的这一认知,让白卿洲一瞬间竟喘不过气。 他慌了。 他得找到丁蔓薇。 马上。 丁蔓薇虽然在山洞口设下了结界,但与在苍岚峰上所设的不同,这次更多是为了防止外人发现山洞,而不是防着白卿洲出去。 只因她原本想着,顾息等人应该和她一样,急着在同凤台开启时就立刻进去,这样一来,就算白卿洲后来发现了她的意图,离开山洞,也不会被他们抓到。 所以白卿洲虽然花了一些功夫,但还是成功离开了山洞。 只是他还无法驾云,这一路虽然不远,但他还是使足了力气,飞快的跑着,生怕自己到的晚了,就找不到丁蔓薇了。 白卿洲还没赶到荒地,就感到脚下的大地开始震荡,震动感愈发强烈,连旁边的树木都开始摇晃,白卿洲踉踉跄跄的往前跑着,险些被倒下的小树砸倒。 震感从荒地中心向四周扩散,丁蔓薇和顾钊自然也感觉到了,只是周围地动山摇,两人本在计划如何寻找宝珠和灵蛛果,一时没有防备,摔倒在地。 荒地上方的空气开始扭曲波动,逐渐散发出耀眼的白光,最终在一道强光闪过后,露出了结界之内的同凤台。 青山绿水,虫鸣莺飞。 丁蔓薇呆呆的隔着结界看着同凤台里面的景色。 太平静了,平静到她无法将这么美丽的景色,与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说联系在一起。 “丁姑娘。”顾钊率先站起身来,朝丁蔓薇伸出了手,要拉她起来。 丁蔓薇被他这轻轻一唤才回过神来,将手递给他,起身冲他微微一笑:“谢了。” 而刚刚赶到的白卿洲,正好将两人叠在一起的手,和丁蔓薇唇边的笑,看在了眼里。 ☆、第十一章 白卿洲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的手。 丁蔓薇的手指纤长,搭在顾钊掌心,刚好被他一手握紧。 白卿洲目光幽暗,似有暗潮涌动,就连心中也愤愤不平,怒火难掩。 他的师父,别人怎么敢碰? 白卿洲面色阴沉的快步走了过去。 丁蔓薇这边刚刚起身,朝着顾钊微微一笑,就听见一旁有脚步声传来,声声砸在地面上,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 两人一齐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白卿洲已来至跟前,视线在二人身上游移了一下,盯住了丁蔓薇。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丁蔓薇憨笑一声,主动介绍:“这位是苍岚宗弟子,顾钊。” 顾钊君子含笑,冲白卿洲点了点头。 白卿洲冷眼看了顾钊一瞬,也不打算自我介绍,回过头去,一把抓住丁蔓薇的手腕,丢下一句“跟我过来”,便将她往旁边拽去。 丁蔓薇被他使劲一扯,脚下踉跄了两步,回头冲顾钊尴尬笑道:“去去就来!见谅啊!”心中却是想着,白卿洲这股子邪火,究竟是因着她不打算带他进同凤台,还是冲着顾钊。 不过他对顾钊那股敌意,她是的的确确感觉到了的。没记错的话,他对方子丞,也是这般态度。 就像被人动了玩具的孩子,厌恶和不满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可他敌视方子丞是因为沈苏苏,丁蔓薇可以理解,但对顾钊,又是因为什么呢? 总不会……是吃醋了? “啊!”手腕上传来一阵疼痛,把丁蔓薇的思绪拉回现实。 白卿洲紧紧攥着丁蔓薇的手腕,力道大的出奇,像是有意要让她感到疼痛,好提醒她,他生气了。 他在山洞里担心了半天,等着她传消息,又怕她被那帮修士抓住,谁知一出来,竟看见她与陌生男子相会! 甚至还手拉着手,对那人笑! 分明是她主动要做他的师父…… 她是他的师父,他一个人的师父,只能护着他一个,也只能对他一个人好。 白卿洲心中越想越气,脚步也越来越快。丁蔓薇眼看他陷入小情绪里出不来,回头看了一眼愈发清晰的同凤台,心想,可没时间和他浪费在这里。 于是她一把拉住白卿洲的胳膊,强行拽着他站定。 白卿洲被她这么一扯,回过头来就要说些什么。 丁蔓薇哪能给他这个机会? 这种时候如果不懂得恶人先告状,那还不知刚才的情景要被他脑补成什么狗血大戏。 “能不能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是不是想让苍岚宗的人看笑话? “说好让你留在山洞里等我回去,为什么不听话就跑出来?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还走的那么快,都把我抓疼了!目无尊长,师父要生气了!” 这一顿数落下来,白卿洲直接愣在当场。 外人?担心?她要生气? 这和他预想的情况,不一样啊? 他原本打算,要先质问她为何与外人相会而不告诉他,再问她是否没打算带他一起进同凤台,否则为何结界开启,她还不给他传信,甚至还不听他的传音。 原本,他才是占理的那一方啊? 只是被丁蔓薇一顿抢白,白卿洲脑子里想好的问题一下被打乱,只剩下她方才说,顾钊是外人,而他不听话的跑出山洞,会让她担心。 “我……”白卿洲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觉得心中的怒火莫名得减了不少,连同质问也没了气力。 丁蔓薇趁他手劲松懈,赶紧把手扯了回来,揉了揉被捏得发白的手腕,回呛:“你什么?” “你……”白卿洲被丁蔓薇的气势一震,反倒觉得是自己打乱了她的计划。 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抬眼看了看同凤台上渐渐变淡的结界,问她:“我用水雾明镜唤你,为何不理?” “那是你练得不到家!” 白卿洲不与她辩驳,衣袖一挥,泛着幽光的水雾明镜浮现于半空。 丁蔓薇哑然,想了想,又道:“方才在与顾钊商议进入同凤台的路线,没顾得上。” “同凤台既然已经出现,为何不去找我?” 白卿洲盯着丁蔓薇的眼睛,见她没能立即回答,便知道她在思考如何蒙混过关。 他上前一步逼近了她:“你不想我进去,对不对?” 想法被戳穿,丁蔓薇一时也想不到如何搪塞,只好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所以你给我三颗保命药囊,又摘了那么多野果,就是为了让我留在结界里,等你拿到灵蛛果?” “嗯……” 白卿洲盯着她,半晌,叹了口气,语气笃定:“是因为我修为太低,会拖累你。” 他也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分明早就知道了原因,可还是想要说出来,想从她口中听到个肯定,好让自己死心。 “不是,”丁蔓薇抬头,与白卿洲对视,“是舍不得你出事儿。” 舍不得。 要他拜师那晚,她困倦不堪,半梦半醒时,也是这样说的。 不等白卿洲作何反应,丁蔓薇长出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把“实话”都说了出来:“我冒死进同凤台,不是为了沈苏苏……也不是为了方子丞。 “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弟子,又天赋奇高……我舍不得你羽翼未丰,就半道折损。” 白卿洲沉默的听着,只字未回。 丁蔓薇默默观察着他的表情,想看出点儿什么来,却只见他陷入沉思,面上却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轰隆”一声,结界底下的同凤台彻底现世,上空只余星点波动,显示着结界的存在,但相较之前,已是微乎其微。 丁蔓薇和白卿洲两人闻声,同时向同凤台那边看去,只见站在结界边缘的顾钊向丁蔓薇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丁蔓薇回身看向白卿洲,拉住他的手道:“山洞那边的结界已破,你也进不去了。我给你的保命药囊,你千万拿好。我想,那些修士应当也会很快进入同凤台,不会找你麻烦。如若不然,便捏碎一颗药囊,可保你无虞。” “你……” “别和我争。”丁蔓薇打断了白卿洲的话,继续道,“我刚刚又联系了一次方子丞,还是没有消息。你若等到他,便将我与顾钊的路线告知于他,让他拿着吊命仙丹,与我二人汇合。一旦进入同凤台,便无法与外界联系,我们能否活着出来,就靠你传信给方子丞了。 “但你不许进去,听见没有?” 白卿洲嘴唇微动,但见她神色坚持,只好道了声:“……好。” 丁蔓薇朝他抿唇一笑,转身朝顾钊那边走去,只是走出两步,却又转回了身。 白卿洲的视线随着丁蔓薇而动,见她转身,忍不住向前挪动了半步。 只听她笑着对他说道:“等我出来,你得正式拜我为师。敬茶叩拜,一个也不许少。” 她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明艳动人。白卿洲本在担心,可看着她的笑颜,却也忍不住回给她一个微笑,道:“我沏好茶等你。” 顾钊站在结界跟前,见丁蔓薇向他走去,远远地朝着白卿洲点点头,便与丁蔓薇一道,踏进了结界之中。 此时的结界十分微弱,但两人方一进去,就感到浑身一痛,仿佛周身遭了车碾斧凿一般。 缓了半天,丁蔓薇与顾钊对视一眼,一同掐诀施术。 不出所料的,法术威力大减。 丁蔓薇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同凤台,只觉得,未来这三天,肯定不能舒舒服服的过。 “准备好了?”顾钊侧目看她。 丁蔓薇撇着嘴摇头:“没有。” “呵,”顾钊颔首轻笑出声,抬起手来,像两人在苍岚峰上初见时那般,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 结界之外的白卿洲,眼看两人一进入结界便消失了踪影,便想要跟上去看看,好确定丁蔓薇安好。 但走了几步,想起丁蔓薇的嘱托,白卿洲顿住了。 想了片刻,他转身,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他刚一离开,另一边的树林里便走出一群人,正是顾息带来的那帮修士,还有之前在林中观战的少年。 “少主,同凤台已经开启,事不宜迟。” 顾息垂首,站在那周身灵气乱流的少年背后。 少年眸中泛着幽幽红光,舔了舔嘴唇:“你先前说,不需要我出手。” “先前不知苍岚宗亦有人前来。” “别告诉我,凭你的本事,还对付不了两个小孩子。” 顾息双目一眯,显然是被少年的话激怒,却又低下头去,用帽檐遮住了神情,只道了一句:“属下无能。” “哼,”少年一甩袖子,回眸瞪了顾息一眼,迈步往同凤台那边走去,“还不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点,sorry ☆、第十二章 “小心背后!” 丁蔓薇挥舞长剑挡住面前两条巨蝎尾刺的攻击,一手折下半条柳枝,灌入灵力狠命一掷,只听一声尖锐刺耳的痛响,顾钊闪身一躲,背后一只两人多高的巨蝎“轰”的砸了下来,尘土弥漫。 顾钊定睛一看,那巨蝎脑袋上扎着一支细软的柳条,大半长度已刺入壳里,只剩几片叶子支棱在外。 是丁蔓薇分神救了他一命。 “多谢。”顾钊话音刚落,头顶又是一片黑影重重的砸了下来,他慌忙纵身一跃,脚尖在丁蔓薇的剑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点,翻身踏上她身前一只巨蝎的背,将手中长剑狠狠刺了下去。 “客气。”丁蔓薇应他一声,手中长剑用力一顶。剩下那只巨蝎被这一顶,后退几步,又张开钳子,从两面包抄过来,却被丁蔓薇剑气一挥,将钳子连根斩断,黄黄绿绿的汁液溅了一地,还有几滴溅到了丁蔓薇的裙摆上,登时将纱衣烧出了几个孔洞。 还有几滴蝎血直冲丁蔓薇面门而去,被顾钊一掌吸起几片树叶,抬手一挥,挡在了丁蔓薇与蝎血之间。 树叶被腐蚀性的血液射中,孔洞从沾染血腥的地方逐渐扩大,发出“咝咝”的声音。 丁蔓薇顺势一挥衣袖,借着掌风将叶子甩飞出去,趁叶子还未被完全腐蚀,直直插进了两只巨蝎的腹侧。 两只巨蝎身体砸向地面,钳子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他们两人进入同凤台不到两个时辰,却已遭遇了大大小小四五次险境。先是遇到地裂,险些被地缝之中探出的触手卷入其中,又被成了精的藤蔓纠缠了半天,如今身上至少有五六道伤口。 偏偏两人法术受到压制,丁蔓薇的复生咒又没学到位,伤口恢复的甚是缓慢。 “过了这蝎子岭,是什么地方?” 丁蔓薇在几只巨蝎的攻击之下左躲右闪,还是不慎被锐利的钳子划破了胳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是片湖!”顾钊一面回应,余光瞥见丁蔓薇周围又多了两只巨蝎,招架不暇,忙腾出一只手来,一道流光打去,将刺向她后背的巨蝎尾刺打偏了方向。 蝎尾擦着肩膀砸下来,丁蔓薇心惊不已,也没忘了对顾钊道了句谢。 “不用谢。” 两人在十几只巨蝎的包围之中,背靠着背,边防备着毒刺和锋利的钳子,且战且退,虽然打得不算轻松,但两相配合,也从蝎子岭中安然突围。 丁蔓薇喘着粗气,低头看了一眼被巨蝎血液腐蚀掉的裙摆,挥剑将衣角割下,随手扔在了一旁。 “休息一下吧,等下还不知道湖里又有什么妖兽呢。”顾钊提议。 丁蔓薇本想趁着还有力气,把下一道关卡也一并过了,但见顾钊身上又挂了几道彩,与自己一般狼狈,全然没了在苍岚峰上初见时那般谪仙气质,便没再坚持,道了声:“好。” 她也是进了结界之后才知道,这同凤台内共有三十六种妖兽,以种群分地盘,而灵蛛果树在同凤台中央,要进去,至少要经过十种妖兽的地盘,且越往中心去的妖兽,就越难对付。 不过好在,妖兽之间也互不对付,所以每个妖兽的地盘接壤处,便成了天然的休息区,只不过这休息区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就是了。 丁蔓薇站在蝎子岭边缘往前看去,只见几十步开外地势突然下陷积水成湖,湖面平静无波。 顾钊找了片还算平整的地面,先是小心翼翼的拿剑戳了两下,见地面未曾开裂或下陷,才稍稍放心的坐了下来。 “你也受伤了,”顾钊说着,闭上眼睛调息起来,“这儿灵气充裕,能恢复多少是多少吧。” 丁蔓薇听他说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心伤,好在只是被钳子划过皮肤,伤口不深,也没中毒。 她默默念了两遍复生咒,确保伤口没有感染后,便不再管它——刚一开始她还会扯下衣角来包扎伤口,后来经过的妖兽地域多了,才意识到,真要把这十几关都闯过去,她这一身衣服早晚全变成破布条子。 于是她索性就不去管它了。 但见顾钊闭眼调息,丁蔓薇也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替他护法。 沉默片刻之后,顾钊突然开口:“你先前说,取灵蛛果是为了救一位朋友。” 冷不丁的听他提到进同凤台的原因,丁蔓薇颔首垂目看着地上的青青嫩草,道了声:“不是朋友。” 听到这个回答,顾钊却好像并不意外,扬唇一笑:“那是为何?” 丁蔓薇张张嘴,却只字未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顾钊见她不答,便也没再追问。 “那你呢?你为何进同凤台?只是为了取宝珠么?” “不是。”顾钊同她一样回答。 “那又是为何?” “为你。”顾钊说罢,睁开眼睛看向丁蔓薇,缓缓解释,“若非我不慎使宝鸾阁结界减弱,灵蛛果必不会失窃,你也不必冒险进这同凤台来寻。” “所以你觉得,是因为你的过错,导致我有可能会丧命与此,才陪我……一同赴死?” 顾钊点了点头。 这理由着实荒唐,丁蔓薇无奈至极,竟笑出了声:“堂堂苍岚宗主座下大弟子,怎么这么喜欢揽与自己不相干的责任?” “正是因为是苍岚宗主座下大弟子,才必须要担这责任。” 顾钊说罢,两人都沉默了半天,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半晌,丁蔓薇问他:“说起来,你我二人也是第一次并肩战斗,没想到还挺默契的。” 听她这么说,顾钊也不禁心里一动,微笑起来:“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就连你的一些招数,也有些熟悉。” “你也这么认为?”丁蔓薇为两人相同的认知颇有些激动,忙追问道,“哪些招数你看着眼熟?” “你进攻时的某些习惯,还有刚刚救我时,甩得那一支柳条,”顾钊说着,低头轻笑了一声,“不知为何,总觉得,似曾相识。” 丁蔓薇听顾钊说着,又随口问道:“那你可是见过丁骋?” “丁骋?”被她问起,顾钊一愣,接着摇头道,“倒是有所耳闻,但却不曾见过。” “那倒真是怪了。” “为何?” 丁蔓薇耸肩一笑:“因为我的那些习惯和招式,都是他教我的。” 丁骋,丁蔓薇…… 顾钊恍然大悟:“他是你的……” “我爹。”丁蔓薇点着头,看着脚下不远处的湖面,语气淡淡,“抚仙宗老祖陈相座下大弟子,丁骋。” 顾钊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心道,难怪丁蔓薇年纪轻轻,便已是同辈之人里修为最高的一个。 要知道修仙之人天赋不同,年纪也可相差甚远,因此大都以师门辈分算长幼,故而同辈之中,年纪相差百岁,也不稀奇。 而丁蔓薇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原来是有一个天赋异禀的爹。 丁骋此人究竟如何,顾钊并不了解,但修仙之人却都听过他的传闻。 传说那丁骋年少之时便好行侠仗义,彼时鲜衣怒马天人之姿,又出身名门,曾是不少女子倾慕的对象。后来被抚仙宗老祖陈相发现,便要将他收入门下好生培养,可丁骋却没有答应,还是当时早已扬名天下的陈相百般许诺招揽,才将他收为弟子。 而丁骋又资质绝佳,不出几年便学成出师,下山除妖数年,成了人尽皆知的大英雄。 如今看来,丁蔓薇该是继承了丁骋的天赋与一身绝学。 丁蔓薇见顾钊沉默,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因为她也一样,回想着她所知道的,关于丁骋的事。 原书里,作者对女配丁蔓薇的描写都少之又少,只把她当做必要时刻推动剧情的工具人,虽然给了她绝佳的背景,却也只是为了以此衬托女主沈苏苏罢了。 因此,对于她那个神仙爹爹丁骋的描述,就更少的可怜了。 本来丁蔓薇并不觉得这个从来只活在台词里的丁骋会有多重要,可方才顾钊提到她的招数眼熟,而她也觉得自己与顾钊的默契绝非巧合,这才忍不住想起了丁骋。 她记得,丁蔓薇就是在丁骋手下,学到了这一身的法术,而方子丞则是丁骋除丁蔓薇之外,唯一的弟子。 只可惜丁骋在一百多年前,便已陨落。 至于具体原因,原书中也许有提到过,但丁蔓薇不记得了。 不过,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丁蔓薇心想,那么久远的事,应该不会影响到她攻略白卿洲,便懒得再想。 刚想到这儿,就听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痛苦至极的惨叫,丁蔓薇和顾钊对视一眼,蹭的站起身来,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可惜被一片翠绿林木遮住视线,什么也没看见,但那惨叫声,却听得真切。 是那帮修士。 丁蔓薇想着,心中盘算着那波人与自己的距离,皱着眉头对顾钊道了声:“走吧。” 而在惨叫声发出的地方,顾息与那名赤目少年正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起,看着眼前肆意挥舞的藤蔓将一个修士卷起。 滑腻的藤蔓像蛇一般攀上那修士的四肢和脖颈,一鼓一鼓,似在吸收着什么。 那修士被藤蔓裹着,浑身的骨头被一寸寸挤碎,内脏破裂,鲜血从七窍涌出,只在最开始发出了一声惨叫,之后便再无力气出声。 而其他修士依旧整齐的站在顾息和少年身后,垂首不动,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血腥场面,死寂得仿若雕塑。 ☆、第十三章 少年背着手,周身灵气乱流比先前更甚,面上却丝毫不见痛苦之色。他饶有兴趣的盯着那藤蔓将一个修士吸干,看着血肉从肌肤之下一点点消失,皮肤随之干瘪变黑,慢慢附着在骸骨之上,兴奋得眼眶赤红。 顾息冷眼看着惨剧发生,面无表情的侧目看了少年一眼:“少主,只到此处就已献祭了三个人,照这样下去,怕是撑不到灵蛛果树那里。” 少年闻声并未看他,只是微微撇过头去,目光仍不离那纠缠的藤蔓:“无妨,前面不是还有两个人为我们开道么?” 顾息垂首思考片刻,犹豫道:“那两人能闯过重重关隘,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 “顾息,”少年不悦的将他打断,转过头来看向顾息的眼睛,目中血光涌动,“你的本事,瞒得过我父王,却瞒不过我。还是说……你想徇私?” 顾息表情丝毫未变,却挺直了脊背,直直对上那少年的视线,一字一顿:“顾息与人间已无瓜葛,无私可徇。” “那便好。”少年又凝视了顾息一会儿,回过头去,见那修士已被藤蔓抽空成一具枯干的白骨,撇了撇嘴,失了兴致一般,哼了声“出发”,便迈步往前走去。 顾息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情绪不明,许久才挥了挥手,将身后那一众修士一并带走,追随少年而去。 过了缠人的藤蔓木海,就是蝎子岭。 顾息等人赶到时,只看见遍地都是巨蝎的断肢残尸,大小数十只,铺成一条黄绿色的血路,直通向蝎子岭尽头那片湖去。 “你瞧,那二位开路的,做的还挺漂亮。”少年说着,信步踏入尸海。 顾息没有回应,沉默的跟在少年身后,在巨蝎尸体中穿梭,只是在看到那只脑袋插着柳条的巨蝎时,脚步顿了一下。 顾息等人在藤蔓木海和蝎子岭待不了多久,丁蔓薇和顾钊自然不敢耽搁,一口气过了那片湖,又接连闯过四五个关隘。 两人身上皆是伤,鲜血混着妖兽的各色血液,浸透了两人的衣服。 方才那几处关隘,妖兽虽不是极难对付,但奈何数量太多,拿那片湖来说,丁蔓薇本以为至多要防着水下,却没成想,那水中妖兽不止能隐于水面之下将人拖入水中,还能飞出水面,凌空滑翔,且鳍上满是倒钩毒刺。 幸亏两人配合默契,才总算过了关。 后面几处,也是惊险异常,丁蔓薇又不敢休息,生怕被顾息等人追上,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 可刚刚那一关,不仅妖兽众多,还能吸取灵力。两人在混战之中,难免与妖兽接触,灵力被吸取大半,加上刚入同凤台时,就已被结界剥去几成功力,只能勉强过关,如今已是寸步难行,只得停下休整。 丁蔓薇一面抓紧调息,一面用复生咒,给身上的新伤旧伤都念了个遍,却仍止不住伤口太深的地方继续渗着血,还有不少堪堪愈合的伤,在一次次混战中被崩开、再崩开,硬巴巴的血痂摩擦着皮肤之下幼嫩的红肉。 之前一心防着妖兽攻击,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一停下,丁蔓薇才觉得浑身骤痛,疼得她颤抖不停。 顾钊那边也没好到哪去,一身青衣肮脏不堪,衣摆被撕裂,眉梢嘴角皆是淤青,右边眉骨在混战之时被飞起的石头砸破,至今还留着一道干涸的血痕。 而他只是闭着眼睛调息,却不见他处理伤口。 丁蔓薇眯着眼睛想了一想,向顾钊那边靠去,在他面前坐下,默默催动了复生咒。 感觉到面前一阵香风微微拂过,顾钊睁眼,便看见一道幽微紫光在他的伤口处浮动,原本痛极的伤口,竟感到丝丝清凉。 顾钊抬眸,丁蔓薇却并未看他,只专心的为他处理着伤处。 片刻之后,身上的伤口都处理过了一遍,虽然仍在隐隐作痛,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流血,顾钊却止住了丁蔓薇。 “就这样吧,后面还有不少路要赶,存些力气。” 丁蔓薇也没坚持,收回手去自行调息起来,问道:“你没学过医修?” “师父鲜少让我下山,呆在苍岚峰上,也受不了什么伤,便怠惰了些。” 丁蔓薇了然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半晌,顾钊结束调息,起身看了看四周,道:“再过三处妖兽的地盘,就到灵蛛果树了。” “依你看,今晚能拿到灵蛛果吗?” “不可能,”顾钊看了看已经渐黑的天色,“你我伤势未愈,前面三关,较之之前那些,更加危险。依我看,今晚先找个地方休息,调养好了,明日再走。” 丁蔓薇看了看顾钊那一身的伤,轻叹了口气,道了声“好”。 许是因为前面的妖兽更加难以对付,此处竟有大片草地空闲,没有半点妖兽的气息。 只是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藏身之所,只好靠着一块巨石坐下,简单布了个结界,生了堆火。 天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经过傍晚的调息,丁蔓薇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又施了几次复生咒后,便抱着腿坐在火堆旁发呆。 顾钊见状,思考片刻,也结束了调息,坐在她身旁,和她保持着一人宽的距离,笑着问道:“是在担心你那位朋友?” 丁蔓薇盯着眼前窜动的火苗,也跟着一笑,点点头算是承认。 顾钊见她不语,随即安慰:“你之前提到的那些修士,也已进入同凤台,想必,你那位朋友留在外面,该是安全的。” “我不是怕他被那些人所害,”丁蔓薇说着,无奈垂眸,“是知道他定不会听我的话。” “这是何意?” “他修为太低,进来就是送死。我让他在外等着我师弟送仙丹来。” “你是怕他与你师弟一同进来。” “不是怕,”丁蔓薇手中拨弄着被撕碎的衣襟,“他一定会进来。” 顾钊笑了:“你就如此笃定他不怕死?” “不信?丁蔓薇挑眉看他,“我们打个赌?” “好啊,赌什么?”顾钊把手中把玩着的草叶一扔,饶有兴趣的看向丁蔓薇。 “我赌他一定会进来。若我赢了,我要你那把宝剑。”丁蔓薇说着,目光凝着在顾钊腰间的佩剑上。 那把剑锋利中带着阵阵寒气,不知为何,她看见的第一眼,就动了心。 顾钊没着急应承,问她:“若是我赢了呢?” “我多摘两颗灵蛛果,让你带回苍岚宗。” 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边乐边摇头:“一颗也是摘,两颗也是取。丁姑娘拿着我带来的法杖,摘我苍岚宗的宝贝,换我一把宝剑。这买卖,我亏大了。” 丁蔓薇一听还真是,也忍不住乐了出来,眉毛一挑:“那你要什么?” 顾钊转头看她:“我若赢了,等离开同凤台,我要和你正式切磋一场。” 丁蔓薇愣了。 顾钊是苍岚宗宗主的大弟子,辈分在她之上,修为亦是如此。他肯主动提出与她切磋,已是对她极大的肯定。 只是这其中还掺杂了抚仙宗与苍岚宗两派的声誉,各大门派收徒之日又已临近,此时决不能出错,给师门招惹麻烦,所以丁蔓薇不敢轻易答应。 但她又转念一想,自己手握剧本和人设,料定了白卿洲定会进来,这场赌局,她稳赢,便乐着点头:“应下你又何妨?反正我不会输。” 顾钊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笑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凤台外,白卿洲终于等到了方子丞。 方子丞一袭白衣,脑后扎着一条墨青色发带,与眼底那道青色相似。 见同凤台外只有白卿洲一人,方子丞心里一急,忙赶上去问:“我师姐呢?” 看见方子丞,白卿洲面露不喜,垂着眼懒得看他,不答反问:“仙丹呢?” “带来了。”白卿洲的敌意过盛,方子丞自然感觉到了,但见不到丁蔓薇,他实在放心不下,也没心情与他计较。 “那就走吧。”白卿洲说罢,便要往同凤台里去。 方子丞忙拦住他:“你也要去?” “不然呢?” “可你的修为……”方子丞虽然和白卿洲不对付,但他终究仁善,不忍看他去死,劝道,“还是在此等我们出来吧。” 白卿洲不悦的看他:“我意已决,是浪费时间劝我拦我,还是赶紧把药送进去,你自己选。”说罢,又故意提醒他,“丁蔓薇已经进去一天的时间了。” 言外之意,是方子丞晚到了一天,而这一天之内,丁蔓薇若是遇险却没有仙丹吊命,便是他的错。 白卿洲说的在理,方子丞两相权衡,咬咬牙:“好,你跟我进去,跟紧点儿。” 方子丞刚一说完,白卿洲应也未应他一声,迈步进了同凤台。 ☆、第十四章 丁蔓薇和顾钊原本打算休息一晚,第二天天亮才继续往同凤台中心前去,可长夜未半,两人便听到两三声接连响起的惨叫,距离他们不算太远。 只是浓稠的黑夜遮住了视线,两人法术受到结界压制,看不穿黑暗那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惨叫声声声靠近,很快的,就连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都如在耳畔。 丁蔓薇攥了攥拳头,对顾钊道了声:“走吧。人家显然不想让我们休息。” 顾钊眼底泛青,脸上仍有倦色,仰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丁蔓薇,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挥掌起风灭了那堆火,指了指前方黑暗中的一点光亮:“看见那团亮了吗?” 丁蔓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漆黑夜幕之下,透出一点萤火,一闪一闪,像为亡故之人指路的引魂灯,透着阴凉的诡异。 “那片萤火也是妖兽的一种,只有晚上才会出现,追人而动。被缠上的人,三魂七魄都会受尽煎熬,最终被萤火破体而亡。” “听起来像是地狱的刑罚。” “修行飞升本就是脱胎换骨,向死而生,”顾钊正说着,又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历代大能飞升之前,都要经此一番磨练。” 他的声音低沉深邃,转瞬间却变得悠远而喑哑,似附在她耳边低语。丁蔓薇听他说着,双眼瞧着那团萤火,只觉萤火越靠越近,竟要往她身上烧来。 热浪滚滚而至,顺着幽蓝的火苗,似无数只手一般往她身上爬。 那些鬼手自地狱而来,也要将她拖将下去,与亡魂同穴。 丁蔓薇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些鬼手越攀越高,直到其中一只泛蓝的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五指合拢,掐得她喘不过气。 眼前开始发黑,空洞的眼窝自黑暗与星光之间浮起,死死盯着她,干瘪的嘴唇一开一合,是亡魂的吟诵,诡谲而冰凉。 是原书中的丁蔓薇,死在白卿洲床上的丁蔓薇。 丁蔓薇慌忙使劲摇了摇头,从幻象之中挣脱而出,一把拉住了顾钊的衣袖。 顾钊低头看去,轻声问道:“害怕?” 丁蔓薇的嘴唇仍在发抖,气喘吁吁,半晌才找到声音,喑哑道:“那团萤火,会制造幻象。” 顾钊闻言看向那团萤火,分明与方才无异,只好道了声:“我未受到影响。” 丁蔓薇攥着他衣袖的手指又紧了紧,喉头滚动:“我们不能过去。”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被幻象控制无法行动,若是靠近…… 更何况,顾钊此时未遭遇幻象,许是因为他修为在她之上,但却不代表靠近萤火之后也不会。如果两人都被幻象缠上,还不知该如何脱身。 丁蔓薇此时才知道,后面这些妖兽为何比之前的更难对付。 低级妖兽杀人,只是物理攻击,群起围攻,虽难对付,但尚有能力招架。 而高级妖兽杀人,则是诛心,以幻象为主,辅以更深层的恐惧,即使修为再高的人,只要有半点心魔,便会不攻自破。 丁蔓薇有自知之明,她深知自己虽然继承了正主一身修为与天赋,但心境却与凡人无异,更何况背负着攻略任务,只会让她心事更重。贸然靠近萤火,只能是自取灭亡。 如今后有追兵,前有妖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该怎么办? 顾钊见丁蔓薇抖得厉害,犹豫片刻,反手隔着衣服握住了她的胳膊。 丁蔓薇被这一握,勉强回过神来,镇定下来之后又思考片刻,问顾钊:“你幻术学的如何?” “尚可。” “辅以能制造幻象的萤火,能困住多少修为低于你的修士?” “如果是说后面那些追兵……”顾钊沉默一瞬,“以你先前的描述,困住全部,应当不难。” “那就好,”丁蔓薇挺直了腰背,看向那团萤火,“我在想,究竟是萤火更难对付,还是那群修士更难缠些。” “你是要……” 顾钊看向丁蔓薇,正好她也回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 “帮别人开了一天的路,也是时候反过来,换我们坐享其成了。” 这话一出,顾钊心中了然,但却仍有顾虑:“可是有结界压制,若是算上为首那人,我没把握。” “无妨,”丁蔓薇说罢,扭过头去看向背后的黑夜,目光幽幽,“对那人,我另有打算。” 穿过低级妖兽的领地,就是丁蔓薇与顾钊方才所在的平原。 此时草原上一片漆黑,同凤台里连星星都没有光明,顾息在平原边上站定,一眼便看见了远处那团萤火。 “亡魂引……”顾息心中暗忖,“就算那丫头不知道,他总该知道亡魂引碰不得。” 那少年同样注意到了那团萤火,凝视片刻,指着问顾息:“那团火,不一般吧?” “是。”顾息没有片刻犹豫,却也没有细说。 “那依你看,那两个人是如何过去的?” 过去? 亡魂引,以幻象引出世人心中最深的恐惧,将人带入地狱深渊。除非心思纯净到没有一丝杂念,否则绝无不受亡魂引影响的可能。 就算是那些在同凤台飞升成功的大能,也不见得就过得去。 单凭那两个人,绝不可能安全通过。 “属下不知。”顾息诚实答道。 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但见顾息仍是那副表情,教人无从判断他刚才那番话究竟是真是假。 “两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少年语气不悦,背着手往前又走了几步。 顾息目随人动,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脚步一顿,低下头去看了看脚边那根扭曲的野草。 “少主,属下有个法子……”说着,他上前两步,与少年耳语起来。 少年听罢,狐疑道:“你确定?” “确定。” 少年垂眸不语,在心中默默将顾息所言想了许久,才道:“……那好,就这么办。” 藏身于暗处的丁蔓薇看着顾息先行向萤火那边走去,少年与那些修士在他身后不远处慢慢跟随,想必是要让他先探探萤火的能力,因此不敢无所顾忌的一同前往。 正合她意。 顾息往亡魂引的方向走着,脚步并不快,直到眼前的亡魂引渐渐暗了下去,剩下的点点光斑在黑夜中翻转纠结,最后变成一个小巧的五星封印。 顾息看见封印,停住了脚步,视线却未曾离开封印片刻。 只见那封印越变越大,光芒愈盛,一面升空,一面向顾息逼近,到最后,竟像是要把他罩在其中。 顾息动也未动,就眼睁睁看着那五星封印倒扣下来,每一条线都变成锋利的刀,刀尖直指他的心脏命门。 草原的夜变得寂静无风,顾息两手背后,一身白衣挺拔孤傲,仰头直视封印,落在丁蔓薇眼里,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卑不亢,孤胆英雄的意味。 就在她感慨之际,顾息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忽得在虚空之中轻轻一握,那逐渐落下的封印,竟“咔”的一声,出现一道裂痕,接着裂痕迅速扩大,蔓延到五星的每一条边线,最终发出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 五星封印化作粉末,簌簌落在顾息周围,融入他脚下的草地之中,没了亮。 周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顾息却轻轻地笑出了声。 “满意么?” 顾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躲在暗处的丁蔓薇一惊。 他知道她在?还是出言诈她? 丁蔓薇没敢现身。 顾息不急,就那么负手而立等她出现。 两人在黑暗之中对峙着,试探着对方的极限。 又过了一会儿,顾息抬眸,侧目看向丁蔓薇的方向,又道了声:“丁姑娘,结界之内法术有限,这幻境支撑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丁蔓薇手指一挥,从黑暗中显出身形,远远地看着顾息。 方才顾息与修士分开后,便进入了丁蔓薇设下的幻境之中,如今被他一眼识破,丁蔓薇也没有理由再隐藏不出,更何况,他说得也是事实,同凤台结界对她的法术压制太大,这个幻境,她支撑不了太久。 只是不清楚他的实力在同凤台内剩下几分,丁蔓薇不敢靠得太近。 “怎么样,刚才那一幕,熟悉么?”丁蔓薇问着,指尖浮现出一颗五芒星,与刚才的封印相同。 “伏魔星阵,再熟悉不过。” “三百年了,被压在星阵之下,可好受?” 顾息哼笑:“陈老鬼告诉你的还不少啊。” 这不是顾息第一次对老祖不敬,丁蔓薇皱了皱眉,颇有些不悦:“若非罪大恶极,我师门老祖怎会祭出伏魔星阵?” “罪大恶极?”顾息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轻蔑的摇了摇头,幽幽道,“自伏魔星阵现世以来,有哪一个被它困住的人,当真罪大恶极?” 丁蔓薇不解。 三百年前那个妖人被老祖与其他两大门派长老联手镇压,是她小时候听来的故事,但那人姓甚名谁,被镇压何处,以何法镇压,她都不清楚。当时她想,大概是老祖怕说出来吓到她,所以才有意略去不提。 她不确定眼前之人是否就是那个妖人,才打算以此幻境,套出些消息,比如他是如何破掉封印的。 而伏魔星阵是她所听闻过的最为厉害的一种,那需要三大长老联手镇压的人,必定不好对付,所以极有可能便是被这星阵镇压。 若他真是那妖人,见此情景,心神不定,对付起来,应当容易很多。 若他不是,丁蔓薇也自有办法在自己的幻境之中脱身,还能以此困住他片刻,为自己和顾钊争取更多时间。 “可惜,陈老鬼还有很多事瞒着你。” 顾息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微一眨眼,只见一团星光自他指尖闪现,最后竟也组成了那伏魔星阵的形状。 不好! 丁蔓薇心中一惊,忙要离开幻境,却不想顾息动作更快一步,手指向天一扬,那星阵瞬间扩大,覆盖住漆黑的夜空,将整个幻境,包裹在了其中。 也将她,困在了她自己的幻境里。 “现在你说,”顾息一步步向丁蔓薇靠近,声音幽幽飘荡于幻境之中,“被困在伏魔星阵里的人,可是真的罪大恶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10点才能放工,回家得十一点多,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更新,颈椎病又严重了,如果今天晚上更不了,就明天补上 ☆、第十五章 丁蔓薇哑然。 她对眼前这人所知甚少,但既然对上了头,退无可退,也只能靠着推测与之周旋。只是他突然问出这么哲学的问题,丁蔓薇自知无解,便拒绝回应。 她手中暗自掐了一个诀,掌心一道流光向那星阵打去。 这是幻境,她所制造出来的幻境,这里面不可能有真正的阵法,她方才所布下的,也不过是看似伏魔星阵的障眼法,并不具法力。 可出乎丁蔓薇意料的是,流光打在星阵一角,迸溅出一阵火花,却没有撼动那伏魔星阵半分。 那道光被星阵吞噬,融进了同凤台无边的黑色长夜。 这怎么可能? 那一刻,丁蔓薇不可否认的心中一慌。她对于自己的法力,对于同凤台的诡异之处,以及她对幻境的掌控程度,全都产生了怀疑。 而最令她胆寒的,是顾息的实力。 进入别人的幻境而不受幻境所惑,甚至能在幻境之中布下真正具有法力的阵法,反将幻境主人困在其中。 虽然丁蔓薇并不知道他所布下的是否是真正的伏魔星阵,但她心中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这阵法只是与伏魔星阵类似。 因为,如果他真的能够凭一己之力,在同凤台结界压制修为的情况下,使出三大宗门长老合力才能祭出的最高阵法,那此人的实力,未免太可怕了。 “你一开始,就看出了这是幻境,对么?” “没错。” 丁蔓薇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的计划从一开始便已暴露,这一仗她已经输了。 但她不想输得太难看。 性命攸关之际,丁蔓薇却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起,遇见顾钊之后的所发生的桩桩件件。 “既然知道是幻境还要进来,那必定是有备而来。不过,你那主子身上的灵气比初见那日紊乱的多,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你该知道,在幻境里拖得越久,留给你们的时间就越少。” 丁蔓薇想,那少年是顾息的上司,顾息此次是奉命为他摘灵蛛果,必定会关心自己的任务进度。关心则乱,只要他分了神,她脱身的可能性便能增加几分。 顾息听了,却毫不在意:“那又如何?”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与自己完全无关之人一般,丝毫不见关切与紧张。 “保护主子不力,不怕被责罚吗?” “同凤台内凶险异常世人皆知,死在这里,再平常不过。” 他是当真不在乎,还是佯装无所谓? 丁蔓薇试图从顾息的脸上看出些许破绽,却突然意识到,他分明站在星阵的光线里,他身上的配饰纹路都清晰可见,可她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就好像他的脸前笼着一片黑雾,无法穿透也不会消散。 他在隐瞒什么? 丁蔓薇想了一想,又道:“就算你不在乎你主子,那你那些手下呢?” “本来就是拿来消耗的,至于是遇妖兽而死,还是受责罚而死,重要么?” “你手下之刃心甘情愿替你开道,可知道你竟如此对待他们?” 顾息轻蔑的哼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对,有哪里不太对。 如果是心甘情愿做肉盾,那定然抱了必死的决心,不会在死前发出惨叫,暴露行踪。 所以…… 所以是故意让他们听到,好提醒他们继续前进。 丁蔓薇心底一震,这一天一夜,他们总是在停下休整时,听见修士的惨叫声,接着便会继续出发,好避开顾息等人。 如今想来,却是在被顾息赶着走。 再说,顾息若真是有意带手下之人进同凤台取灵蛛果,也不该带那些修为尚浅之人。 可是……如果那些人并非自愿,又怎会做他们的肉盾呢?难道…… 丁蔓薇双目圆睁,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像是为了证实她心中所想,顾息慢悠悠的开口:“要给低阶修士下傀儡术,倒是不难。” 果然是傀儡术! 丁蔓薇听着顾息所言,警惕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暗中唤出系统:“准备启动第二次违规权限。如果我活不过这一关,关键时刻保我一命,脱离幻境即可。” “好的薇姐,”系统的语气也严肃起来,“千万小心。” “不过,傀儡可不会被幻象所迷,你那位朋友……” 顾息话音未落,丁蔓薇便闪电般的出手了。 一道紫色流光直冲顾息心门而去,被他侧身一避,流光擦着他的肩膀,没入背后的黑暗。 紧接着丁蔓薇的长剑便劈至跟前,剑锋冷寒,剑气先一步袭来,吹动了顾息的衣襟。 下一秒,只见顾息轻轻抬手,看似没有力道,却轻而易举的,将剑尖夹在了两指之间。 丁蔓薇抬眸,此时两人之间不过一剑的距离,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 只听那一片黑雾之后,传来一声:“以你的修为,敢对我拔剑,还真是勇气可嘉。” “连拔剑都不敢,岂不是愧对我师门老祖?” 丁蔓薇说着,手腕一转,剑锋从顾息指间挣脱,转而又刺向中路。 顾息面对着丁蔓薇的连续攻击,并没有还手,却总在丁蔓薇试图脱离幻境之时,将她拉回来。 一如当初在林中第一次对战之时一般。 他在拖延时间,丁蔓薇心里很清楚,顾钊一定也遇到了麻烦。 该死,原本她是想和顾钊分别布下幻境,她套出顾息的身份并拖延时间,顾钊消耗掉一些修士。两人只要拖到天亮,再将这些人困于幻境一段时间,便能成功过了亡魂引这一关,可现在看来,却被顾息反将了一军。 这一分心,丁蔓薇心神大乱,被顾息发现破绽,一掌拍在她的右肩,看似轻巧却力有千钧。 丁蔓薇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连同她整个身子都被这一掌劈得连连后退。 站定之后,丁蔓薇只觉胸中血气翻涌,紧接着便吐出一口鲜血,膝盖一软,单腿跌跪在了地上。 只是对着肩膀一掌便卸去她浑身力量,丁蔓薇知道,若是没有系统帮助,自己今日必定在劫难逃。 “剑都丢了,”顾息往剑身上看了一眼,指尖一挑,那把剑便腾空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了他掌心里,“你输了。” 丁蔓薇看着自己的剑被顾息反手化作点点星光,融于夜空之中,心中唤道:“系统,准备好了。” “放心吧薇姐。” 幸亏自己带着系统,幸亏系统允许每个测试员在每次任务过程中违规三次,不然依着眼下这状况,她是断没有命离开的。 “薇姐,准备好,系统会把你传送到幻境之外。” “3.” “2.” 系统倒计时在丁蔓薇脑海中响起,顾息却突然幽幽开口:“又想跑?” 丁蔓薇双目一张,死死盯住顾息。 他知道了什么? 莫非他能看到系统的存在? 又或者,是因着她的沉默,在猜测? “薇姐……” “先等等,”丁蔓薇安抚系统,“等等看他要说什么。” 顾息背着手朝丁蔓薇走近两步,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她。即使看不到他的脸,丁蔓薇也猜得到他此刻的神情。 顾息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玩心大起:“不如,我们做个游戏吧。” 丁蔓薇警惕道:“什么意思?” “我还欠着一个人一条命,如今无处可还,不如今天把这个人情送给你。你自己选,”顾息说着,低下头玩味笑道,“是生,还是死。” “就这么简单?” “对。不过选择生,以后若是再遇见,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我选生。” 顾息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们正道之人,都不畏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着,下次再见,也许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顾息愣了愣,耳边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意气风发,告诉他只有活着才有打败自己的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愣了一瞬,顾息颔首轻轻笑了起来,衣袖一挥,幻境上空的伏魔星阵化作星光消散。 这是让她走的意思。 丁蔓薇心中了然,正要起身,却胸口一痛,又跌坐回地上。 顾息像是没看见一般,站在原地没动。 “走之前,”丁蔓薇开口喊他,“好歹让我看一眼你的脸,好知道以后该找谁。” 顾息没料到她会有此要求,一顿,问她:“当真要看?” “当真。” 想了片刻:“好。” 顾息向前两步,站在丁蔓薇身前,缓缓俯下身去,面前黑雾逐渐散开,一张俊朗的脸带着阴冷的苍白,出现在丁蔓薇眼前。 怎么,怎么会是他?! “你是……” 丁蔓薇话音未落,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顾息直起身来,面前的黑雾回归原位。他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丁蔓薇,又抬起头来平视着远处泛白的天际,轻轻道了一声:“欠你的命,我还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补上了! ☆、第十六章 周围是一片漆黑,无风也无声,潮湿的空气包裹住丁蔓薇的每一寸肌肤,顺着鼻腔钻进肺里,流进血液,淌遍全身。 久违的安静。 她接受这次任务以来,还是头一次这么放松。不用打妖兽,也不用防着病娇背后下刀子。 丁蔓薇舒服的展了展身子。 黑暗之中升起一点光亮,丁蔓薇向它走去,那光亮也向她飘了过来,越靠越近,终于在她身前两三步的距离停下,接着慢慢幻化成一个人影。 一身白衣,负手而立。 这身形实在眼熟,丁蔓薇却死活也想不起他究竟这谁。 她又凑近,那人脸前却好似有一团黑雾般凝聚不散,将他的面貌遮的严严实实。 “薇姐,薇姐,醒醒。” 系统的警示音哔哔作响,在丁蔓薇脑海中盘旋不停。 黑暗之中,那人缓缓向她伸出手去,在她即将握住他的手时,那手闪电般的穿透了她的胸膛。 “啊!!”丁蔓薇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天已大亮,她孤身一人躺在草地上,周围的风吹过草叶,发出呼呼的声音。 顾息说会放过她,倒是没有食言。 丁蔓薇坐在原地没动,似乎思绪还没从前一晚所发生的事里抽回来。 她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胸中气结。 昨晚她与顾钊设下幻境,却不想每一步都被顾息看透,丁蔓薇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阳谋都是笑话。 刚刚穿书的时候,她还庆幸自己的角色修为不俗,很多事情做起来会容易得多,可现在她知道了,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够,不够让她在这个世界舒服的活下去。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丁蔓薇仰着脸长叹了口气。 “薇姐,顾钊就在附近。” 系统见她颓丧,便想了个法子让她转移注意。 丁蔓薇闻声四处张望起来。 昨晚顾钊设下幻象,试图消耗部分修士,可那些人中了傀儡术,早就失了心智,不会受幻象影响。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丁蔓薇起身,深呼吸几次给自己打气,接着对系统道:“带我去找他。” 昨天夜里勾魂摄魄的亡魂引已经熄灭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坦的荒地。 顾钊正灰头土脸的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身上沾满了干涸的血块,身边是破碎的残肢。 一地猩红。 丁蔓薇蹲在顾钊身边,脚下的土地被血肉浸染,随风荡漾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顾钊,”她拍了拍他胸口,“醒醒!” “咳——”被这一拍,顾钊闭阻的胸口剧烈起伏,倒了几口气才算畅通了呼吸,坐起身来,又猛烈咳了半天。 丁蔓薇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昨晚是我失算了。你还好吧?” 顾钊摇头,拿手背擦了擦嘴角:“没什么大碍。” “能站起来吗?” 他没说话,点头算作回应。 “我扶你起来。” 顾钊没有推辞,撑着丁蔓薇的手起身,往灵蛛果树的方向看去:“那些修士中了傀儡术,我的幻象完全没用。” “我知道。” “除了那些修士,还有一个妖族之人。” “妖族?”这倒是丁蔓薇没想到的,“可是那个周身灵气乱流的少年人?” “是,”顾钊说着,胸中一窒,疼得他捂住了心口,缓了半晌,“那人抢走了法杖。” 这点,丁蔓薇也有心理准备,毕竟那些人的目标就是灵蛛果,自然也需要用到法杖。 只是她本以为这事只关乎人间,至多是正邪两派修士的争端,可如今看来,还牵扯到了妖族。 “那妖族少年修为如何?” “在你我之下,但我想,许是因为灵气乱流的缘故。若是身体无恙,我也说不好。” “还剩多少修士?” “四个,”顾钊气息顺畅了许多,放下手来指着地面,“昨夜那些修士偷袭,意图抢夺法杖,却不是我的对手。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自爆。我没防备,只来得及闭住呼吸便晕了过去。” 丁蔓薇听着顾钊讲述昨夜的遭遇,心道,难怪这附近灵气波动这么大,原来是有修士自爆。 而这一想,又自然而然的联想到顾息。 能在幻境之中不受幻象所惑,祭出有法力的阵法,同时操控傀儡术,让那些修士抢夺法杖。 顾息的实力,她望尘莫及。 不过,他们得到法杖,定会立刻赶往灵蛛果树那里,如此一来,也是给他们二人开道了。虽然付出的代价有些大,但与她一开始的计划,也勉强算是殊途同归吧。 丁蔓薇的目光望向同凤台中央,远处一点墨青色,正是灵蛛果树的树冠。 “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赶上他们了。你需要多少时间调息?” “半柱香足矣。” “好,半柱香后我们出发。” 虽然修为受到结界压制,但顾钊到底是苍岚宗宗主的大弟子,底子好,天赋高,恢复起来自然也快过常人,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结束调息,与丁蔓薇一道上路。 从亡魂引处到灵蛛果树,中间只隔了一段极短的距离。两人本来提防着妖兽,却看见一路残骸断肢,有妖兽的,也有修士的。 还有被当做祭品献祭的修士尸身,此刻早已枯干,被风一吹便化作了齑粉。 “两个、三个……四个。”丁蔓薇默默数着,对顾钊道,“只剩下那个妖人和妖族少年了。” 顾钊心细,也一路数着修士的尸身数目,听到丁蔓薇的话,点点头表示认同。 有了修士开道,两人一路下来,竟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很快便赶上了顾息。 当然,这是因为顾息并未将他二人放在眼里,所以才未在沿途设防。这一点,丁蔓薇心知肚明。 距离灵蛛果树更近了些,丁蔓薇看着茂盛的树冠,视线投射在树下那两个小小的人影身上。 对手已经到了,还手握法杖,且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这是一场硬仗,而且丁蔓薇知道,这场仗若是拼实力,他们没有丝毫胜算。 但无论如何,灵蛛果,她必须拿到。 丁蔓薇与顾钊来时的方向,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在急速前行。 “太残忍了。”方子丞在一片树海中穿行,看着两边的枯骨与残骸。 那些枯骨有一部分陷入土里,或被树干吸收融为一体,一个个眼窝下陷,嘴巴大张着,有虫子从眼窝中爬进,又从嘴巴里爬出。风一吹过,每一具枯骨口中都发出嘶嘶尖鸣,像在诉冤,又像在讨命。 白卿洲却对身边的一切看都不看一眼,专心赶路,一言不发。 方子丞打量了他几眼,忍不住问道:“你不害怕?” “……不怕。” “啧。”方子丞知道他不欲多与他说话,而此时也不是与他计较的好时候,便往旁边一挪,又拉开了半步的距离,不再自找没趣。 白卿洲不着痕迹的侧目瞥了他一眼。 方子丞此时仍是少年模样,未经世事,情绪都写在脸上,不懂掩藏。 是被抚仙宗保护的太好了吧,白卿洲心中默想,他不像他,两世为人,什么尸山血海没趟过?眼前这些惨象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是不知道丁蔓薇现在何处,有没有摘到灵蛛果呢。 想到这儿,白卿洲心中烦乱,脚步又不禁加快了些。 一旁的方子丞稍微落后了一步的距离,从背后打量着白卿洲。 虽然与他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对白卿洲的修为,方子丞虽然不是知根知底,但也大致了解。他入门不久,修为不高,对付普通人尚有余力,但在同凤台内,随便一只妖兽就能将他撕成碎片。 因此他一直将他护在身后,省得伤着他,回去被苏苏责怪。 好在这一路上的妖兽被杀了个七七八八,他带着圣器,应付起来也不费事。 但在路过蝎子岭时,他一时不防,让一只小蝎子钻了空子,蝎尾直奔身后的白卿洲而去。 那时方子丞以为,白卿洲没办法活着走出同凤台了。 可他却没想到,以白卿洲的修为,竟然将那只小蝎子击飞了出去,撞上一块巨石,摔了个粉碎。 几天不见,他修为大增。 怎么做到的? 方子丞心中疑惑,但并没有直接问白卿洲。 他虽年轻不经事,但不代表他愚笨,相反,他早就意识到白卿洲对沈苏苏有意,也因此与他不合,即使问他,也绝不会说。 也许是师姐教了他保命的法术?方子丞想,还是先找到师姐,再与她细说。 两人便一路无话,片刻也不敢停歇的,沿着丁蔓薇等人走过的路,往同凤台中间赶去。 而灵蛛果树下,顾息手中拿着法杖,站在那妖族少年身后。 少年仰着头,看着灵蛛果树茂密的叶子,满眼绿油油一片。 “灵蛛果,在哪?” ☆、第十七章 灵蛛果树不算太高,但树冠极大,许是叶子太多的缘故,把枝干压出一个弧度,整个树冠像是个倒扣的碗。树干很粗,十几个人大概也只能勉强围抱起来,深褐色的树皮坑坑洼洼,满是碗口大的孔洞。 果树无根,底下是无尽的深渊,阴惨惨漆黑一片。整个树冠笼罩之下,都是深渊的范围。 顾息打量着树冠,一双锐利的眸子在枝繁叶茂之中仔细搜寻着灵蛛果的踪迹。 少年也是一样,从顾息手中拿过法杖后,便绕着深渊缓缓踱步。 他身上的灵气比前几日更加混乱,钳制着他的妖术。不然,昨夜怎么会输给一个小小的人间修士? 少年心中气恼,只顾着仰头寻找灵蛛果,却没分神注意脚下。 好在他走的速度并不快,刚抬起脚正要落下,就听顾息轻喊一声小心,在他落脚之前,拖住了他的胳膊:“莫触动了蛛丝。” 少年低头往脚下看去,只见一根银光闪闪的纤细蛛丝缠绕在一根小草的根茎之上,顺着蛛丝看去,竟直通到灵蛛果树干上的孔洞里。 风一吹,蛛丝轻轻摇晃。 这一切都落在了远处的丁蔓薇和顾钊眼里,两人对视一眼,商议起该何时出手。 若是现在就动手,就算抢回了法杖,也难有机会摘灵蛛果。 可是若让顾息先摘到,凭他们两人的实力,从他手中抢灵蛛果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一旦让他得手,脱身只是一眨眼的事,到时候再想追回法杖和灵蛛果,可就难了。 不管怎么办都是大写的困难,丁蔓薇叹了口气:“若是一人牵制住那妖人,另一人趁那少年动手取果,抢回法杖和灵蛛果,如何?” 顾钊思考了一瞬:“难。你我的修为都不足以与那人匹敌,摘取灵蛛果也用不了多久,要把握住时机,不容易。更何况,抢回之后定会被这二人追杀,到时又该如何脱身?” “可那人不走,难道我们就在这儿眼睁睁看着他们摘果走人?”就算等他们走后还能留下几颗灵蛛果,但没有法杖,一样是白搭。 两人一时沉默无话。 顾息的实力实在太过强大,丁蔓薇至今都没摸清他的上限在哪儿,顾钊也对他十分忌惮。但再纠结下去也想不出个法子,丁蔓薇眼看着那少年举起法杖指向灵蛛果的树冠,心道,定是找到了果子。 “等不得了。看样子那树上没几颗果子,要是让人都摘走,我们就白来一趟了。” 顾钊看了看灵蛛果那边的动静,认命似的叹气:“那少年归你,抢到便走,原路返回。我应当能为你挡上一段时间,让你带灵蛛果出同凤台。” 听着前半段,丁蔓薇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听到最后,却怎么有股子诀别的意味。 “不用那么悲观,”丁蔓薇拍了拍顾钊的手臂以示安慰,“我们不会死的,至少不是今天。” 昨夜在幻境之中,她已经准备启用第二次违规权限,系统能破例救她一命,但最终被顾息主动提出放过她,因此那次违规权限,她打算留到今天,当然,要带上顾钊一起。 “不是悲观,也没打算死。”顾钊说着,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手腕一抖,先前被丁蔓薇看上的那把宝剑便出现在他的掌中,“我修为辈分都比你高,理应护着你。” 丁蔓薇闻言看向顾钊。 他没看她,一双眼紧紧盯着灵蛛果树下那两人的一举一动,心中盘算着最合适出手的时机。 可他分明知道顾息的实力远在他们两人之上,他还说要帮她争取到离开同凤台的时间。就算是按照原路返回,一路上妖兽少了许多,也不可能说离开就离开。 他不是要赌上性命,还能用什么办法拖住顾息那么久呢? 即使修行之人理应保护弱小,不论那人是凡人,还是修为更低的修士,她依然觉得,这人情她偿还不起。 “你不必……” “就现在!”顾钊丝毫未被丁蔓薇的复杂情绪影响,话一出口,便脱出藏身之处,举剑向顾息刺去。 丁蔓薇见状,也立刻收起一切心事,紧随其后,朝着那妖族少年攻去。 顾钊的剑尖马上就要刺穿顾息的胸膛时,他灵活的转身闪了过去,后退一步盯着顾钊,只是眸光触到他手中那把剑时,微不可查的颤了一颤。 顾钊不欲给他更多反应的时间,挥剑又刺了过来。 两人一来一往,无暇顾及那少年与丁蔓薇。 四人便在灵蛛果树下打了起来,那少年灵气乱流不止,难以招架丁蔓薇的攻势,步步后退,大喊着顾息的名字试图求救,却也不知是他没有听见,还是有意不理。 丁蔓薇便趁此机会,一掌劈下来,那少年一脚没站稳,顿时往深渊滑去。丁蔓薇见状,一把将法杖抢了回来,踮脚去摘那灵蛛果。 那果子大半个身子都隐在树叶之间,只露出个深紫色的头来。丁蔓薇一下没有摘到,便想凌空跃起去取。 可惜深渊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压制修为,丁蔓薇轻轻一跃,竟没能如愿腾空,反而重重的摔了下来。 丁蔓薇一愣,修仙文里什么时候也有地心引力了?! 就在她这一愣神的功夫,那少年艰难的从深渊边缘爬了上来,眼看自己不是丁蔓薇的对手,顾息又对自己置之不理,少年眼中凶光一闪。 “是你们逼我的。” 他一肘撑地,另一只手狠狠地向着身边的空气一挥。 一根细亮的蛛丝被这一碰,震颤从接触的地方传播开去,另一头的树洞之中,一道黑影探出了头。 是灵蛛。 个大如碗,通体黢黑。 一只灵蛛从树洞中爬出来后,紧跟着便有无数只从其他孔洞里往外爬,顺着蛛丝一眨眼便来到了四人跟前。 丁蔓薇与顾钊迅速对视一眼,便想先退离战场,但那少年却一把拉住了丁蔓薇的脚踝,用力向后一拽。 丁蔓薇身子不稳向后倒去,而她背后便是无底的深渊。 “丁姑娘!” 顾钊见势赶忙从与顾息的战斗中抽身,而顾息也出乎意料的没有拦他,反而容着他去救丁蔓薇。 丁蔓薇身下悬空,毫无着力的地方,深渊之下那股力量,又偏偏狠狠吸着她,不让她用法力凌空,似乎同凤台结界之中那股压制人修为的力量,就来自那深渊底下。 慌乱之际,丁蔓薇唤出系统,一面将抢来的法杖丢给赶来的顾钊。 “接着法杖!” 顾钊伸手将法杖握在掌心,身形却没有停住。 丁蔓薇看着他接近,心中大叫不妙。 她若掉下深渊,还有系统救她,可顾钊什么都没有,他跟下来做什么? “顾钊不要!” 她还是晚了一步。 顾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一使力,两人在空中互换了个位置,对着她的胸口一拍,力道刚刚好将她推回地面。 不止如此,他甚至在下坠之前,用法杖打下了一颗灵蛛果,将那果子和法杖一并塞进了她怀里。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快到丁蔓薇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看着顾钊一身青衣落入深渊,被黑暗包裹,终至不见。 而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顾钊!” 丁蔓薇趴在深渊边沿往下看着,喊着他的名字。可在那一片漆黑不见半点光亮的深渊里,连声音都被吞噬,听不到丝毫回应。 顾钊他……死了? 丁蔓薇怀里抱着法杖和灵蛛果,脑袋发懵。 这一切发生的毫无征兆又实在太快,她连让系统救他的机会都没有。 “系统,顾钊他,还活着么?” “薇姐,深渊之下,我也探测不……” 大地突然一阵震动,将丁蔓薇从失神之中拉了回来。 她踉跄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抬着头就见灵蛛果树树干上的孔洞之中,无数灵蛛开始胡乱爬窜,却又似乎爬出了一个什么图案。 脚下的震荡越来越明显,大地开始开裂,一道裂缝从深渊边缘蔓延至丁蔓薇脚下,深渊下的吸力一把将她扯了下去。 “该死!”丁蔓薇怀中抱着灵蛛果和法杖,只能用一只手死死地扒着地面突起的石块,整个人悬在崖壁。 大地仍在震动,每一次都让她的手松脱一分。 “该死的,取宝就地震这狗血的设定,为什么到哪儿都逃不过!”丁蔓薇一边吐槽,一边将灵蛛果塞进了怀里,手中拿着法杖,试图爬上地面。 一阵轻微的空气波动从身后传来,丁蔓薇猛地回头,却看见一只灵蛛蹦至眼前,张牙舞爪便要咬上来。 “滚!”狠狠一挥法杖,灵蛛嘶叫一声,掉下了悬崖。 丁蔓薇往它袭来的方向看去,更多灵蛛顺着崖壁和树干爬了上来,源源不断,朝她逼近。 “该死该死该死!” 灵蛛接二连三的从崖壁上跳起,只扑丁蔓薇,她只能不断挥动法杖回击,而那些被她打掉的灵蛛,很快又顺着崖壁爬了上来,迅速朝着她靠近。 慢慢的,丁蔓薇挂在崖壁上的手无力再支撑她的体重和大幅度的动作,开始麻木、松脱,丁蔓薇心里一慌,分神往上看了一眼。 下一秒,她便感到右臂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犹如针扎入体,剧痛难忍。 她低头,只见一只灵蛛正咬着她的胳膊,任她怎么摇晃都不肯松嘴。 灵蛛有剧毒! 丁蔓薇想起顾钊告诉过她的话,却无法将灵蛛甩脱。 眼前一阵眩晕,被咬伤的右臂有些麻痹,她只能趁着右手还有些知觉,紧紧攥住法杖不松手。 那是苍岚宗的东西,她已经害他们失去了一个弟子,这法器,她绝不能丢。 可是她好累。手上那只灵蛛死活不肯撒嘴,她只能拼尽力气,防着其他扑过来的灵蛛。 她撑不住了。 真想松开手,掉下去。 就让系统启用第二次违规权限吧,即使这样,她就只剩下一次违规活命的机会,留着走后面不知还有多久的路。 丁蔓薇疲惫不堪,挂在崖壁上那只手,终于松了下来。 而坠落的感觉也只不过持续了一瞬,便被一股力量拉停了下来。 丁蔓薇仰头看去。 一只手紧紧拉着她的手腕,太阳自那人头顶照下来,将他的脸隐没在阴影里,也晃得她睁不开眼。 右臂的麻木直逼大脑,失去意识之前,丁蔓薇听到那人说:“茶还没喝,不许放手。” ☆、第十八章 “茶还没喝,不许放手。” 白卿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时,丁蔓薇突然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知为何,分明只是分开了两天,之前还对攻略此人有所抗拒,可眼下,脚下是莫测的深渊,身边是围拢上来的灵蛛,大地在震动,意识在模糊,但听见白卿洲声音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安心。 丁蔓薇趁着还有一丝意识,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鲜血腥气弥漫口腔,疼痛随之袭来,冲散了灵蛛毒液所带来的麻痹感。 “上来!”白卿洲两只手抓紧了丁蔓薇的手腕,身子往后退去,好在丁蔓薇不算重,又意识尚在,提着一口气,脚下蹬着崖壁,白卿洲没费太大力气,便把她拖了上去。 回到地面的丁蔓薇瘫倒在地,起也起不来。 “师姐!” 方子丞这一喊,丁蔓薇费力的转头看他,只见他将那妖族少年打的后退连连,跪倒在地,嘴角滴血。 而顾息,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方子丞见丁蔓薇一身血污,纱衣破破烂烂,脸色泛青,赶忙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急得满头大汗。 他年幼之时,便跟着丁骋入了抚仙宗,与丁蔓薇一同长大。丁骋陨落之后,便是丁蔓薇将他带大,教他修行。 他印象中的师姐,是同辈之中最优秀的修士,不论什么情况都应付自如,却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因此他才在见到丁蔓薇几近昏迷之时,乱了方寸。 而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发带微散,眼底泛着青黑,两眼却急得发红。 “没事儿,没事儿……”丁蔓薇眼睛半睁不睁,又死死咬了一下舌尖,才艰难的抬手,把法杖塞进他怀里,声音断断续续,“灵蛛果,拿到了。把法杖,还给……还给苍岚宗,切记。” “好,我知道!师姐你撑着!”方子丞说着,把法杖放在脚边,手忙脚乱的掏出老祖给他的吊命仙丹,往丁蔓薇嘴里连塞了两颗。 仙丹入口便化成了清甜的汁液,丁蔓薇痛苦的吞咽两下,表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些。缓了一缓,丁蔓薇扭过头去找白卿洲。 触到她视线的那一瞬间,白卿洲不知为何,心虚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没事儿吧?”丁蔓薇中毒不浅,即使有仙丹吊命,也无法解毒,此时气息微弱,说话的声音形同呜咽。 但白卿洲知道,她在问他。 他本以为见到他不听话的闯进来,她会多少有些责怪。 “没事儿。”白卿洲看了她一眼,不欲多言,抬起头来看向别处,一边催促方子丞带她离开同凤台。 而目光触及那妖族少年时,白卿洲一惊。 那少年手中拿着什么东西,闪闪发着红光,而他口中默念着,一股妖气冲天而起。 上一世虽然没有与妖族交手几次,但白卿洲心里清楚,那妖气代表着怎样可怕的后果。 “方子丞!” 如今他们之中唯一可能与少年匹敌的便只有方子丞一人,白卿洲脱口而出他名字的同时,同样感知到妖气的丁蔓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手一个扯着两人的衣领,把他俩护在了身下。 修行之人理应保护弱小,不论那人是凡人,还是修为更低的修士。 她的后背上方铺开一道紫色流光的屏障,展开时的速度比之前在树林之中慢了许多,但仍将三人严严实实的罩在了其中。 白卿洲往妖族少年那边看去,只见他被刺眼的红光包裹起来,无法透视。 那妖气愈发强烈,一定是借由妖族法器,才能在身负重伤之时,达到如此效果。 妖气搅动着空气,狂风大作,周围的树枝草叶被刀锋一般的妖气割断,卷起,连同没了依着的灵蛛一起,四处乱飞。 “咔”的一声,一段断枝砸在丁蔓薇的屏障之上,屏障竟生出一道裂隙。而屏障之下的丁蔓薇,眉头一动,似乎也受到了伤害。 “师姐!”方子丞赶紧起身,向她背后的屏障之中注入灵气,与她一道支撑着他们如今唯一的防护。 又是一道裂缝。 那少年身上的冲天妖气还没消散,而丁蔓薇的屏障,却是无法再支撑多久。 她头晕脑胀,只觉得浑身酸软僵硬,她心里清楚得很,这是那灵蛛的毒液,开始催她的命了。 裂痕一道接着一道,最终在“咔嚓”一声脆响后彻底迸裂,丁蔓薇的神经也在那一刻,绷断了。 她陷进了一片漆黑,周遭分外安静,静得仿佛世界已死。 白卿洲眼看着丁蔓薇两眼一闭晕了过去,一头栽在了他怀里,而手指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他胳膊收紧,将她抱紧了些。 而那妖气也在此时弱了下去。 狂风渐停,周围的一切早已被折腾的不成样子,就连那灵蛛果树,也枝叶凋零,断落在遍地的灵蛛尸体之间。 红光减退,那少年唇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刚才那一通毁天灭地的妖术,也耗了他不少心力。若不是凭他现在的身体,实在无法与方子丞抗衡,他绝不会使出这耗费心力的杀手锏。 但他的情况仍比丁蔓薇他们要好得多。 少年满是邪气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丁蔓薇身上。 她怀里藏着灵蛛果,而她的身体,是绝佳的器皿,用来承接他身上无法消化的灵气,再合适不过。 少年不善的勾了勾唇,将方才那闪着红光的东西往出一扔,直直冲着方子丞面门而去。 方子丞见势挥剑一砍,却不想拿看似石头一般的东西竟然一触便破,紧接着就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似腥似臭,又带着奇异幽香。 纵是他修为不凡,也仍挡不住片刻的失神。 白卿洲亦是如此。 待那阵红烟消散,妖族少年早已不知去向。 而白卿洲怀里的丁蔓薇,也同样消失了踪影。 丁蔓薇的意识在黑暗之中飘荡,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方,她想联系系统,却发现自己与系统的连接不知何时也断开了。 只剩她一人,游离,无依。 直到一阵奇香袭来,丁蔓薇才发觉怀中一空。 那是她放灵蛛果的位置,难道有人动了顾钊拿命换来的灵蛛果?! 心脏猛地往下一坠,丁蔓薇醒了过来。 入眼是白色的床幔,沾满了蚊子血与黑手印,似乎隐隐透着股发霉的陈旧味道。她想扭脸看看床外,却发现自己依然动弹不得。 看来灵蛛的毒素仍在体内没有清理,只是伤口早已感觉不到任何痛感,麻木的仿佛不属于她一般。幸好老祖的仙丹一直给她吊着这口气,才让她恢复了意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眨眼和呼吸。 但她知道,照此下去,很快,她将无法眨动眼睛,她的眼皮会僵硬,眼球会因为长期暴露在外而干瘪,呼吸会越来越困难,最后她会活生生憋死。 方子丞在哪?白卿洲呢?她又在哪里? “醒了?”少年的声音从一个角落响起,丁蔓薇心中警铃大作。 是那妖族少年。 是他抓走了她,那白卿洲和方子丞现在如何了?他要的只是灵蛛果,抓她做什么? 少年的脚步声响起,越靠她越近,而丁蔓薇能做的,却只是睁大眼睛,等待着未知。 终于,少年进入她的视线,而她清楚的看见,少年身上的伤口,仍在渗着血,说明他们离开同凤台并不久。 而少年身上伤口不少,证明他没有能力带着她一个大活人离开太远。 他身上灵气依然混乱不堪,可见灵蛛果还没被他用掉。 丁蔓薇在一瞬之间想通这些后,却仍没办法放下心来。 只要她身上的灵蛛之毒未解,她就时刻有毙命的危险。 那少年不知丁蔓薇心中所想,但也知道她中了灵蛛的毒,无法动弹,才敢毫不设防的接近她。 “动弹不得的滋味好受吗?”少年靠在床框上,挑衅似的笑道。 丁蔓薇盯着他,没有回应。 少年见她不理,便无趣的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丁蔓薇看不见他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只能听见器皿轻微的撞击声。 那股异香,似乎也是来自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难道是灵蛛果? “啪”的一声,少年气恼的狠狠一捶桌面,惊得丁蔓薇心脏猛跳。 只听那少年愤怒低语:“该死的顾息……等我回去,定不饶你!” 顾息? 想起在同凤台幻境那晚,顾息对这少年的状况似乎并不上心,丁蔓薇突然意识到,这二人,也许并非一心。 否则,顾息分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要了她的命,一了百了,为何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她和顾钊一条生路? 思忖片刻,丁蔓薇轻轻地笑出了声。 屋内安静,她的笑声幽幽的传进少年耳中,扰的他更加烦躁,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识人不清,又不懂给自己留条退路。”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灵蛛果该怎么用,我也知道,你不会用。”丁蔓薇说完,没等到少年应声,便又补上了一句,“顾息会用,可是,他不在,而你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对么?” 少年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虽仍十分警惕,但语气却是平缓了一些:“你帮我,我便放了你。” 呵,真帮了你,你还会说话算话?如果抓她没有特别的用处,他怎么可能浪费功夫带个人一起逃走。既然有用,又何来得放过? 丁蔓薇心中腹诽。她哪里知道如何使用灵蛛果,原书里又没有写得这么详细,这里唯一知道用法的人,是她师爷老祖。 但眼下,她必须得表现出对少年有用,才能拖延时间,等到方子丞前来搭救。 “可以,但你得先给我解了毒。” 作者有话要说:同凤台剧情马上结束啦,开心,后面就要和原书男女主并线了呢!!! ☆、第十九章 “别自作聪明,”少年声音一沉,极度不悦,“先将灵蛛果的用法交出来。” 靠着先前服下的两颗仙丹,丁蔓薇此时脑袋还算清醒,但却明显感到胸口发闷,像是有重物压在身上,沉沉的喘不上气。 是灵蛛的毒。 老祖那仙丹能补充灵气修复内伤,但对解毒却没什么帮助,眼下虽然还能替她吊着一口气,却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就连系统的违规权限,也只能保护她远离危险,无法替她清除体内的毒素。 再不解毒,她可能就真的没命回家了。 丁蔓薇本想和少年讨价还价拖拖时间,可用力吸了一口气才发现,毒素蔓延的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心中叹息,丁蔓薇闭上眼喃喃道:“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听到她仿佛认命般的语气,少年不禁慌了神。 他是妖族少主,将来的妖界之王,他还年轻,还没来得及一展宏图,凭什么要死在这荒郊野岭? 都是那该死的顾息! 要不是他几次三番诱惑他,吸食人间修士的灵气以转为妖气助自己提升妖力,他怎么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竟还要受一个小小修士威胁? 少年狠狠握拳,指节咔咔作响。 半晌,退步道:“如何解毒?” “取水,放血。”丁蔓薇的呼吸声已经变得粗重起来,少年若是再犹豫一会儿,恐怕她就算想说话,也说不出了。 少年的目光在丁蔓薇和灵蛛果之间游移片刻,转身寻来一只破碗,对丁蔓薇狠道:“我去取水。你最好趁这段时间想清楚,到底怎么用灵蛛果。” “啪!”木门被猛地甩上,又缓缓弹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 丁蔓薇的胸口愈发沉闷,呼吸也越来越重,重到她能清晰的听见从她嗓子眼里,随着呼吸发出的“嗬嗬”声。 缺氧的感觉愈加明显,惹得丁蔓薇昏昏欲睡。 木门轻轻推开,有脚步声快步向她靠来。 凭着两颗仙丹吊命,丁蔓薇尚且保有些意识。她大睁着眼睛,等待那人靠近床边。 一只修长的手率先摸了过来,将两颗冰凉的仙丹塞进了她口中。 “别出声,我带你出去。” 是白卿洲。 他一身黑衣凑近她身前,将她横抱在怀,胸前的几枝白梅在丁蔓薇眼中悄然盛放。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丁蔓薇卸下了所有防备,连带着意识也渐渐沉了下去,只剩下愈加粗重的呼吸声,一声声扣在白卿洲心上。 屋外传来打斗声,白卿洲忙抬头看去,从茅屋破烂不堪的墙缝中,看见一红一白两道流光正打得难解难分。 妖族少年回来得太快了,原本计划悄无声息的带丁蔓薇逃走,如今看来是行不通了。而丁蔓薇这般状况,又实在不宜颠簸。 白卿洲缩在衣袖里的左手紧紧握拳,看看屋外,又低头看看丁蔓薇。 她脸色煞白,嘴唇微张着,艰难的呼吸,胸口起伏断断续续,似乎下一刻就会咽气。右臂被灵蛛咬伤的地方早已发黑溃烂,臃肿不堪。 看来那仙丹无法解毒,只能保她暂时不死。 而他手中,恰巧有能救她的良药。 白卿洲将左手伸了出来,掌心中静静躺着一颗红色宝珠,珠子里红光涌动,似有生命。 那是一块凤凰血,可解百毒,也能保命。上一世他只是听说,苍岚宗先贤中有一人出身自屠凤世家,当初世有火凤作恶,被此人剿灭。当时一人一凤正是在同凤台上空打斗,那火凤的血,也就洒落在了同凤台之中,化为一颗颗宝珠,隐世不出。 因此这一世进同凤台时,他便暗中打算寻得一块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事实上,这块凤凰血,他原本是打算留给自己用的。 上一世,方子丞救民降妖,却不想被那妖兽所伤,是他以命换命方才将他救下,而自己却伤重不治。 但重生一世,他不想再那般无助的死去,所以必须寻个保命的东西傍身,他才能安心。 可眼下,除了他身上这块凤凰血,没有任何东西能解丁蔓薇的毒。 若是不救,她便会死。 若是救了…… 他便有可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丁蔓薇的呼吸声断了一瞬,白卿洲心神一抖,低头看着凤凰血,片刻,抬手将那珠子送入了丁蔓薇嘴里。 凤凰血没了,大不了再找其他宝贝来。丁蔓薇若是死了……他拒绝再想。 凤凰血入口,立刻散发出一股奇香,而丁蔓薇的呼吸声,也随着奇香,慢慢平缓了下来。 白卿洲看着她,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嘭”的一声,木门被撞开,方子丞跳了进来,一把抄起桌上的灵蛛果塞进了怀里,见白卿洲看着床上的丁蔓薇出神,喊了一声:“带上我师姐,走。” 方子丞手中的长剑滴着血,满脸是汗。 白卿洲闻声将丁蔓薇抱起,走到屋外才发现,那妖族少年躺在地上,胸口仍有起伏。 一愣:“你不杀他?” “妖界百年未犯人间,今日便留他一命吧。赶紧离开此地要紧。” 白卿洲没有与他争执,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抱着丁蔓薇疾步离去。 一行三人在苍岚峰附近寻了个客栈住下。丁蔓薇身子实在虚弱,不宜长途跋涉,更不可能驾云。尽管方子丞心中惦记仍在昏迷之中的沈苏苏,却也舍不得看着师姐受苦,便提议休整一日,第二天再走。 他知道白卿洲亦对苏苏有意,怕他反对,甚至都想好了劝他的说辞。 谁成想,白卿洲一路将丁蔓薇抱到客栈后,便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对于他的提议,也没有半分异议。 而看着白卿洲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方子丞撇撇嘴,想起丁蔓薇昏迷之前曾叮嘱过,务必将法杖交还给苍岚宗,便对白卿洲说了声:“我去一趟苍岚宗,你照顾好我师姐。” “嗯。”白卿洲头也没抬,依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床边握着丁蔓薇的手。 方子丞见状,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拿起法杖离开了。 他在想,若不是他知道白卿洲的心意,定会以为他爱上了师姐。 而方子丞离开后不久,白卿洲便将丁蔓薇的手放了下来。方才他的手一直搭在丁蔓薇的脉上,直到她的脉搏平稳下来,才算是放下心来。 天色已晚,白卿洲站起身走到窗边,默算着方子丞去还法杖,这一来一回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而丁蔓薇虽依然昏迷着,但呼吸已经恢复正常,凤凰血解毒也同样需要静养。 这段时间,他去做些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白卿洲站在窗边思考了片刻,回身至床边,给丁蔓薇盖上一张薄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客栈。 白天那间茅舍外,一身黑衣的白卿洲静静地站在树后,瞧着屋里红光闪闪,却并不刺眼,而妖气升腾,又虚弱紊乱,心中便已了然,定是那妖族少年在疗伤。 毕竟白天方子丞将他打得起不来身,加上他身上灵气乱流的毛病,恢复起来定然不快。 心中想着,白卿洲悄无声息的靠近了茅舍。 而那妖族少年此刻正盘腿坐在床上,闭目调息,身上的伤口大半都已愈合,但没有灵蛛果,那股乱流的灵气,却无论如何也去除不掉。 白卿洲身形如同鬼魅,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茅舍,此时正站在少年身前三四步的距离,抱臂看他,过了一会儿,见少年仍未发现他的存在,白卿洲四下瞅了瞅,一掌向桌上放着的破碗打去,掌风将那破碗打得一偏,碗里的水洒了出来,惊动了那调息中的少年。 少年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有些惊慌,但看清来人之后,却放松了下来:“原来是你。是给那女子寻仇的?” “不是。” 听他否认,少年挑眉狞笑道:“料你也不敢向我寻仇。难不成,是想当我的晚饭?” 白卿洲神情淡漠的看着少年:“来为你疏解灵气,替你分忧解难。” 少年不解,蹙眉看他:“你说什么?”又往他背在身后的手看去,问道,“你带了灵蛛果?为何?” “不需要灵蛛果。”白卿洲说着,上前几步来至少年跟前,抬起了手。 少年警觉的一退,却被白卿洲飞快结了个手印,他便再也没办法动弹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卿洲将手抬起至他头顶的高度,紧接着一股热流自脑中上冲,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似要冲破他的天灵盖一般。 那是他周身的灵气,甚至还有他自己的修为,全都在被眼前的人掠夺吸收。 而他早已痛得失去力气,毫无还手之力。 不,他年纪尚幼,初入人间,难道就要死在这草舍里?! 不,不要!不要…… 屋内红光彻底熄灭,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余月光透过墙缝照进来,照在床上那具干瘪的枯骨之上。 白卿洲收回手来,调息了两下,只觉浑身舒畅,那久违的修为大增的痛快感,终于又回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那具尸骨,眼中毫无波动。 尽管那具尸骨眼窝空洞嘴巴大张,与上一世的丁蔓薇,那么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和朋友一起压操场压到十二点多,刚回来,补齐更新 ☆、第二十章 方子丞回到客栈时,在房间门口,碰上了刚刚从林中茅舍处回来的白卿洲。 他身上沾了些草叶,显然是出去过。方子丞打量了一眼,更发觉他的修为似乎比在同凤台中时,更强了些。 回想起在蝎子岭,白卿洲一掌将那只小毒蝎击飞,方子丞心中更加疑惑,若不是用了邪术,修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呢? 而他身为正派宗门之人,骨子里就对使用邪门歪道走捷径的人分外厌恶,语气不免有些冷漠与警惕:“干什么去了?” 白卿洲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自顾自的抬手推门。 “慢着!”方子丞一手拍在白卿洲的手背上,阻止了他开门的动作,“我说了让你留下来照顾好我师姐。” “所以呢?”白卿洲不悦的抽出手来,推开房门进去两步,回头看他,“有闲心来管我,还不如赶紧带着灵蛛果回去救苏苏。” 丁蔓薇仍在昏迷之中,意识偶尔清醒,却睁不开眼发不出声。 她听见了两人充满□□味的对话,知是方子丞送还了法杖,心中却不免难过。 也不知他去还法杖的时候,是怎么和苍岚宗的人交待的。苍岚宗的人定会问起顾铭,而顾铭…… 同凤台内,深渊之下,是一片死寂,光照不入,声穿不进。 顾钊也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多久。自从坠下深渊之后,他便再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而下坠之时那股自由落体的失重感,和触底之后被后背蔓延开来的入骨入髓的疼痛,时刻纠缠着他,拉扯着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没想到,丁骋把无刃送给了你。”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令顾钊猛然清醒。他睁大了眼睛,却无法起身。深渊之中回声极大,他一时分辨不出说话那人究竟来自那个方向。 “呼”的一声,一簇火苗乍现,缓缓向他靠来。 顾钊警觉地伸手召唤宝剑,可几次召唤无果,而那团火已经来到身前。 是顾息。 那团火苗在他掌中燃着,照亮了他身前的一小片区域。 而他的剑,此刻正握在顾息手里,任他怎么召唤,都无动于衷。 像是知道他在暗中召唤一般,顾息嘲讽得笑了起来,抬手将剑举了起来,怜惜的看了几眼:“可惜了,无刃认主,却不认你。” 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才是宝剑的主人? 顾钊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这把宝剑的来历,甚至连名字,都从未听过。 当初从师父手中接过这把剑时,师父便叮嘱他,不要随便给剑取名。宝剑都是认主的,只有受到认可的主人,才有资格给宝剑命名。 这把剑跟在他身边足有一百年,却始终没有认主。他一直觉得,是自己修为还不够,不足以降服这么好的剑。 可如今看来,那把剑,叫无刃,在顾息手中,乖巧得很。 难道这把剑属于他?可他提到丁骋送剑,又是怎么回事儿? 顾息丝毫没有理会他的疑惑,口中念决,将无刃化作星光收进了袖中,复又看向顾钊,盯着他右侧眉骨那道血痕端详片刻,道:“有了这道疤,倒是像那么回事儿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顾钊忍无可忍。自从进入同凤台,从丁蔓薇那里听说此人既神秘又危险,后来又与他过招,次次受他压制,他便对这人的身份充满疑惑,而他说的话,又像极了认识他的故人,可他却对他所言毫无印象。 他到底是谁?下深渊来,又是为了什么? 顾息听见顾钊的问题,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苍凉悲壮,在深渊之中久久回荡。 “你看,”顾息又凑近一步,弯下腰来,将捧着火苗的掌心上移半分,正对着顾钊的脸,“我是谁?” 那团火焰在两人中间,随着顾息说话的气息一抖,照亮了顾息的真容,而顾钊在看清那张脸之后,不禁瞪大了双眼。 因为那张脸,与他自己,别无二致。 丁蔓薇是在昏迷之中,被方子丞和白卿洲带回了老祖隐修的碧烽台。 一路上,因着凤凰血解毒的功效,她的伤情渐渐恢复,但依旧未醒。老祖见到方子丞抱着一身狼狈的丁蔓薇回来时,急得差点儿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责怪他保护丁蔓薇不力。 而方子丞也没有解释,将丁蔓薇送进屋里,便跪在门外任凭老祖责罚。 许是见他认错态度端正,又或者是当着白卿洲这个外人的面,不好对自己的徒孙过分苛待,老祖只是气急之时骂了几句,随后便称,等丁蔓薇醒后,由她处置,自己气哼哼的就要进房里查看丁蔓薇的伤势。 方子丞赶紧把怀里的灵蛛果掏了出来:“老祖,这灵蛛果……” “叫唤什么?!”老祖年轻时候脾气就不好惹,遇上看不顺眼的事儿,从来不会嘴下留情,现在因为丁蔓薇受伤,火气本来就大,听方子丞提到灵蛛果,心道这是心疼那个舒舒服服睡着觉的小丫头,不顾他师姐死活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许多,“你师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怎么收拾你那小相好的!” “老祖,我不是……” “哐”的一声,房门砸上,打断了方子丞的话。 他呆呆的跪在地上,手里还捧着紫红紫红的灵蛛果。 白卿洲在旁边看着,视线锁在那颗灵蛛果上,半天没动。 方子丞察觉到他的视线,面上不动声色,却将灵蛛果放回了怀里。 屋内,老祖站在门口缓了两下,将气性压了下去,才走到床边,察看起丁蔓薇的状况。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老祖口中轻轻“咦”了一声,又看了看丁蔓薇,了然似的笑了起来。 拉开房门,见方子丞仍规规矩矩的跪着,老祖此时火气已消,于心不忍,但又觉得他对沈苏苏过分上心,会伤了丁蔓薇的情意,脸上仍是不悦,走过方子丞身边,道:“起来吧。去看看你惦记了半天那丫头。” 说这话时,老祖的眼神,不经意的瞟了白卿洲一瞬。 “是。”方子丞跪得双腿早都麻了,这一起身却没站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咬了咬牙,快速揉了揉双腿,跟上了老祖的脚步。 三人走后不久,丁蔓薇便醒了过来。 她轻轻咳了两声,嗓子里干燥难耐,却无人应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碧烽台,只是身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丁蔓薇愣了会儿神,才意识到,老祖应该是给沈苏苏疏解灵气去了,至于方子丞和白卿洲…… 当然不会留在这里陪着自己这个伤员了。 女配的命果然就是这么苦,别管你多么费心费力的走剧情,男主男配永远都是女主的。 不过刚刚捡回一条命的丁蔓薇并不想为此事纠结,反正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个角色的宿命,又何必主动去找不痛快,还不如趁着安全了,好好放松一下。 只是…… 白卿洲这个没良心的,还真是让她有些……失望。 躺着无聊,丁蔓薇叫出系统聊天:“白卿洲的好感度到多少了?” “薇姐,大概四十出头吧。” “???这么久了,没变化啊?” “嗯,而且现在又回到沈苏苏身边了,恐怕好感度会有下降的风险。” 嚯,丁蔓薇觉得这就离谱。合着她拼着命在他面前刷好感度,还不如女主见一面有效? 现在她倒是真的想趁着这位睡美人没醒,先下手搞死她了。 “薇姐,”系统见她沉默,便知道她在考虑什么,“女主可不能死哦。” “……我知道,”丁蔓薇说完,气恼地捶床,“那就更气了!!” 这一捶不要紧,枕边的一块留声石被她震的弹了起来,蹭着她的耳朵掉了下去。 丁蔓薇一瞧,这不是她那宝贝老祖最爱玩儿的小玩意儿吗? 留声石这东西,说白了,就和便签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需要法术催开,等于信息加密。可这儿又没外人,有什么好加密的? 丁蔓薇一边无奈笑着,一边催开了留声石。 “你那师弟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已经罚他跪半天了。后山温泉水有疗养奇效,能加快化去你体内余毒,醒了之后便去泡一泡吧。” 丁蔓薇听着心中一暖,微微笑了起来。 那两个白眼狼都只惦记沈苏苏又如何,这个故事里最厉害的男人,心里最宝贝的可是她丁蔓薇! 不知道为啥,反正她想叉个腰。 “那温泉水可是宝贝,加上我那瓶仙丹,你欠的账我都记着呢!可别想赖啊!” 丁蔓薇表情一垮。 她就知道!!!求这个老头子办事儿都是有代价的!!! 但是她也知道,那温泉水世间难得,平时她就是想碰一下都碰不得,老祖当年就是瞧上了那一池水,才占住了这碧烽台作为自己的隐修之所。 老头子还是疼她。 想到这儿,丁蔓薇起身下床,随便挑了件干净衣服就往后山温泉池那边走去。 而沈苏苏这边,有了灵蛛果相助,老祖很快便治好了她身上灵气乱流的毛病。 紫红色的果子从中间劈开,流出嫩红的果汁,在火上烧煮片刻,奇香顿减,趋近于无,颜色也变成了深紫色。 白卿洲看着那碗熬好的药汁,脸色大变。 其他人都没看见他的神情,将药汁喂给沈苏苏后,老祖将白卿洲喊了出去。 他本打算陪在沈苏苏身边,等她醒来,好跟她说说话。这些,在他去苍岚宗求取灵蛛果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 可现在白卿洲却像失了魂一般,被老祖叫了两声,便跟着出去了。 走出去没多远,老祖便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默默跟在身后的白卿洲,半晌,叹了口气,说道:“此次去取灵蛛果,我那徒孙,对你护佑不少吧?” 徒孙自然是指丁蔓薇。 白卿洲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日后若有危险,希望你记得她的恩情……”老祖犹豫一瞬,“莫负了她。” 白卿洲慌张的抬眼看向老祖,却见他已转身离去,留他一人愣在原地。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回家咯,又要开始写感情戏了,ε=(?ο`*)))唉 ☆、第二十一章 白卿洲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沈苏苏的房间走去,只是脚步并不轻快,也远没有他想象之中的喜悦难耐。 相反,一股愧疚之情压在他心上,挥之不去。 方才老祖将灵蛛果化为一碗汤药端给沈苏苏,他才见到那果子入药之后的模样。而那晚深紫色的汤药,不久之前,他也曾喝过。 那时他刚刚拼尽修为救了方子丞,眼看着沈苏苏紧张的将方子丞抱在怀里,而他躺在那夺命的妖兽尸体旁边,浑身冰冷,困顿不堪,慢慢闭上了眼,心中想着,死便死了,反正他对人间已无留恋。 可一阵剧痛将他唤醒,睁开眼,白卿洲才发现自己重生到了少年之时。而当时的他刚刚学会吸取他人修为为自己所用的邪术,却不想第一次使用时不懂克制,导致灵气过盛,乱流不止。 上一世,他强忍着,活活疼了几天几夜,才勉强把那些灵气消化掉,而那种撕心裂肺痛入骨髓的感觉,他实在不愿再经受一次。 说来也巧,就在他痛不欲生之际,偷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话里提到其中一人恰巧也有灵力乱流之症,而他们也有宝贝疏解,只是需要再熬煮片刻才能服用。 于是趁着那两个人离开的工夫,白卿洲咬着牙翻身进屋,将那碗还没熬成的药吞进了肚里。 再之后,他身上的灵气果然得到了疏解,而一心想着沈苏苏的白卿洲,则是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上一世初遇沈苏苏的悬崖之下,等待她的到来。 现在想来,那便是苍岚宗内失窃的灵蛛果。 至于那两人是不是顾息和那个被他吸收的妖族少年,白卿洲并不确定,也无意去管。 他只是懊恼,自己明明重生一世,知道苏苏服用老祖那修行的药后会灵气乱流,当初为何不能再忍一忍,将那碗药藏好带给她,这样苏苏就不会昏迷这么长时间。 还有丁蔓薇,也不至于拼命一闯同凤台,最后险些丧命其中。 白卿洲慢腾腾的走回沈苏苏房间,刚到门口,便看见沈苏苏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床上与方子丞说话。 沈苏苏身材娇小,一身翠色纱裙,头上双髻插着珠花,微微一摇皆是铃铛珠串碰撞的声音,娇俏得很。 他站在门口瞧着她笑靥如花,一时间竟恍如隔世。 瞥见门口有人,沈苏苏向他投来了目光,看清是白卿洲后,立刻弯起了笑眼,甜声道:“卿洲哥哥!” 看见心上人的笑容,白卿洲收起了心事,换上一脸纯净的微笑,柔声关切道:“苏苏,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温柔得全然不似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白卿洲。 沈苏苏飞快的摇着头:“我好多了!刚才子丞哥跟我说,卿洲哥哥也去帮我摘灵蛛果了。没有受伤吧?” “没有。”白卿洲回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 “那……卿洲哥哥要不要进来坐坐?”沈苏苏看了一眼方子丞的表情,撇嘴道,“我想听听你们一路上都经历了什么,可是子丞哥就是不给我讲。” 白卿洲与方子丞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进门。 他心里乱得很,尽管很想借此机会多和苏苏相处,却也不想把坏情绪传给她,便扯出个笑容来,安慰她刚刚醒来,要好生休息。 “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了,我再给你讲。” 说罢,看向方子丞,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留下打扰苏苏。 方子丞自然是瞧见了,但却舍不得离开,于是干脆当做没看见一样,拉过苏苏的手,大声道:“这么想听,那我给你讲。” 白卿洲心中不快,也不禁懊恼自己刚才为何要推辞。这么一来,他心中更加烦躁,强忍着不悦,笑着对沈苏苏叮嘱道多多静养,又不着痕迹的瞪了方子丞一眼,转身便走。 走出几步,他才回头看看,长出口气。 重生一世,心境分明已经不是少年,为何看见方子丞与苏苏坐在一起,竟会没有踏进房间的勇气? 白卿洲觉得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碧烽台在崇山峻岭之中,四周林海苍翠茂密,将这一块平台包裹其中,胜似仙境。 白卿洲走着走着,竟听见汩汩水流声,细听还有水花溅起的响动。 他向水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后山温泉池中,丁蔓薇正端坐在池子里,屏息调息。她体内的灵蛛毒素被去除了大半,只是还有些余毒未清,正好借助池水,去毒疗养。 温泉池上热气升腾,烟雾袅袅,泉水从一旁的山坡上缓缓流入池中,滋养着周遭的草木青翠,杏花掩映。 白卿洲随着水声走来,正巧瞧见丁蔓薇的背影。 她身子都泡在水里,肩膀以上露出水面,黑发撩至身前。白卿洲看见她肩上有一道伤疤,一直向下延伸到没入水下的部分。 那道伤疤正在泉水的滋养下,飞速的愈合、修复,很快便消失不见。 修仙之人爱惜体肤,更何况是丁蔓薇这么漂亮的女子,绝对容不得身上有疤,这伤自然不可能是旧伤。 是进同凤台后才留下的,这么久才愈合,伤口该有多深多长? 白卿洲皱眉,先前那股懊恼与愧疚之感尚未压制下去,便又浮上心头。 若他当初忍着些,将那颗灵蛛果保存下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丁蔓薇也不必受这无妄之灾。 白卿洲一时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丁蔓薇,索性不见。 “站住。” 丁蔓薇轻轻柔柔的一声,带着一丝沙哑,让刚刚转过身去的白卿洲定在了原地。 她早就知道他来了,之前排毒时她也没闲着,安静得反复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攻略他,刚刚想好个大概,就感知到背后有人。 知道白卿洲待在原地没动,丁蔓薇也不着急出来,耐心地将最后一丝余毒逼尽,才起身离开池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走到白卿洲跟前。 白卿洲看了她一眼,湿湿的头发散在肩上,还一滴滴滴着水。她脸色仍有些惨白,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没有精神。 他避开了眼神不看她。 自从在灵蛛果树下见面,他就一直在回避她的视线,这丁蔓薇是知道的,只是她还不确定,是心疼她不易,还是因为不听她的话擅自进入同凤台,怕她不悦。 如今仔细看来,神情中竟还有一丝愧疚。 会对她怀有愧意,就有了感情上的突破口。要知道,上一世的白卿洲,即使是杀了丁蔓薇,也没有半分愧对她的想法。 丁蔓薇和白卿洲沉默的相对而立,过了许久,丁蔓薇开口,声音虚弱:“沈苏苏醒了?” 白卿洲没想到她看他良久,最后竟然只问了这样一个最没有悬念的问题。 “嗯。” “……状况如何?” “精神不错,活泼得很。”白卿洲说着,抬眸看她。 丁蔓薇却没有看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十分勉强的苦笑了一下,转过身去,语气毫无波澜:“那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去陪沈苏苏吧。我不舒服,回去休息了。” 两辈子加在一起,白卿洲也没见过这样的丁蔓薇,脆弱,单薄,背影分明高挑如昔,却仿佛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他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跟在丁蔓薇身边:“我送你回去。” “不必。”丁蔓薇声音冷淡,仿佛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一般。 白卿洲一愣。几日前在苍岚宗,丁蔓薇还对他十分热络,这才几天不见,怎的变得如此陌生? 是因为回到碧烽台,和方子丞在一起了? 可在同凤台里,她昏迷之时,手也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死死不撒开。那时方子丞就在身边,她却只抓着他一人。不管是因为担心他修为太低,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以为她对他,与对方子丞有些不同。 那时白卿洲心里,颇有些欢喜。 可今日,又是为何这般对他? 白卿洲没有听她的话,固执的跟她一起走着,见她脚步虚浮,便伸手在背后护着,又重复了一遍:“我陪你回去。” “我说了不需要!”丁蔓薇脚步一定,看向白卿洲。 白卿洲也停了下来看着她,才发现她眼窝发红,看起来委屈得紧。 他有些不知所措。 丁蔓薇别过头去不看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抖:“说了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你这是……怎么了?” 丁蔓薇猛地回头盯着他,眼中含泪,却悬在眼眶没有掉下来,盯了他半天,才道:“知道你喜欢沈苏苏,我师弟也喜欢她。你若想争,便去陪她。” “我……” 丁蔓薇不想听他要说什么,自顾自接着说:“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你,不要进同凤台,不要进同凤台,我会担心,会分神,你都不听。除了喜欢她,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能让你心甘情愿搭上性命,不信我,只信自己。” 白卿洲垂眸,默默听着,没有反驳。 “灵蛛果拿回来了,你救了她一命,去告诉她吧。” 白卿洲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却仍觉得胸口憋闷难受,他想解释,却发现丁蔓薇所言都是事实。 丁蔓薇丝毫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道:“对了,关于之前山洞里拜师那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吧。” 白卿洲震惊抬眼看她:“为什么?” 分明喊了师父便是一辈子,怎么能轻易作废? 丁蔓薇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因为你喜欢沈苏苏,而我不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走过路过看过的小宝贝,给个评论嘛,呜呜呜 ☆、第二十二章 “所以,就把水雾明镜当做是对你在同凤台内护我的答谢吧,师徒之事,就此作罢。” 白卿洲从没想过,丁蔓薇会当着他的面,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她不喜欢沈苏苏,从前不喜欢,以后更不会喜欢。 甚至因为他喜欢沈苏苏,就要和他划清界限。 若是以前,他自然不会在乎,可如今不知为何,他犹豫了,他想拒绝。 在苍岚峰下那几天,陌生的情愫在他心头蔓延生长,早已生了根发了芽,如今丁蔓薇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抽动那份情愫,捏的他心脏一紧。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舍不得什么,是师父二字,还是丁蔓薇这个人。 “可是……”白卿洲慌了神,“方子丞他,他喜欢沈苏苏啊……” “你们不一样。” 果然,白卿洲的心一沉,不一样,当然不一样,方子丞是她疼爱的师弟,上一世,她那么喜欢方子丞。 倒是他,怎么会因为同凤台内那一双紧握他衣襟的手,就天真的以为自己会有什么特殊呢? 可他不甘心又一次输给方子丞。 凭什么?苏苏爱他,丁蔓薇也爱他,宗门和世人将来也都会爱他。 他什么都有,公平吗? “哪里不一样?”他就是这样,自己心知肚明,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问上一问,好让自己输个明白。 “他是我师弟,将来会有他的徒弟,甚至是他的门派,那些都与我无关,我无权过问。但对我的弟子,我有这个权利。” 只是这样么?不是因为太爱方子丞,所以才舍不得他为难? 白卿洲看着丁蔓薇的眼睛,想要看穿她这话背后有几分真几分假。 丁蔓薇便大大方方给他看,眼睛依然蓄着泪,反而逼视得他不敢多看。 两人对峙着,沉默着,谁也不肯退让,谁也没有做最后的决定。 半晌,白卿洲不认命的问她:“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苏苏?” 上一世是因为方子丞,可这一世,她对方子丞与上一世不同。那不同,他感觉得到,他不相信是假。 “因为她毫无半点天赋,却偏偏要走这条路。不肯苦练法术,就找灵药打通灵根。若不是她,根本就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顾钊,”说到顾钊,丁蔓薇哽咽了一下,“也不会死。” “是因为顾钊?” 丁蔓薇皱眉看他,说了这么多,他只总结出个顾钊? “换做任何人,也都一样。”丁蔓薇撇过头去,看着远处开得正盛的杏花,语气平静却难掩悲凉,“修仙是为了保护弱小,而不是害无辜之人白白送命。” 白卿洲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看着丁蔓薇的侧脸,双手垂在身侧,不住发抖。 她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滴水的发梢:“你还未正式拜我为师,一切都还来得及。去陪沈苏苏吧。” 说罢,丁蔓薇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后山。 白卿洲没有跟上去。他站在原地半晌未动,看着丁蔓薇的背影直至消失,仍没做出个决定。 回到自己房里,丁蔓薇关上房门,嘴里“咝咝”吸着凉气,手忙脚乱的撩起裙摆,露出大腿侧面一片淤青。 “疼死我了……没有眼药水还要演哭戏实在是太麻烦了,掐得疼死了。”丁蔓薇一边轻轻揉着,一边龇牙咧嘴的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薇姐,”系统小心翼翼的询问,“白卿洲可是沈苏苏的忠犬啊,你刚才那么简单粗暴的说你不喜欢沈苏苏,还要因为这个和他划清界限,是不是太……” 丁蔓薇喝了口水,擦了擦嘴角,笑了一笑,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和沈苏苏,一个是恶毒女配,一个是玛丽苏女主,注定了不可能是朋友,所以与其坐等事态发展到难以收场,不如早早挑明了态度,也省得他自己脑补,处处防着我害她。” “可是,也没必要这么早说出来吧?白卿洲的好感度才40啊。” “还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吗?我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朋友还无辜送命,我不委屈?我不生气?只有这个时候告诉他,理由才最充分,他的抵触情绪也最小。” “哦……”系统似懂非懂的应承了一声。 “不过……”丁蔓薇话锋一转,“你真的探测不到同凤台那深渊之下的情况?真的不知道顾钊是否还活着?” “薇姐,我,我真不知道。” 系统否认,但也没说顾钊确实死了。如此一来,她便有理由相信他还活着。 本来在苍岚宗上初见顾钊时,她只庆幸他不是沈苏苏的备胎,也因此以为他至多不过是个NPC。可当他在同凤台外出现,说要陪她一起进去摘灵蛛果的时候,她就有预感,顾钊不会是一个简单的龙套角色。 但愿他能活下来吧。 丁蔓薇自觉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毕竟顾钊在同凤台内对她帮助颇多,更是为了救她才会掉下深渊。但她还有任务,而且同凤台那深渊,以她现在的修为,绝对不敢下去。 若他命大,剧情自然会让他活下来。 若他真的因为她而死在深渊之下…… 她将来定会把这个人情,还给苍岚宗。 沉默片刻,丁蔓薇回身上床,对系统道:“帮我把《大梦成仙》的原文调出来。” “好的薇姐。” 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原书《大梦成仙》便出现在丁蔓薇脑中。 她认真的翻看着,时不时搜索些东西,直到天黑了又亮,丁蔓薇才终于睁开了眼。 脸上是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丁蔓薇翻身下床,拉开房门,看到天边一抹红霞,太阳还未升起。 丁蔓薇坐在门槛上,心情大好。 “薇姐,怎么这么开心?”趁着没人,系统跳了出来。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说给我也听听!!” 丁蔓薇一笑,捧着脸看着早霞:“白卿洲不喜欢沈苏苏。” “什么???!!!” “这么惊讶做什么?” “薇姐,”系统顿了顿,“我没调错书啊……你看岔劈了?” “啊呸,”丁蔓薇翻了个白眼,脸上依然笑意不减,“听我给你分析。” “嗯嗯嗯!” “你说,白卿洲上一世,为何喜欢沈苏苏?” “嗯……”系统认真想着,“因为沈苏苏给了他两个馒头一卷白布,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对。昨天晚上我把《大梦成仙》又看了一遍,发现他俩长大之后,虽然一直一路同行,但能培养感情的机会其实并不多,沈苏苏也没有对白卿洲有多特别。只不过沈苏苏说话多少带些暧昧,加上他自己脑补,才越陷越深。” “可是不妨碍他喜欢沈苏苏喜欢得紧呐?” “没错,可他是真的喜欢沈苏苏这个人?我看不见得。”丁蔓薇放下托腮的手来,手指在空中画着圈,画出三道白光,“依我看,他喜欢的不是沈苏苏。他真正想要的,是其他东西。” 系统听得认真,见她卖关子,赶紧问道:“什么东西?” 丁蔓薇手指一提,三道白光微微上浮。 “陪伴,认同,善待。” “呃……”系统如果有表情,此时一定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包,“听起来好……空。” 丁蔓薇一笑,继续分析:“他自幼无父无母,从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他没有背景,无法入宗门,修为通天也不被宗门认可;他一路靠乞讨为生,遭人打骂欺辱都是常事……陪伴,认同,善待,他都没有得到过,除了那两个馒头和一卷白布。 “感情都是有来有往才能长久深厚,单方面维系的感情是脆弱而不堪一击的。沈苏苏对他不够上心,就算言辞暧昧吊着他,也不足以保证他的心意不会改变。如若不然,他就不会对我有愧,更不会在我要他在我和沈苏苏之间做个选择时,犹豫。” “可他对沈苏苏那么上心,不像是喜欢的不深的样子啊?” 丁蔓薇想了想,道:“我想,白卿洲对沈苏苏的感情,应该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但习惯毕竟不是真感情,只是过去某一时刻的想法在未遭遇外力影响下,按照先前的方向发展的延续。一旦出现另一股力量,就能让它改道,甚至停止。” 说着,丁蔓薇手掌一挥,将那三道星光送上天幕,融入灰蓝的背景色里。 她仰头看着那三道星光,直至消失,才低下头来,望着远处即将跃出地平线的太阳,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而我就是那股力量。” 系统默默地看着丁蔓薇,半晌,等她胸中抑制不住的激动之情消了下去,才开口道:“薇姐,这台词太中二了。” “闭嘴!” 三天后,四人在碧烽台休整得当,告别了老祖,回到了抚仙宗。 正值收徒大典的准备阶段,抚仙宗上下忙作一团,没工夫给沈苏苏和白卿洲安置,两人便在方子丞和丁蔓薇的安排下,住进了他们所在别院的空房里。 一连几日,丁蔓薇都闭门不出,就连方子丞到她门口,都吃了闭门羹。 白卿洲知道,她在逼他做出选择。 她明知道他会怎么选。 他也明知道自己该怎么选。 但她没有问,他便没有主动提起。 直到收徒大典前一日,丁蔓薇主动敲响了白卿洲的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来评论区找我玩儿嘛,求你了 ☆、第二十三章 拉开房门看见丁蔓薇的那一刻,白卿洲心中又惊又喜。惊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回应,喜是因为丁蔓薇还没完全放弃他。 丁蔓薇没有与他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想好了么?” 她已经给了他很多天的时间,今天只想来要一个结果。 出门之前,丁蔓薇在自己的房里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她知道,自己这一步险招,若是走对了,便能让接下来的攻略之路简单不少,可若是她错误的预判了白卿洲的心理变化…… 白卿洲低着头,没说话。 他沉默的越久,丁蔓薇的心就越沉。再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做出她所不想看到的选择。 于是她决定先开口:“我明白,你喜欢沈苏苏,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理解。”丁蔓薇说着,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明日收徒大典,众位长老都会在场,我会帮你引荐,为你寻个好师父。” 说罢,丁蔓薇转身便走。 白卿洲始终一言未发,心想,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想要的都有了不是吗?师门,沈苏苏……他还求什么呢? 只是他这两世之中叫的第一声师父,成了儿戏。 丁蔓薇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白卿洲这才关上了门。 次日,收徒大典。 《大梦成仙》的世界里,修仙乃是大户人家的特权,小门小户的人家,向来只有仰望的份儿。但纵使如此,每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仍是难得的盛举。 大典不设在仙山之上,而是办在闹市之中,也正是为了让普通人也能来欣赏各家斗法,一饱眼福。 当然,也是为了维持修仙之人在普通人心中的崇高地位。 而大典之上,各大门派都会派出长老来考核新人,新人之间比拼过后,才能与门派弟子切磋,最终表现优异者方能获得与宗门互选的机会。 抚仙宗作为三大门派之一,自然坐在了主位上,只是宗内本该有十二位长老,却因着老祖座下大弟子丁骋的陨落,而留出了一个空位,这百多年来,从未有人顶替。 丁蔓薇作为丁骋的女儿兼开门弟子,站在一众弟子之首,在长老们身后看着擂台上的比试。 比试一轮接着一轮,整整持续了五天才结束,抚仙宗共收下八位弟子,带回宗门后便要由长老们挑选,看看哪个有资格在自己座下修行。 只是这次收徒大典,抚仙宗算是败给了其他门派,这些弟子不管是质量还是数量,都远不如三大门派中的另外两个。 一众长老在议事大殿之内落座,座下弟子多半也都陪在身边,只有丁蔓薇和方子丞守着一张空椅子,安静得一言不发。 自从丁骋陨落之后,他们两人在宗门内,便成了尴尬的存在。分明天资聪颖,却尚未出师就没了师父。原本有几位长老想将他二人收入自己座下,宗主也默许了,却在最后一刻,被从碧烽台赶来的老祖拦下,还将宗主与那几位长老骂了个狗血淋头。 众人皆知老祖疼爱丁骋,也没人敢和他争抢,于是丁蔓薇便到碧烽台与老祖修习,后来又将自己学到的一身本领教给了方子丞。 所以仔细说来,丁蔓薇也算是方子丞的半个师父,只不过因为丁骋的原因,两人仍是师姐师弟相称。 但丁骋这一脉,只剩他二人维系,百多年来都没有收过徒,所以这次收徒大典,丁蔓薇也没打算掺和,就安安静静的做个背景板,也乐得清闲。 眼前八个新弟子一字排开,十一位长老打量着,不时凑近交谈,商量了半天才分开,像是有了决断。 丁蔓薇本低着头,心想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她没必要注意,却听到宗主点她的名字。 “薇儿天赋不俗,又自幼随老祖修行,前几日还到同凤台走了一遭,竟能安然脱身,足见其优秀,不如就借着此次收徒大典,升任长老,收个弟子,也好延续你父亲这一脉的传承。” 嚯?怎么还有她的戏份?这种出风头的事,不应该是男女主的专利吗? 丁蔓薇一时愣怔,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想要拒绝。 她的任务是攻略白卿洲,不是给抚仙宗带崽啊!更何况这些崽的水平也太差了!她才不要受这个委屈。 “宗主,蔓薇修为尚浅,难当长老之位,不敢耽误了几位师弟修行。”一句师弟,把自己和新人降成了平辈。 “这……”没想到她会推辞,宗主给另外几位长老递了个眼神。 “师侄过谦了……”几位长老张口便要劝她。 丁蔓薇自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便轻轻带过,转移了话题:“不过,前几日下山,倒是碰上一人,天赋不凡,几位师叔若不介意,可愿见上一见?” 天赋不凡?那为何收徒大典上不见这人出现? 几位长老心中腹诽,却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便点点头表示愿意一见。 一直候在门外的白卿洲便在丁蔓薇的示意下走了进来。 众人的视线全都聚焦在他一人身上,审视的眼神压得他有些焦虑。白卿洲不知自己此番能否如愿,心中不免紧张。 宗主上下打量着白卿洲,总觉得此人身上有些怪异之处,却又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便低声向丁蔓薇询问。 丁蔓薇知道,白卿洲身负邪修,难免逃不过宗主的眼,但也不打算为他隐瞒,将他的身世与天赋,如实相告。 “如此看来……师侄,你也知道,各大门派收徒都是要看家世的,此人兴许天赋尚可,但这家世……” “宗主是觉得收了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会给抚仙宗丢脸?” 宗主不言,但也没有否认。而其他长老早已撇开视线,没有一人愿意和白卿洲对视。 ——一如丁蔓薇所料。 她抬眼看向白卿洲,而他神情不卑不亢,挺直了脊梁,像极了上一世,打败抚仙宗众位长老的那个身负惊世修为的少年,红着眼质问这些手下败将,为何没有傲人家世就不得修仙,那修仙又是为了什么? 但他的手指在发抖,他在隐忍,委屈,不公。上一世的屈辱仍在眼前,白卿洲的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嘴角一抽,自嘲的笑了笑,笑着些宗门迂腐,也笑自己为何还要来自取其辱。 他看了一眼丁蔓薇,而她也正看着他。 大殿之上气氛实在尴尬,就在这时,一道流光闯进殿中,在众人面前打着转,然后朝着丁蔓薇飞去。 丁蔓薇衣袖一挥,将那道流光就地打散。 大殿门口跳进一个女孩,一身翠绿衣衫,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又惹人怜惜。 她怯生生的看着众人,用眼神向丁蔓薇身边的方子丞求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外面练习法术,我……” 方子丞赶忙站出来向宗主和长老们赔礼道歉,怕她学习法术被长老责怪,又提到她只是家道中落,但曾经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应当有资格修行。 谁知众人对于沈苏苏的鲁莽举动,并未责怪,宗主也只是笑着说她年纪尚幼,不与她计较,又道她勤奋刻苦,看起来又有些天赋,不如也收入抚仙宗吧。 “薇儿,不如就让这小姑娘入你门下?长老之位,你也不要推辞了。” 丁蔓薇冷眼看着沈苏苏,不语。 沈苏苏虽然对抚仙宗内部的事不甚了解,但也知道丁蔓薇不是长老,如今见她都能收徒,还以为与她姐弟相称的方子丞也是一样,便心直口快的说:“刚刚那道流光是子丞哥教我的,我可以继续和他学习吗?” “这……小姑娘,子丞的修为,还不足以收徒。” “没关系呀!我们可以一起修习,一起进步!” 宗主与几位长老小声商议起来,而白卿洲被冷落在一旁,无人问津。 丁蔓薇心中冷笑,连这般不合规矩的要求,他们都能通融,却对白卿洲视而不见,也难怪他上一世险些灭了这些门派。 要不是她穿成了抚仙宗弟子,她倒是想和他一道,改一改这非世家不修行的规矩。 再待下去也只能是屈辱,白卿洲转身要走,可没走出两步,便被一人拉住了手腕。 他回头,看见丁蔓薇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你还是舍不得沈苏苏?” 他没回答。 丁蔓薇叹了口气:“好吧……我让一步,只要你在我座下修习之时,别让我看见你与沈苏苏来往,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这些。” “宗门如此势利,不入也罢。” “胡闹!”丁蔓薇制止了他,“你我都看不上这迂腐的规矩,但毕竟传承了千百年,哪能说破就破。你且听我的,将来等你学成之后自立门派,自然可以更改。” 白卿洲没有想到丁蔓薇竟会站在他这一边,想了一想,点头同意。 见他允许,丁蔓薇朝他一笑,转身对宗主拜道:“宗主与几位师叔既然相信蔓薇的能力,我也不敢再推辞,只是这开门弟子,我想选个合自己心意的。” 宗主见她站在白卿洲身边,显然不听自己的话,想要破例收这人为徒,脸色有些不悦。 沈苏苏见状,不忍心自己入了宗门,却看着白卿洲流落在外,便也向宗主请愿。她人小嘴甜,将宗主和几位长老哄得开心,没办法,便遂了她的愿。 而沈苏苏也如愿以偿的,挂名在丁蔓薇座下,却继续跟着方子丞学习法术。 其余弟子也都分配到了不同长老座下后,宗主便宣布议事结束。 方子丞与沈苏苏说了几句话,便拉着她快跑了几步,追上了已经走出大殿的丁蔓薇。 “师姐,苏苏不是不愿意入你门下,她还小,不懂事儿,你别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啦啦啦 ☆、第二十四章 原本丁蔓薇并没介意沈苏苏在殿上当着众人的面拒绝拜她为师,也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可方子丞急吼吼的来替沈苏苏解释,倒是让她一阵心烦。 原本在殿上那一番纯粹靠着玛丽苏光环胡闹的戏,她就已经看够了,现在还要来她面前舞什么? 她努力压制着心中的不耐烦,语气平静:“我没生气,你用不着替她解释。” 丁蔓薇说的是实话,但在方子丞和沈苏苏听来,却像是不愿原谅一般。 沈苏苏是个女孩子,又是富贵人家出身,从小被人宠着捧着,脸皮儿薄,还没被人当面这样说过,当即眼里就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的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委屈巴巴:“师,师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叫丁蔓薇师伯,便是认定方子丞才是她师父。 不是挂名在她门下吗?玛丽苏女主就可以无视宗门规矩和长幼辈分吗! “我说了,我没生气,你们两人一再道歉,倒显得我心胸狭窄了。”丁蔓薇说着,开了个玩笑,自己也故作轻松的笑了一笑,想让两人相信她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苏苏却没听懂她的用意,使劲摇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外甩,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呃…… 如果不是要保持她的形象,丁蔓薇现在一定也会做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到底要她说多少次才能听懂啊?!她本来是真的没生气,现在倒要被女主逼得生气了! 难怪原书中的丁蔓薇会从一代天骄变成恶毒女配,这种小祖宗搁谁谁受得了啊? “苏苏别哭,师姐没怪你。”方子丞赶紧在一边小声安慰。 嗯,还是男主看起来比较正常。 丁蔓薇转头看向方子丞:“你好好安慰安慰你这小徒弟吧,我先回去了。”说罢,回头看向身后的白卿洲,“你跟我一起走。” 白卿洲看看丁蔓薇,又看向沈苏苏,道了声“是”,走过沈苏苏身边时,悄悄给她手里塞了张纸条。 方子丞警惕的看着白卿洲,白卿洲也回敬给他同样的眼神——大家都是老情敌了,也没必要假客气。 “对你师叔尊敬点儿!”方子丞瞪眼。 白卿洲没理他的孩子气,从他身边走过,追丁蔓薇去了。 方子丞见情敌走了,一边放心的安慰着沈苏苏,给她擦掉眼泪,一边领着她回到自己的院子。 既然宗主都已经允许沈苏苏和白卿洲拜入宗门,那就不能像之前一样,随便找个地方住。按照规矩,弟子在出师之前,都是和师父同住的,他俩也不例外。 而丁蔓薇升任了长老,自然就要有自己的院子。经过一番协商,丁骋的院子,也就是她姐弟二人原本住着的地方,由丁蔓薇和白卿洲住着,而方子丞和沈苏苏则搬到了隔壁空闲的别院,两个院子不过一墙之隔。 收拾别院的事儿有小侍童去办,方子丞便和沈苏苏一起在院门口看着。 沈苏苏已经不哭了,但眼眶还是红彤彤的,可怜得很。她看着小侍童搬来搬去,于心不忍,拽着方子丞的袖子道:“子丞哥,我东西多,让他们搬太辛苦了,我们一起去搬吧。” 方子丞拉住她:“没关系,有他们几个就够了,不用你动手。” “可是,看他们的样子,也很累了呀……” “抚仙宗人各司其职,这是他们的工作。” “可是大家都是平等的,为什么有些人就要做这些脏活累活呢?” “他们没有灵根无法修行,要想留在宗内,总要做些事情呀。” 丁蔓薇在屋里仍能听见院子外这两人的对话,不禁有些认同的点了点头,心想善良和同情弱小果然是女主标配。 不过转念一想,她沈苏苏不也是出身贵族家庭吗?又不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那她这么高的觉悟,到底是哪里来的? 丁蔓薇越想越觉得,女主这个人设不合理。 白卿洲站在一旁,背对着门,眼神盯着地面,丝毫没有往外瞟的意思,但耳朵却支棱着,把外面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丁蔓薇正在吐槽着女主的人设,余光瞥见白卿洲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白卿洲这可怜的两边都得讨好的样子,像极了在妈妈和媳妇中间受夹板气的男人。 不过,她虽然不介意做他妈妈,但沈苏苏绝对不能做他媳妇。 嗯,绝对不能。 “薇姐,办正事儿了。”系统见丁蔓薇憋笑憋得难受,忍不住跳出来提醒她。 “咳——”丁蔓薇这才收敛了笑意,清了清嗓子,引得白卿洲抬头看她。 “既然留下来了,那有些事情,就得赶紧说清楚。”丁蔓薇说着,挥手关上房门,又顺便施了个禁制,把方子丞和沈苏苏说话的声音隔绝在外,随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白卿洲听话了坐了过去,看向丁蔓薇。 丁蔓薇走向一旁的柜子,拿了个锦盒出来,坐回桌旁。 “虽然宗主同意你拜入我门下,但不代表正式拜师。要想正式成为我的弟子,还要经过三个月之后的考验。” 一听还有考验,白卿洲来了精神:“什么考验?” “下山除妖。” 白卿洲了然的点头。 宗门弟子在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后,都要经历一次下山除妖的考验。一是试探这人心地是否良善,能否为救黎民挺身而出,二是检测这人是否有修仙的天赋,之前的修行是否足够努力。 他虽然从未进入过宗门,但上一世毕竟抱着入宗门的心愿,对这些细节多少有些了解。 “我听子丞说,你在同凤台里表现不错,修为也有进步。” 丁蔓薇的一句话,将白卿洲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怕她下一句就会问他,是如何做到短时间内增进修为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在方子丞赶到同凤台之前的那一天里,靠他之前学过的邪术,杀了几个低阶妖兽和修士,吸了他们的修为与灵气。 这一世,他原本不打算再用这些邪门歪道,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他不得已…… 但现在不是给自己找借口的时候,白卿洲大脑飞速旋转,思考着,一旦丁蔓薇问起,他要如何解释他的修为。 说苍岚宗附近灵气充裕,他抓紧吸收? 还是说情急之下有所突破? 都不够好,这些理由都不足以说服丁蔓薇。 白卿洲争分夺秒的想着对策,却不想丁蔓薇也与他一样。 她当然知道他那邪术的厉害,毕竟原书中的丁蔓薇就是死在了他那一招之下,而她在梦里,也经历过和原书中丁蔓薇同样的痛楚。 她知道,白卿洲此时一定在想借口,但她不打算逼他,毕竟让他说出实情,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他与她更加疏远——毕竟正道与邪修,天生便隔着一道天堑。 于是她将桌上的锦盒往前一推,推到白卿洲面前:“那么短的时间内,能有进益,说明我没看错人。这里面有颗灵珠,是我在同凤台内找到的,能助你提升修为,以后修炼的时候,便将它戴在身上。” “这,这么贵重?” “就当做是我收你为徒的信物。你是我的开门弟子,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该送你些什么。” 白卿洲缓缓抬手接过锦盒,打开一看,一颗微微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安静得躺在红色的锦缎布料中间。 他看了几眼,关上盒子,道了声谢。 “客气了。我送你宝珠,也是希望你能顺利通过三个月后的测试。没其他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白卿洲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只听得丁蔓薇幽幽说道:“进入宗门,机会难得,别辜负了自己,也莫辜负了我这个师父。修行不易,诱惑颇多,切记小心,莫走上了邪门歪道。” 白卿洲脚步一顿。 她这话,是意有所指,还是无心之言? 见他停住,丁蔓薇拿起茶杯抿了口茶:“还有事?” 白卿洲忙道:“没有,我先走了。” 晚上,白卿洲一直趴在窗口看着丁蔓薇的房间。 房内亮着灯,丁蔓薇的影子投射在门上。她正抱着一本书,静静坐在桌边。 又过了不知多久,久到白卿洲都觉得有些困了,丁蔓薇才放下书,吹熄了灯,休息去了。 那边灯光一灭,白卿洲立刻来了精神,从窗户一个翻身落在了院里,见没吵醒丁蔓薇,才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白天他给沈苏苏留的那张纸条里,写着让她晚上来小厨房,他给她做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早在上一世,他就把沈苏苏的所有爱好都摸得一清二楚,如今趁着方子丞还不够了解她,他正好抓紧机会投其所好。 白卿洲在小厨房门口看了半天,确定里面没有值守的侍童,才悄悄溜进去。 沈苏苏还没到,白卿洲本来打算和她一起做糕点,好增进感情,但见她还未现身,便想着自己先转悠一下,摸清厨具食材都摆在哪儿。 来到灶台旁,看见上面放着一张纸条,正是他白天塞给沈苏苏的那张。 白卿洲拿起纸条展开一看,只见背面写着“苏苏睡了,勿扰”。 可恶的方子丞! 白卿洲将纸条攥在掌心,狠狠地捏成了粉末。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啦啦啦,要开始过一点点没羞没臊的暗戳戳撒糖的小日子啦~就,漂亮师尊x天资超凡小徒弟,仔细想想也挺香的 ☆、第二十五章 没能如愿以偿给沈苏苏做桂花糕,又被方子丞留言挑衅,白卿洲面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黑着脸回了自己的屋子。 路过方子丞的院子时,他趴在门口,往里吹了两声口哨,不死心地想引起苏苏的注意。 然而,沈苏苏没醒,方子丞倒是醒了。 他拉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白卿洲,朝他呲牙一笑,一挥手,“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在他面前摔门,和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白卿洲双目一眯,条件反射般举起拳头就要砸在门上,却听见方子丞在门那边幽幽说了句:“夜深了,别吵着苏苏休息。” 幼稚! 举着的拳头距离门板不过一指距离,白卿洲咬了咬牙,愤然放下拳头,转头回了自己房间。 刚才那一声“嘭”的关门声,惊醒了浅眠的丁蔓薇。她没开灯,翻身下床掀起窗户,露出一个缝来,就见白卿洲快步往房间走去,脸色很是难看。 结合刚才关门声传来的方向和距离来看,应该是方子丞院门前的事儿。 丁蔓薇摇了摇头,男主男配天生就是不对付的两种生物,更何况女主就在跟前,这俩人肯定都争着抢着要在沈苏苏面前刷好感。不过只要不搞出什么大事来,就由着他们去吧。 但是看白卿洲那样子,应该是自己回屋生闷气去了。 丁蔓薇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把他和方子丞分开,离得越远越好,省得他们天天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第二天天还没亮,白卿洲便匆匆吃过早饭,到丁蔓薇门口等她起床授课。 这是他跟随师父修行的第一天,白卿洲脸上表情淡淡,眼底却是无法掩饰的激动。他在丁蔓薇门口站了半天,站到太阳都升高了,屋里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她还没起身? 白卿洲看了一眼身后的太阳,忍不住想敲门,却又怕吵醒了她,会惹得她不悦,便收回了手,在门口来回急急地溜达,一双手不停地搓着掌心,紧张兮兮。 又过了半天,丁蔓薇才睡醒,一睁眼就看见门口有道人影走来走去。 她赶紧下床打开了门。 白卿洲正搓着手走过门口,没看到她出来。 “这么早找我有事?” 听见她说话,白卿洲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紧张,语气却是着急:“何时上课?” 嗯?这么积极? 一看就是欠缺课业的毒打。 丁蔓薇抬头看了看高高升起的太阳,抿了抿嘴唇,道:“你都准备好了的话,现在就开始。” “好!” 丁蔓薇带上房门,便走到院子中间去,边走边解释:“刚开始修炼,太复杂的法术不好消化,所以,今天就从最简单的开始。水雾明镜我已经教过你了,还记得吧?” 白卿洲点头。 “做给我看看。”说罢,丁蔓薇后退一步,给他留出空间。 白卿洲衣袖一挥,一道幽光明镜便浮现于空中,速度比进同凤台之前快了不少,已经与她相差不多,甚至已经不需要说出口诀,便是靠心中默念,就能召唤出水雾明镜了。 丁蔓薇看了一眼,心道果然是天才,便让他将水雾明镜收了起来,教起了凌空之术。 虽然以他的修为尚无法驾云,但简单的腾空而起,还是可以做到的。 白卿洲乖乖的站在一旁,看着丁蔓薇在他面前示范了一遍口诀与手印,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错过哪怕一点细节。 像在山洞中教他水雾明镜时一样,丁蔓薇给他演示了三遍,便要他自己试试。 凌空之术虽然只是驾云的入门级别,但比起水雾明镜却是难了不少。白卿洲试了几次,才慢慢有了进步。 第十四次尝试,他成功了。 平稳落地的那一刻,白卿洲心里激动不已。虽然他并不知道,明明上一世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为何眼下还会因为成功的凌空一次而如此开心。 他转头看向丁蔓薇,脸上带着舒畅的笑容。 丁蔓薇一直在旁边的阴影里坐着看他,将他练习时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 饶是如此,他笑着抬眼看她时,阳光洒下来,照进他亮闪闪的眼眸,丁蔓薇仍被眼前的美景诱惑地片刻失神。 “啪、啪、啪——”丁蔓薇鼓着掌向他走了过去,由衷地夸了一句:“真棒!” 被她一夸,白卿洲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他努力掩饰,却仍藏不住的雀跃与害羞,丁蔓薇一时没忍住,抬起手捋了捋他束起的头发,轻声道:“这么聪明的徒弟,要真让师叔们收去,我可亏大了。” 白卿洲呼吸断了一拍。 她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身上那股他喜欢的味道,轻轻柔柔环绕着他,往他鼻子里钻。 他赶紧退开半步,声音微微嘶哑:“接下来学什么?” 这是又害羞了?她不就是靠得近了点儿吗?上赶着喊沈苏苏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害羞,偏偏一碰到她就各种娇羞? 丁蔓薇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调戏纯情少男的lsp一样。 她趁白卿洲没在看她,抿着嘴笑了笑,也往后退了两步,道:“看着我做。” 丁蔓薇接连教了白卿洲三四个简单的法术,都被学霸轻轻松松掌握,但她还是担心一下子学太多,他会消化不了,便让他自己多加练习,争取熟练起来,自己跑回房间休息去了。 当然,绝对不是因为他学的太快,导致她这个师父昨夜备的课已经讲完,需要偷偷补课。 白卿洲听话的在院子里勤奋的练习起来,一练就是一下午,直到所有法术都熟练至极,不比他师父差多少,才停下。 这一停下,他才意识到有些乏累,身上也免不了有些酸痛,便想回房间休息。 “卿洲哥哥,在不在?”墙那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让白卿洲回房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是苏苏! 白卿洲转过身去,想到隔壁找沈苏苏,却想起丁蔓薇就在屋里,他怕自己离开院子,没了动静,会被她发现自己和沈苏苏说话,只好来到墙边,隔着墙小声回了一句:“在,苏苏怎么了?” “卿洲哥哥,你昨天塞给我的纸条,我弄丢了。”沈苏苏说着,语带歉意和委屈,“对不起……” 一听沈苏苏的尾音有些发颤,白卿洲心下一疼,赶紧安慰:“无妨无妨。苏苏,你想不想吃桂花糕?” “桂花糕?” “嗯!桂花糕!” 白卿洲四下看了看,见丁蔓薇仍在房间闭门不出,心想她应该有事要做,没有发现他和苏苏聊天,胆子也大了起来,翻身一跃,用刚刚学会的凌空之术,趴在了墙头上。 院墙不算矮,沈苏苏没想到白卿洲会爬上来,跳着脚要他注意安全,别摔下来。 看见苏苏的小脸,白卿洲胆子更大了些,向她发出邀请:“好久没吃到桂花糕了吧?今天晚上去小厨房找我,我给你做。” “好啊!可是……”沈苏苏转念一想,扁了扁嘴,“我今天要学的法术还没学会,不敢去……” “什么法术?” “水雾明镜。子丞哥说是抚仙宗弟子第一个学习的初级法术,可我练了一天,还是不会……卿洲哥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没有修仙的天赋啊?”沈苏苏不开心的捧着脸,坐在了墙下的一张小板凳上。 “不要妄自菲薄,是他方子丞教的不好。水雾明镜我也会,我教……”白卿洲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 头顶没了话音,沈苏苏赶忙抬头一看,就见白卿洲张着嘴,趴在墙头一动不动,只剩眼睛咔吧咔吧飞快的眨动着。 “卿洲哥哥?” 见他还是不动,沈苏苏不禁担心起来,起身就要去喊方子丞来帮忙。正巧方子丞从院门口进来,端着给沈苏苏准备的晚饭,见她向自己跑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忍不住乐了起来。 “子丞哥你别笑了,卿洲哥哥他这是怎么了?”沈苏苏急得不行。 方子丞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过沈苏苏便往房间的方向走去,笑道:“没什么,师姐的定身之术,我也解不开,过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 “没事儿,苏苏别担心,来吃饭。” 沈苏苏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就被方子丞拉进了屋里。 而白卿洲尴尬的卡在墙头,想动也不能动。 早在他爬上墙头后,丁蔓薇就从房里走了出来,抱着胳膊靠在门上看他趴在墙头上聊天,看了半天,才伸手一指,轻轻念了声“定”。 她走到墙下,仰着头对白卿洲说道:“不是厉害得很嘛,都敢教别人法术了?那你就自己把这定身术解了。”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白卿洲嘴不能动,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嗯嗯”声。 “解不开就在墙头趴着,傍晚时分会自动解开的。”丁蔓薇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赶紧强迫自己把笑声压了下去,继续道,“说过在我座下修行之时不许与沈苏苏往来,既然不听话,那就要受罚。呆着吧。” 白卿洲在沈苏苏面前丢了面子,本想发作,但丁蔓薇后面一句话,又把他的底气尽数堵了回去。 谁让他答应过她却没做到呢? 静下心来,白卿洲开始回忆,上一世,他是如何解开定身之术这种并不算高深的法术的。 见白卿洲安静下来,丁蔓薇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去药房取了些药膏,心想着,以他现在的修为,解开她的定身之术必定不易,说不定真的要等到天黑才能自动解开,她得带些药膏回去,省得他今晚被定到肌肉僵硬,明天下不了床。 作者有话要说:文名改了,但是故事没变,洲洲还是那个洲洲,蔓蔓还是那个蔓蔓。 但是三好青年洲听起来就很可爱啊!!! 至于为什么改名…… 因为原名我想当下一卷卷名来着,但是目前看来还不一定hmmmm ☆、第二十六章 白卿洲在墙头上趴着,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解开丁蔓薇的定身之术。 毕竟,不能结手印,不能念口诀,又没有法器,更没有意念控制的灵兽帮忙,就连方子丞都没能力解开的定身术,以白卿洲现在的修为,自然更不可能解得开。 折腾到后来,他也放弃了,安静的趴在那儿,看着远处一排排的院房发呆。 上一世他是试过参加收徒大典的,只是因为家世原因,最终连登上擂台的机会都没有。那时他质问过那些正道宗门的代表人物,问他们修仙是为了什么,为何无权无势就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但当时无人回答,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道能人,连眼神都吝啬给他。 后来,他大成之后,曾经打上三大门派的山门,向那些羞辱过他的人一一挑战,质问他们若是普通人不配修仙,那为何天赐他这身天赋与根骨。 当时若不是沈苏苏已成抚仙宗弟子,出面要他莫再胡闹,他说不定会走火入魔,大开杀戒。 因着沈苏苏,他冷静下来,也知道天道公平,只有人心不公,感慨一番后,才与沈苏苏道别,隐修不出,直到多年后,方子丞重伤濒死,沈苏苏哭着跪求他帮忙,他才再次出山,紧接着身死道消。 他不知道得知他死讯的正道宗门是何反应,但现在,站在抚仙宗的仙山宅院里,放眼望去是一排排灰色屋顶和远处山雾缭绕的碧翠莽林,一行归鸟飞入山林消失了踪影,白卿洲一时恍惚,心中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好在丁蔓薇给他下定身术的时候,就已临近傍晚,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暗,定身术便自动解除了。 白卿洲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半天没动,此时早就浑身僵硬,定身术解除的那一刻,他没防备,直接从墙头掉了下来,跌坐在了地上,肉疼。 丁蔓薇刚好取了药膏回来,一进院门就看见白卿洲狼狈的从墙上掉下来。她原本可以伸手扶他一把,让他摔得不那么难看。 但是她不想。 上课第一天就不听话,要是不给他点儿教训,那以后就更难管教了。 等白卿洲在咬着牙忍着痛站起身来,丁蔓薇走近两步,说了声:“回屋去,上药。” 听到丁蔓薇声音的那一瞬间,白卿洲只想找个地缝藏进去。 太丢人了!!! 趴墙头被发现就已经很丢人了,解不开定身术倒是情有可原,可从墙头掉下来,还摔得这么难看…… 白卿洲不好意思的抬头瞥了她一眼,看见她手里的药瓶,却是心里一动。 丁蔓薇嘴上说罚他,但还是怕他难受,提前给他配了药,反而让他心里一暖,被定在墙头上一动也不能动时,心里那些怨恨,尽数消散。 他原本就什么都不曾拥有过,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善意,他都愿意成倍放大。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喜欢沈苏苏,才会在被抚仙宗众人轻视时,妥协的留在丁蔓薇身边。 他孤零零的呆在黑暗里太久了,哪怕一点光亮,他都当做太阳。 白卿洲一瘸一拐的跟在丁蔓薇身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了屋,丁蔓薇让他到床上趴着。 白卿洲迟疑了一瞬。他看见她将药瓶里的药膏取出两勺,放在药碗里搅拌了两下……难道她要亲手给他上药? 可他身上有些酸痛的地方,实在不便让她看啊。 “我自己来吧。”白卿洲趴在床上,脸朝着丁蔓薇小声说了一句。 丁蔓薇端着药碗走到他跟前,“啪”的一声将药碗放在他床上,白了他一眼:“不自己来,难道让我帮你敷?” 呃……这和他原本设想的不太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有点儿失望。 白卿洲垂眸,两肘支在床上撑起上半身,拿过药碗来,闻了闻药膏的味道。 丁蔓薇看见他警惕的动作,却早就习惯,兀自收起药瓶:“身上痛的地方都擦上点儿,好好睡一觉,明早就不疼了。” “知道了。” 白卿洲看着丁蔓薇离开房间,关上了门,才坐起身来,慢慢褪去衣服,把僵硬酸痛的肌肉揉了半天,才抹上了药膏。 药膏清凉无味,却效果奇佳。 上好药的白卿洲趴在床上,心中仍在琢磨该如何解除丁蔓薇的定身术。只是不知是那药膏成分特殊,还是今天太过疲惫,还没等他想明白,就昏睡了过去。 之后一连几天,白卿洲都十分听话的跟着丁蔓薇修炼,甚至连院门都没踏出半步,修为自然也是突飞猛进。 丁蔓薇有了教徒的重任,也就有了理由少与男女主来往,乐得清闲,只是白卿洲进步实在太快,害得她每天都要备课到深夜,才能勉强跟得上他学习的速度。 不过十几天的时间,白卿洲就把入门级别的法术全都学了个遍。 丁蔓薇对他的进步颇为满意,便放松了看管,每每教完便让他自己练习,她则回屋准备第二天的内容,顺便自己也抓紧修炼,省得被徒弟比了下去。 而没了丁蔓薇的监督,白卿洲胆子又大了起来,趴墙头和沈苏苏聊天什么的,又提上了日程。 “卿洲哥哥,”沈苏苏也习惯了仰着头和墙头上那位聊天,早早在墙下摆了张凳子,“你不怕蔓薇姐姐发现,又罚你啊?” “不怕,我研究过了,定身术也是有办法破开的。” “是吗?” “是吗?” 沈苏苏和丁蔓薇的声音同时响起,白卿洲一愣,立马想躲开,却还是慢了半拍,被丁蔓薇随手一指,定在了墙头。 丁蔓薇走到墙根,咧开嘴角露出一脸假笑,道:“有办法破开是吧?那你加油哦,今天可不会自动解开,全靠你自己啦?” 墙头上的白卿洲:完蛋。 不过他也算说对了一半,定身术确实有办法解开,只是以他目前的修为,需要多耗点儿时间。 折腾到入夜,白卿洲才终于从墙上下来,浑身酸麻的踮着脚往自己屋里挪。 站在窗口,丁蔓薇看着他每走一步就龇牙咧嘴的缓上半天,乐着想到,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趴墙头。 然而,白卿洲再一次的,没有按照丁蔓薇的猜想出牌。 自打那天自己解开了定身之术后,白卿洲像是对这个游戏上了瘾一般,动不动就趴墙头和沈苏苏聊天,而且愈发明目张胆,然后等着丁蔓薇来定他,他再自己解开。 一开始丁蔓薇还以为他不小心开启了什么受虐狂的属性,但后来发现他解开定身术的速度越来越快,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想在实战中成长啊。 于是她就满足他的诉求,只要看见他趴墙头,就必出手逗一逗他,不管是定身术还是一道流光打过去,总之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时间一长,沈苏苏甚至不需要出现在墙那头,白卿洲就会在练习完每天新学的法术后,爬上墙头,等着丁蔓薇出手。 于是他们的日常变成了这个样子: 沈苏苏:卿洲哥哥又来啦? 白卿洲:嗯,你练你的,不用管我。 丁蔓薇:定。 …… 一个月后,丁蔓薇看着被掰秃了一块的墙头,心疼地喊小侍童来修墙。 “长老,”小侍童一边搬着□□上墙,一边小心问道,“咱们这院墙是不是盖得时候就有问题呀?怎么会不塌不漏,却凹下去一块儿呢?” 丁蔓薇哑然。 这院子是丁骋年轻时候盖的,之后一直没有过任何问题,也没修缮过。可她总不能实话实说,把他们师徒俩这点情趣告诉了别人吧? 在丢自己的人和丢老爹的人之间,丁蔓薇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嗯,我爹在世时盖的,多年没修缮了。” 墙头秃了,白卿洲今天便放了一天假,在屋里坐着,还不忘打开门看着丁蔓薇和小侍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这一个多月来,他也反省过很多次,自己是从何时起,不再专心和苏苏聊天,而是等着丁蔓薇不知何时从背后偷袭,甚至于是期待她的偷袭。 一开始,丁蔓薇要他不许和沈苏苏来往,否则会有惩罚,他还以为会是多严厉的惩处,可后来才发现,除了让他定住不能动,落得浑身酸痛的下场之外,丁蔓薇竟从未罚过他什么,哪怕他后来不消片刻就能解开定身术,也从没见过额外的惩罚。 于是他开始觉得,丁蔓薇所谓的“惩罚”,是带着醋意的小性子。 而他竟然也享受起来这份小性子,甚至自己也乐在其中,却没发现,和沈苏苏说的话,是越来越少了。 当然,修为也提升的越来越快了。 小侍童修补完墙头,已经是傍晚时分,白卿洲见丁蔓薇回了屋,便也跟了上去。 见他过来,丁蔓薇问道:“有事?” “我想借本书,”白卿洲说着,把怀里抱着的几本法术典籍放在了桌上,“这些我都看完了。” 丁蔓薇没有多想,随手一指自己的书架:“想看哪本,自己去拿吧。” “好。” 白卿洲走到书架前看了几眼,抽出其中一本塞进怀里,一溜烟跑回了自己房里,关起门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墙头:我为你们师徒二人付出了太多,我太南了 丁骋:我为这个闺女付出了太多,我太南了 沈苏苏:咦?今天的墙头摆件卿洲哥哥怎么没有出现? ☆、第二十七章 白卿洲房里的灯一晚没熄。 第二天,丁蔓薇把该教的都教了,又叮嘱了一遍,昨天刚修好的墙,今天消停点儿。 白卿洲十分听话的点了点头,自己跑到一边练习去了。 丁蔓薇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又给他指点了几处错误,不太放心了回了屋。 还没坐下喝口水,就听到院子里偷偷摸摸的响起一声:“苏苏啊,累不累?” 嘿?你这个阳奉阴违的逆徒!又让我逮住了! 丁蔓薇打开房门,就看见白卿洲趴在墙上和那边说着话,只不过刚才被她叮嘱过一番,所以今天换了个位置继续趴。 好啊,今天可不能让你轻轻松松解开我这定身术,丁蔓薇心里暗暗想着,抬手掐诀。 这几天虽然忙着教白卿洲法术,丁蔓薇自己的修行倒也没落下,尤其眼看着白卿洲解定身术的手法越来越熟练,她也抓紧学习了些更高级的法术,专门等着哪天治一治他。 只不过这高级的法术学起来也更困难,丁蔓薇虽然也极具天赋,但毕竟不是白卿洲那种神仙级别的选手,短短几天功夫,还没完全掌握,但也已学到了七八成,定住白卿洲不是问题。 她轻手轻脚的往前走了两步,在他背后不远处站定,手指一指白卿洲的背影,轻喝了声“定”。 一道紫光朝白卿洲飞去,丁蔓薇暗自笑着,心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把师父的话放在眼里。 谁成想,白卿洲早有防备,在那道紫光马上就要打在他背上时,转过身来口中念着什么口诀,紧接着手指一弹,竟将那紫光弹了回来。 丁蔓薇哪里知道他还有这招,上一秒还等着看他的笑话,下一秒却被自己的定身术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白卿洲见丁蔓薇动不了了,冲她笑了一笑,跳下墙头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她跟前,眼里满是得意。 丁蔓薇瞪他,用眼神威胁着:给我解开! “解自己,我会。解别人,我还没学。你可要加油啦,师父~”白卿洲故意将师父二字拉得很长,然后憋着笑溜出了院子。 丁蔓薇忽然知道了他昨晚找她借书的目的,亏她还觉得他勤奋好学,闹了半天都是为了坑她这个当师父的!!! 怎么办?这么高级的定身术,她之前一心想着对付白卿洲,所以只学会了施术,也没学过解啊? “卿洲哥哥,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开心啊?”沈苏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显然是刚刚从别处回来。 也就是说,白卿洲刚刚趴墙头,完全是在做给她看,就是为了摆她一道! “没事儿,走,上小厨房做好吃的去。” 白卿洲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高兴,拉上沈苏苏就走,还把院门给她关上了,连条缝都没留。 太过分了吧!!! 丁蔓薇在太阳底下被烤了半天,院子外也没一个人经过,她连出声求救都没机会,只能自己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还好,这新法术还没学到十成,过了半天,竟慢慢减弱了些。丁蔓薇趁此机会,赶紧挣脱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晚,丁蔓薇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骼关节都酸痛无比。她嘴里“咝咝”吸着凉气,一手扶着后腰,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回了房间。 趴在床上,丁蔓薇两眼无神的盯着床幔上的图案,越想越气。 那个孽徒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竟然敢把她这个师父一个人晾在那儿一下午!等他回来,非得好好罚他一顿! 心里一激动,丁蔓薇狠狠捶了捶枕头,结果扯动了肩膀,又疼得龇牙咧嘴。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丁蔓薇想扭头看看来人,但是脖子着实僵硬难耐,动弹不得,只能继续梗着脖子直视前方,喊了一声:“进来。” 白卿洲拎着食盒进屋,看见丁蔓薇趴在床上的样子,和一个月前的自己一模一样,脸上也忍不住笑意,但好在没笑出声。 “我去小厨房做了些好吃的,来赔罪。” 白卿洲放下食盒,揭开盖子,香味立刻冒了出来,直往丁蔓薇鼻子里钻。 她虽然不需要吃饭,但奈何嘴馋,这一个多月没吃五谷杂粮,嘴里淡得没味儿,一闻见饭香立刻就馋了。 不行,丁蔓薇,你不能这么轻易的原谅他!不然以后随随便便一顿饭就能打发了你,你这师父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她心里一个劲儿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 白卿洲见她不出声,便凑过来看了看她的表情。和她一起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不光她对他的了解更深了些,他同样也对她的生活习惯和表情心理了如指掌。 只见丁蔓薇用力地闭起眼睛,抿着嘴巴,满脸都写着“馋,但不能吃”五个字。 可笑又可爱。 白卿洲费力地憋着笑,站在床边弯腰问她:“定身术不好解吧?” 丁蔓薇一听,竟然还敢挑衅,气得猛地转过头去瞪他,却听见“咔吧”一声,脖子一响,疼得她“哎哟”了起来,边捂着脖子叫痛边骂道:“孽徒!还不给我揉揉腰来!” 白卿洲也不介意她此刻逞口舌之快,反正他已经把这一个来月的仇给报了,便嘴角噙着笑意,得意地一挑眉,撩起衣摆坐在了床边,抬手落在了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按揉起来。 腰上的力道带着掌心的温度传到丁蔓薇腰间,她舒服得哼了两声,感觉休息了片刻,身上的关节也不像先前那般紧得发疼,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侧过头去嘟囔着:“哼,昨天晚上找我借书的时候就在琢磨今天这事儿了吧?” 白卿洲笑笑没说话。 “早知道你连师父都敢欺负,我就应该把你丢给我那些个师叔去□□。”丁蔓薇气哼哼的“威胁”着,紧接着就感觉腰上一重,赶紧求饶道,“轻点儿轻点儿!腰要断了……” 白卿洲这才减轻了力度,微笑道:“你舍不得。” “什么舍不得?”她侧着脸,余光看着他。 白卿洲俯下身去,把脸凑到她眼前,盯着她的眼睛:“舍不得我天赋浪费啊。” 他这突然一凑近,丁蔓薇有些不适应的往后瑟缩了一下。 白卿洲是真的好看啊,这么好看的人突然靠她这么近……神仙也会紧张的好吗? 丁蔓薇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看见白卿洲眼神一动,嘴角笑意更甚,才反应过来…… 好啊,还敢拿她的话笑话她了是吧? 丁蔓薇从身下抽出一只手来,对着白卿洲脑门就是轻轻地一推,故作强硬地吼他:“找打是不是?” 白卿洲顺着她手上的力气往后退开,又在腰上揉了片刻:“好点儿了?” 被他一问,原本已经想要起身吃宵夜的丁蔓薇又撇了嘴,故意气道:“让你停了吗?” “好,”白卿洲回手继续给她揉腰,毫不在意的说着,“饭都凉了,我看也不能吃了,等下我就拿去倒了。” “哎——”丁蔓薇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坐到桌边一把将食盒揽进怀里,一脸警惕地盯着白卿洲的手,“凭什么?咱这院子谁说了算?” 白卿洲见她活蹦乱跳,显然是不生气了,便也坐到桌边,拿起筷子擦了擦,递给了丁蔓薇。 丁蔓薇瞅着他,一把抽过筷子,边吃边嘟囔:“我可没原谅你啊!明天开始,白天补心法,晚上修炼。看你还有没有精神坑你师父。” 白卿洲一手托腮看着她,笑了笑:“好。” 丁蔓薇自是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把白卿洲喊醒,让他到她房里抄书学习。 “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本心法看明白,背下来。之前教你的那些初级防御法术,用不上什么心法,所以学得快。今天起就不同了,心法跟不上,法术就学不会,明白?” 白卿洲点头,在丁蔓薇旁边坐下,认真地读起书来,读到兴起,还要将重要的部分抄录下来,他说是为了以后方便复习。 自打开始学习心法,白卿洲便一天到晚宅在屋里钻研各种典籍,半点也不肯分心,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是丁蔓薇端到桌上来喊他,才知道吃。 白卿洲心里清楚的很,上一世他虽然修为盖世,但那到底是走了歪路,靠吸收别人的修为来提升自己,尽管普天之下难有敌手,但心法却差得太远,极易走火入魔。 所以学习心法时,他一点也不敢走神。 他自然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半个月没见到沈苏苏。而这半个月里,每天与丁蔓薇同吃同住,竟成了习惯。 这天,白卿洲终于啃完了一本看了三天才研究透彻的心法,累得不行,便忍不住趴在桌上,想小憩片刻。 虽说读书的时候多少感到困倦,但放下书来,却又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他便转过头去,想看看丁蔓薇在做什么。 时值下午,两人坐在桌前,背对门口,阳光从敞开的大门照进来,光线柔柔得打在她背后和侧脸。丁蔓薇低头认真抄着书,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正在看她。 丁蔓薇虽然只是穿书来做攻略任务,但两个月前的同凤台之行让她清楚的意识到,想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就必须不断提升自己的修为,所以趁着这段时间没什么主线剧情要走,她也片刻不敢松懈的,在努力修炼。 白卿洲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看着看着,睡了过去。 抄完书,丁蔓薇轻放下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转头想问白卿洲看得如何,可有不懂的地方,却看见他两手垫在耳下,脸对着她,睡得很香。 这一刻是难得的宁静,两个人并排坐在桌前读书,阳光斜照进来,刚好洒在他脸上。 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此刻却像个惹人疼惜的乖小孩。 丁蔓薇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竟一时失控,小心地凑近,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一啵,惹得白卿洲睫毛一抖。 丁蔓薇立刻就回了神,赶忙坐直了身子,装模作样的拿起一本心法摆在眼前,内心疯狂地吐槽着自己,都是老牌穿书测试员了,怎么还会在美色面前动色心?! 丢人!太给测试员们丢人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 白卿洲不知何时醒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她,抬起手来用手背蹭了蹭她的侧脸,嗓音微哑。 “嘭”,丁蔓薇把书一扔,丢下一句“屋里太闷了我出去转转”,落荒而逃。 转身看着丁蔓薇的背影,白卿洲抬手摸了摸刚刚被她亲过的地方。 她凑近他的时候,温热的鼻息便已经把他弄醒了,只是他没有睁眼,想等等看她要做什么。 或许……还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有所期待。 总之,他意外的发现,对于她的亲近,他竟没有想象中的反感。 回想这两个多月朝夕相处的生活,白卿洲恍然大悟,原来他竟将丁蔓薇当做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属于他一个人的,那一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幕请自行带入你喜欢的同桌。如果不喜欢同桌就当我没说,诶嘿嘿~ 昨天那章到早上九点还在网审orz,所以大家还是中午或者下午蹲吧QAQ ☆、第二十八章 丁蔓薇独自坐在后山的凉亭之中,双手托腮,愁眉苦脸。 距离那次失了智一样的偷亲白卿洲,已经过去整整四天了…… 天知道这四天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明明已经做得很小心了,况且白卿洲当时在睡觉,按理说不可能发现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可她就是觉得,自打那天开始,白卿洲对她总是哪里怪怪的。 以前她和方子丞说话,虽然次数不多,但也有几次是当着白卿洲的面,他都没做什么反应,顶多瞪上方子丞一眼,其余时候就在一旁站着听他们聊天。 但是这几天,她别说是找方子丞说话,就算是路过方子丞门口,甚至是靠近两家院子中间那道院墙,白卿洲都会突然从某处冒出来,殷勤地跟她说,师父辛苦了,师父有事可以吩咐弟子去做,然后半劝半推的把她送回房里去。 不止是方子丞,就连来她院里打扫的小侍童,都不能多和她说上几句话,就会被白卿洲接过话茬去。 知道的,是他孝顺师父,愿意代劳跑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坐月子,受不得风,不能出门…… 第二天的时候,她去问过白卿洲,想看看他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但他只是笑笑,说就是觉得她每天给他上课太辛苦了,与别人打交道这种劳心劳力的事,交给他去做就好了。 “师父不是也希望我多多和人交流,多结交朋友吗?” 听听,这理由,合情合理。 但是丁蔓薇就是直觉感觉,他不对劲。 “系统,白卿洲的好感度到多少了?” “薇姐,你已经问过十七遍了,”系统也和她一样愁眉苦脸,连语气都是这般,“45,回来以后就没怎么变过。” “那不对呀,好感度这么低……那他干嘛天天那么殷勤地围着我转啊?”丁蔓薇愁得眉毛打结。 之前她一直担心,自己从没对付过病娇属性的角色,攻略起来会有难度,所以之前拼了命的在他跟前刷存在感。 那段时间,白卿洲的好感度也确实长得很快。虽然根据丁蔓薇分析,是吊桥效应,但别管原因为何,至少好感度在涨,任务进度条在保持前进。 可是最近两个多月,白卿洲的好感度一直在40到45之间上下浮动,怎么也无法突破上限。 明明也做了饭,上了药,揉了腰,摸了脸,互相算计了一个多月,甚至还偷偷亲了一口,这些暧昧的小动作,放在她之前攻略过的角色身上,那好感度早就嗖嗖的飞涨了,可是白卿洲这边还是一块顽石,好感度雷打不动的停在45。 所以最近几天,他反过来对她过分殷勤,反而让她害怕了。 “你说,他不会是突然萌生了对我的占有欲,想把我锁在小院里一辈子,玩儿囚禁play吧?” 系统没说话。 “系统?干嘛不说话?” “薇姐……”系统叫了她一声,又沉默了半天,“你这次攻略的对象,毕竟是个病娇……” “……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对付这种常见梗的准备了。” 丁蔓薇抿嘴:“嗯……说实话,我以为白卿洲的段位会高一点。” 她这边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试图分析出白卿洲好感度变化诡异的原因。 另一边,白卿洲正在小厨房里给自己和丁蔓薇做晚饭。 早在苍岚宗的时候,他就知道丁蔓薇嘴馋,她也说过,在抚仙宗里没人陪她吃饭,一个人也吃不到什么好吃的。正好那晚他给她做了一顿宵夜赔罪,看她吃得香,他也难免骄傲,自那以后便经常给她投喂。 当然,这件事是瞒着整个抚仙宗的,毕竟一个修为极高又贵为长老的人,竟然还离不开人间烟火,实在是……怪不好意思的。 白卿洲烧开了锅,刚端起码菜的盘子,要把切好的菜倒进锅里,就听得极其微弱的一道流光破风之声从身后袭来。 他端着盘子的手不慌不忙的一转,稳稳放在案板上,转身向门口看去。 小厨房的门很窄,来得三四个人没法全部进来,正紧紧地挤在一起,把门封了个严实。 白卿洲定睛一看,便认出其中有两人是此次收徒大典上收来的新人,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倚在门框上,不知是哪个长老的弟子。 看了两眼,白卿洲又转回身去,在快烧干了的锅里添了一勺水,自顾自的做菜,丝毫没把挑事的人放在眼里。 “你!出来!”身后有人挑衅。 白卿洲不理,慢悠悠下菜,有条不紊地把该加的作料挨个丢进锅里,对背后的声音充耳不闻。 那些人刚才上来对着他就是一道流光,一看就是来找茬的。白卿洲很确定自己与这些人毫无交集,便懒得搭理。 “师兄,这小子如此目中无人,你要不拿出看家本领,咱们好生逗一逗他。” 好事之徒爱撺掇,却偏偏也有人想要显摆。几人之中有一人站出一步,眼神轻蔑的看着白卿洲的背影,一扬下巴,对周围三人道:“学着点儿。” 言罢,那人夸张地撸起袖子,手指翻飞,掐出一个繁琐的手印,掌心猛地一推,往白卿洲背上打去。 白卿洲连头也没回,似乎全部注意都放在锅里。 眼看流光便要击中他,身后四人无不得意的笑着,抱臂坐等看好戏。 流光离白卿洲不到一掌距离时,突然停在了半空。 看戏的四人皆是一愣。 一面泛着幽光的屏障在白卿洲背后徐徐展开,被流光击中的位置不断波动着,那流光竟开始发出嗡鸣。而白卿洲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嗡鸣声愈发明显,四人心中大叫不好,纷纷向后退去。 “噔——”流光被屏障拦住不过片刻,便掉过头去直直射向四人。 站在两边的人还算好躲,可中间那两个却被流光直逼眼前,吓得两股颤颤。 “师兄,师兄救我!” 那两个师兄拜师也没半年,功夫根本不到家,勉强能够自保,哪里还顾得上救人? 四人吓得六神无主之时,就听“咔”的一声,一个木头瓶塞追在流光之后飞了过来,正中流光,转眼间便将它打散。 木塞的力道减弱不少,最后撞在那个吓哭了的师弟前额,又弹开,掉下去的时候正砸在他脚面上,疼得又是一叫。 四人见危机解除,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尤其是那发射流光的师兄,若是真出了事儿,他一定会被师父赶下山门。他好歹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之子,倘若真的灰溜溜被扫地出门,他爹定会打断他的腿。 几人喘息片刻,探头往厨房里看去,只见白卿洲将最后一道菜装进了食盒,拎着往门口走来。 白卿洲走到门口时,那四人自动往后退开,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师兄,这家伙刚才用的是哪一招啊?” 那师兄表情一僵:“我哪知道?怕不是什么邪门歪道。” 声音很大,故意传进白卿洲的耳朵。 白卿洲脚步一顿。 背后四人立刻站直了身子,刚看着他离开的心又提了起来。 弯下腰,轻轻将食盒放在脚边,白卿洲转过身去,直视那几人的脸:“讨打?” 让他这么一问,那为首的师兄哪还有面子在?强作勇敢的上前一步:“说什么?!” “耳朵聋了?” 那人被他一咽,往后看了一眼剩下三人,咳了一声给自己壮胆,扬声道:“就是你小子抢了丁长老开门弟子的名额?” 听这话的意思,这几人今日来主动挑衅,是在觊觎丁蔓薇? 白卿洲原本不打算和这几个修为远在自己之下的人较真,但事关丁蔓薇,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抢不抢都轮不到你。” 但没想到那人话锋一转:“都到抚仙宗第一美人儿座下了,你小子还招惹苏苏做什么?” 苏苏? 这些人是在打苏苏的主意? “苏苏有事会来找我,用不着你们来打抱不平。” “嘿?今儿这不平我们几个打定了!” 那人说罢便向白卿洲扑了过去…… 片刻之后,后山凉亭中的丁蔓薇突然被宗主的水雾明镜唤了起来。 丁蔓薇诧异万分:“宗主?有事儿么?”她在抚仙宗内的存在感已经很低了啊? 宗主面色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道:“你那宝贝徒弟把你四师叔的几个徒弟给打了,他现在正在我这儿闹呢,你快来一趟吧。” 嚯?一天没看着就搞出事情来了? “我马上到。” 挥散水雾明镜,丁蔓薇驾云赶到了宗主的院子。 院里,四个小徒弟站成一排,四长老正在他们身前站着,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 白卿洲站在对面,一言不发,衣摆上还有几个明显的脚印,脚边放着一只沾了灰的食盒。 沈苏苏和方子丞站在宗主身后,尤其是沈苏苏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宗主,我来了。四师叔。”丁蔓薇对着两个长辈行过礼后,便站到了白卿洲身边,低声关切的问着,“没受伤吧?” “没有。”白卿洲也低声回应。 “怎么回事儿?” “他们挑衅在先,技不如人,反要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蔓蔓:系统,希望你赶紧更新一款病娇好感度测评专用系统,不要和正常人的混用,谢谢 ☆、第二十九章 白卿洲说罢,丁蔓薇了然的点了点头。 她爹在世时就与这个四长老不对付,后来她爹陨落,也是他提出来要让自己手下的大弟子补上长老之位,却被老祖拒绝,大骂一顿后才消停。 现在是要从她徒弟身上下手报复了? “师侄女,”四长老气哼哼的喊丁蔓薇的名字,指着自己的几个徒弟,不忿道,“你那徒弟可真是厉害啊,看看把我几个弟子欺负成什么样了?” 丁蔓薇闻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那四人面前,高声冷喝了一句:“抬起头来!” 那四个人吓得一抖,纷纷抬头看她。四长老也被吓了一跳,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丁蔓薇当做没看到,对着那四人挨个打量了几眼,看向宗主:“宗主,我看不出来他们四个受了什么伤。倒是我徒弟,衣服上净是脚印,分明是他们欺负人,还恶人先告状。” “狡辩!” “是陈述事实。” “宗主……”四长老看向宗主,要他定夺。 宗主收到眼神,看向了丁蔓薇,表情十分为难。 “师侄,我已经问过了,是他四人有错在先,但毕竟你的弟子把人打了,虽然伤不在脸,但也有错。你向你四师叔赔个不是,就算了……” “不行!”四长老大声制止,“没这么容易!刚当上长老就纵容恶徒行凶,欺压同门,绝对不能这么简单就算了!” 丁蔓薇不理他,眼神定定的看着宗主:“宗主,我想听听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宗主犹豫的看向四长老,却被他哼了一鼻子。 宗主心中叹息,老四啊,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看向身边的方子丞和沈苏苏,让开了位置:“你们说吧。” 沈苏苏还在低着头抹眼泪,被宗主一叫,更是抽抽搭搭半晌也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周围几人纷纷上前安慰:“苏苏别哭,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丁蔓薇一瞧,好家伙,真不愧是玛丽苏女主,才上山几个月,就有这么多舔狗了。 见白卿洲只往那边瞅了两眼,便收到她的视线,看向了她,丁蔓薇凑过去问他:“起因就是沈苏苏吧?” 白卿洲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方子丞眼见一片混乱,怕那几个人趁乱占苏苏便宜,赶紧吼了一声,让那几人躲开,这才给丁蔓薇解释了起来。 丁蔓薇就在四长老时不时的哼声,和沈苏苏的抽泣声里,听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段时间她一直和白卿洲关起门来好好钻研法术,没有过问男女主那边的剧情走得如何。她记得,抚仙宗的这段日子,是《大梦成仙》的作者专门拿来给男女主培养感情的,没有什么重大剧情点,便一直没上心。 可她不知道的是,沈苏苏靠着“单纯善良”的玛丽苏光环,在抚仙宗里火速圈了一波粉。宗内本来就没有几个女弟子,她又要维持自己天之娇女的高冷人设,不能放下身段和众人打成一片。 但是沈苏苏可以。 只是因为白卿洲一心钻研法术,一时忽略了沈苏苏,而沈苏苏则是一直觉得丁蔓薇不喜欢她,以为是她不让白卿洲见自己,恰好今天去小厨房找吃的的时候,又想起白卿洲曾经说要给她做桂花糕,却一直没有兑现诺言…… 想起桂花糕,就忍不住想家,想着想着,沈苏苏就哭了。 而那几人刚好路过小厨房,听见沈苏苏哭泣,便围上来问询,说要给她讨个公道。可沈苏苏哭得实在伤心,说话时一直打着哭嗝,词不达意,最后被几人误以为,是丁蔓薇师徒两人欺负了沈苏苏。 可是丁蔓薇他们惹不起,便只好去找白卿洲的麻烦。 他们自然也记得白卿洲入宗门那日,在议事大殿上遭受的羞辱,心想他就算再有天赋,也厉害不到哪儿去,所以才敢主动上前找茬。 只是没想到,白卿洲的修为,远不是他们能比得了的,最后反倒被他收拾了一顿。 最后,四个人身上除了暴露在外的部分,其他地方满都是伤,可打又打不过,只好灰溜溜的跑回去找自己师父出头。 丁蔓薇一边听一边憋着笑,险些憋出内伤。 不就是想在心仪的小姑娘面前装样子,结果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吗? 该! 见丁蔓薇憋笑憋到双肩发抖,四长老更是觉得没面子。原本他听了四个徒弟告状,又见他们身上都是伤,登时怒火涌上心头,拉着他们便来找宗主,让他们当着宗主的面说了一遍下午发生的事。 可刚刚那遍是方子丞说的,虽然事情前因后果大致相同,但怎么听都是他那四个废物徒弟自己惹出了事儿,又搞不定,才来找他摆平。 四长老回头瞪着徒弟,厉声问道:“是他说的这样?!” “是,是……”意识到师父的怒火已经转变了方向,四个人缩了缩脖子。 四长老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瞪了几人一眼,可是他们也觉得冤——他们的伤都在看不到的地方,白卿洲身上虽然被踢了几个脚印,可却一点儿伤都没受。 要是他们知道,白卿洲是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踩了几个脚印,好证明不是他单方面欺负人,否则就凭他们的修为,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也不知道心里会做何感想。 “师叔,”丁蔓薇清了清嗓子,问他,“事儿都说清楚了,究竟谁对谁错,您老人家心里肯定也有答案了,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带着我这孽徒回去了。上山两个月就打架,我回去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丁蔓薇话里有话,四长老虽然脾气火爆又性子急,但却不傻,当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哼了一声:“用不着师侄操心,这几个孽徒,我回去定不轻饶!”说完一甩袖子拔腿就走。 “好,劳烦师叔了,回头上我那儿喝茶,新来的菊花茶,清热下火,好用得很。”丁蔓薇又暗暗讽刺了两句,见四长老已经离开院子,身后跟着的几个徒弟,早被他身上的低气压吓得腿脚打颤。 “师侄,”宗主全程看戏,此时才开口,“你这徒弟受了委屈,按理说该让你师叔道歉,但刚才那么一闹,他已经颜面扫地,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宗主言重,扰到宗主清修,是蔓薇教徒无方,回去定会严加管教。” 丁蔓薇说罢要走,方子丞赶紧追了过来,解释说自己只比她早到片刻,她和四长老说话时,他才从苏苏那里问清事情经过,否则定会帮她说清楚,不会麻烦她赶来。 “我知道,你当然是向着师姐的,”丁蔓薇毫不在意的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不过看样子,你在宗内的情敌可不少,看紧点儿。” “师姐……”方子丞脸一红,怕她再调侃他,抱怨一声,“就知道拿我打趣。”拉上沈苏苏便走,看那架势,回家少不了一顿安慰。 院里只剩下丁蔓薇和白卿洲两人,她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他跟上,兀自迈步往院外走去。 白卿洲快步跟上,和她并肩而行,一路沉默。 快到他两人的院子,丁蔓薇歪头看了他一眼,抬手轻轻一戳他胳膊:“想什么呢?一直不说话。” “给你惹麻烦了。”白卿洲神情淡淡。 “嗨,”丁蔓薇摆摆手,不屑道,“早习惯了。我爹还在世的时候,四师叔就隔三差五来找麻烦,这两个月他没过来,大概也是在等机会,估计早就等不及了,要不也不会这么冲动的听信一面之词,就闹到宗主那里。都是小打小闹,算不得麻烦。” 白卿洲侧目看她:“你方才也信了我的一面之词,在方子丞解释之前……万一我也骗了你,想让你替我出头呢?” “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抚仙宗里只有我俩能互相依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骗我干什么?” 只有她和他相互依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白卿洲看着她的侧脸,一瞬间仿佛回到在苍岚峰下时,与她并肩同往同凤台而去。当时他问,如果她有一篮馒头,会分他几个。 她说,两个,每日两个。 那时白卿洲听着,只觉得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得来的回答也不过是敷衍,虽然心头那份悸动,是实打实存在过。 可两个月过去,听她用同样淡然的语气说,他们二人是绑在一起的,分不开,也不能分开……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白卿洲嗓音低柔,像是情人低语,一时让她没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话。等丁蔓薇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不就是病娇套路台词吗!她是想嘴上撩撩,增加一下好感度,可不想刺激病娇发作啊! 台词都整上了,那她下午脑补的囚禁play什么的,不会也应验吧! 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抖,丁蔓薇赶紧找补:“谁让我是你师父呐,师父肯定会对徒弟好嘛。你看四师叔虽然脾气大,但是也不会让座下弟子受了欺负不是?更何况像你这么聪明的徒弟不好找,对你不好,你跑了怎么办?” 她使劲把话题往师徒关系上靠,希望他千万别做出什么违法犯罪的行为。 白卿洲却只注意到了最后一句,颔首低声笑道:“我不跑,你也不许跑。” 丁蔓薇又是一抖。 太病娇了,太病娇了!!! 她赶紧假装没听见,想岔开话题:“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她,笑得很是好看:“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小可爱说,觉得洲洲后面会黑化。nonono,他本来就不白,哈哈哈哈哈 还有感谢小可爱捉虫!!! ☆、第三十章 这一晚,丁蔓薇抱膝而坐缩在床角,和系统商量该如何将任务继续下去。 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丁蔓薇也不是没有设想过,一个病娇会对身边的人造成怎样的伤害。 偏执囚禁事小,下死手才可怕。她原本就是被系统赶鸭子上架,接下了这个任务,一开始还不够了解白卿洲,所以更容易把后果往坏里去想。 但和白卿洲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她所担心的事却并没有发生,加上他在沈苏苏面前表现的纯良可亲,她便一度放松了警惕。 如今看来,也许是她大意了。 白卿洲今天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这一连几日的反常,和最后与她说的几句话,却还是让她本能地警觉了起来。 是她反应过度了吗? “系统,如果白卿洲当真把偏执病娇那一面完全暴露出来,我可以申请使用第二次违规权限带我跑路吗?” “薇姐……你想什么呢?” “未雨绸缪嘛。他这几天实在是不正常,我有点儿怂。” “薇姐,你的第二次违规权限已经用掉了。” “??什么时候??” “同凤台里,你护着方子丞和白卿洲的时候,屏障碎裂的那一刻,你昏迷了,后来有一段时间与我断开联系,那就是第二次违规权限启用之后,我下线修整的时间。” 丁蔓薇想起来了,她当时确实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想呼唤系统却没有成功。 也就是说,她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次违规权限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丁蔓薇整个人又蔫了不少。 这就像个游戏,玩家在还有三条命的时候,是不怕死的。可剩下最后一命时,做任何决定都会变得瞻前顾后。 “薇姐,”见她恹恹不语,系统故作神秘的开口道,“你其实也用不着太担心,我觉得,他这两天的反常,说不定是好事儿。” “哪里好?” “好感度涨了呀。” “嗯?”一听好感度增长,丁蔓薇立马来了精神,追问,“到多少了?” “48.” “……”丁蔓薇小脸一垮,“很多吗?” “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多。但是鉴于白卿洲的好感度变化曲线太过诡异,之前又迟迟没能突破45,我觉得48就是薇姐进步的一小步,也是任务进步的一大步!” 丁蔓薇无视掉系统故意装腔作势的夸张语调,问道:“好感度是什么时候涨到48的?” “就刚刚。” 刚刚? 就是她和他说,他们荣辱与共,他说谁也不许跑的时候? 也就是说,只要配合病娇的心理需求,让他感觉到自己独一无二的被需要性,就有提高好感度的希望。 丁蔓薇想着想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纠结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还是那句老话,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她本身就是来攻略病娇的,不可能全程寄希望于病娇属性永远隐忍不发。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而白卿洲又对她产生了些许依赖…… 那就暂且这样吧。 另一边,四长老院中,却远没有这么平静。 虽然年轻时起就经常和丁骋吵架,但两人毕竟是同辈,斗法多年又互有输赢,他自然不会记仇。可今天,丁蔓薇这个晚辈竟然当着一众小屁孩儿的面,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着实令他咽不下这口气。 还有宗主,竟然就容着方子丞胡言乱语,也不拦着,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他一回院便让人关起门来,把那四个惹事的徒弟狠狠教训了一顿,直到刚刚才让人将他们四个抬回房里去。 现下他一人坐在正屋,倒了杯茶送到嘴边,却又想起丁蔓薇下午那句“新到的菊花茶,清热下火,好用得很”,端着茶杯的手便是一顿,越想越气,到最后一阵肝火上涌,气得他一把将茶杯掼在了地上,咔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门外的小侍童听见动静,吓得一哆嗦,轻手轻脚地进屋打扫,连大气也不敢喘。 四长老黑着脸瞥了一眼那地上的碎片和茶叶,心中生出一计。 “你,去把宗主请来。” 次日清晨,丁蔓薇站在屋门口伸着懒腰。 昨天晚上她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说服了自己接受现实,准备好面对一个逐渐暴露本性的病娇。 虽然多少还是有些抵触,但在看到白卿洲的好感度上涨之后,那一点点抵触算什么?完成任务才是硬道理。 那边,白卿洲也打开门走了出来。 “早啊!”丁蔓薇深吸一口气,朝他喊去。 白卿洲闻声转过头来,也冲她温柔一笑。 只是还没等两人再说些什么,便被宗主找上了门。 “宗主,有事唤我便是了,怎敢劳您亲自来一趟?” 宗主脸上多有愧疚之色,扶起行礼的丁蔓薇,又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白卿洲,颇有些为难的开口:“薇儿,师叔今天找你来,是……” 见宗主犹豫,还自称师叔拉近关系,丁蔓薇心里一沉:“师叔有事尽管直言。” 宗主这才叹了口气,将来意讲给他二人听。 丁蔓薇听着听着,不禁蹙眉。 她还当是什么大事,比如宗内有人发现白卿洲练过邪修,或者发现她并非原本的丁蔓薇,以至于宗主需要亲自跑来说与她听,却不成想,是那四长老昨天丢了面子,生了一宿闷气,缠着宗主半天,非要让白卿洲提前下山除妖,经受拜师的试炼。 还美其名曰,是看白卿洲孤儿一个,家世背景不清不楚,上山两个月便出手伤人,下手没个轻重,恐怕心性不佳,不是修仙的好材料,会耽误了她和整个抚仙宗的名声,还是早早摆脱为好。 丁蔓薇一口回绝:“师叔,宗门有规矩,新晋上山的弟子,都得经过至少三个月的修炼才能下山除妖,如今时限未到,贸然遣弟子下山,实在欠缺考虑。四师叔胡闹,您不能与他一样啊。” 宗主叹息:“师侄,你以为我没拒绝没劝他?他那个脾气,根本不听,我越推脱越不罢休,非要跟我闹啊。” 丁蔓薇眉头紧皱。她自然知道四长老脾气急还心眼小,打算借机报复,却没想到宗主竟然会纵容他为所欲为。 虽说以白卿洲现在的修为,对付小妖不成问题,若是除妖顺利,还能狠狠打脸四长老,但她如果这么轻易就答应,那宗门规矩岂不成了笑话?她这个做师父的连自家弟子都护不住,还配当这个长老吗? “我不同意。” “师侄,”宗主听到丁蔓薇一口回绝,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我知道这样对你和这小徒弟不公,但四长老毕竟是长辈,又丢了面子,要是不让他出了这口气,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对待你二人。我看你这小徒弟这段时间修炼得不错,下山做做样子就回来,两全其美,可好?” 这是什么歪理?是那四长老没有管教好徒弟,品行不端,逞能惹事,她和白卿洲分明是受害者,凭什么要全他的美? “既然宗主也知此事不公,那这件事,没得商量。四师叔若是再找您闹,便让他直接来找我!” 丁蔓薇气急,语气变得不耐起来。宗主知道她心里不忿,但一想到老四撒起泼来的样子,他也心底犯怵。丁蔓薇虽然语气坚决,但他知道这个师侄向来嘴硬心软,便又放低身段央求起来。 丁蔓薇火气也不小,被纠缠久了,几欲发作,只是对面这人毕竟是抚仙宗一宗之主,她以后想要仰仗宗门的名号,就不能太拂他的面子。 两人一来一往,谁也不肯让步,反倒把白卿洲这个当事人晾在了一边。 他静静看着丁蔓薇为他力争的模样,心中泛暖,原来有师父护着,是这种感觉。 见丁蔓薇气得双颊涨红,他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把她拉向自己,低声道:“我来与他说。” 丁蔓薇抬头看他,不太相信地小声叮咛:“你别乱来啊。” “放心,”白卿洲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看向宗主,“此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结束。提早下山试炼,可以。但有两个条件。” 白卿洲说起话来不卑不亢,不似其他弟子在宗主面前拘谨伏低,颇得宗主青睐:“你说。” “一,三月修炼之期未满,我也不想逞能托大,最后白白送了性命,所以下山之时,要劳烦我师父随行。” 宗主也不想因为一点小矛盾而害得一个弟子送命,自然满口答应:“可以。” “二,我师徒回来之后,四长老与他座下所有人,从此不得再扰我二人清修。” 这第二个条件,让宗主好生想了一番。老四那个性子,脾气上来谁也压不住,他还真不敢打包票。但如今还是先解决眼下的矛盾要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于是宗主将两个条件都应了下来,临别前又对着丁蔓薇夸赞了白卿洲半天。 待宗主离开,丁蔓薇关上院门,转向白卿洲看了几眼,眉梢一挑:“这么轻易就答应,肯定没安好心吧?” 白卿洲背着手,斜眼一瞥她,道:“我白卿洲为人光明磊落,从没有坏心思。” “呸!”丁蔓薇翻了个白眼,心道,跟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见她这般反应,白卿洲笑问:“不生气了?” “气啊!气得想冲去四长老院里和他打一架。”丁蔓薇自知不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但并不妨碍她逞口舌之快。 谁道白卿洲却深以为然,点点头道:“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丁蔓薇一听他这认真的语气,后背一凉,赶忙岔开话题:“还不赶紧去收拾收拾!马上要下山了。”说完掉头跑回屋里,“嘭”得一声关上了门。 白卿洲看着她跑掉,颔首低笑,再抬头时,眼中净是冰寒。 他留下,是为了抚仙宗的正道名头,但更是因为丁蔓薇出言相劝。他对抚仙宗的其他人没有半点感情,如今愿意让步,可不代表他会轻易放过那些仗势欺人的人。 待他重归巅峰修为,他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一卷这么快就完了,但是不慌,因为下一卷还是糖,大糖 ☆、第三十一章 “笃笃笃——” 方子丞来找丁蔓薇的时候,她正在屋子里认真研究下山除妖的路线,一边还和系统商议着,他二人单独下山,会不会影响到主线剧情。 敲门声打断了她和系统的对话,丁蔓薇被动静一惊,往门口看了两眼,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一身白衣的方子丞,脸上神色复杂,让丁蔓薇猜不出来意。 见他难得独自出门,身后没有跟着沈苏苏,丁蔓薇心中讶异,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仍旧像以前一般对他一笑,侧身将他让进屋内,边关门边问道:“这么早,找我有事儿?” “师姐,”方子丞往屋中走了几步便回身看她,“刚刚宗主来过?” 丁蔓薇挑眉,乐道:“消息这么灵通?” “你别笑了,”方子丞眉头紧皱,上前拉过她的胳膊,来到桌前坐下,“我听说四师叔昨晚与宗主私议了半宿,可是他找你麻烦了?” “算是吧,怎么啦?要替我打抱不平?” 她分明一直在笑,看上去轻松得不得了,可方子丞与她一起长大,他知道,她越是故作无事发生,说明情况越是棘手。 “师姐……”方子丞声音一沉,垂下头去,像做错事后认真悔过的孩子般,自顾自说着,“自从苏苏上山,你我分了院子,便愈发生分了,甚至离开同凤台这么久了,我俩说话的时间还没有以前半日多,现在有事都不和我说。师姐,我……心里难受。” 丁蔓薇听着他一番自白,先是一愣,随后看向他的眼神愈发柔软。 自从穿书之后,她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攻略白卿洲身上,拼了命的对他好,想让他早日把对沈苏苏的情意放到她身上,却忽略了仍是少年心性的方子丞。 他是原主的师弟,两人一起长大。虽然原主后来对他动了心思,但在方子丞眼里,丁蔓薇始终是他的师姐,长姐如母,少不了亲密与依赖。 而她刻意远离男女主,终究是让他察觉到了。看他这样子,定是自己心中憋闷了许久,实在忍不住了,这才来找她当面说清。 丁蔓薇抬手拍了拍方子丞的肩膀,少年的肩仍显单薄,被她轻轻一拍,抬起眼来看她。 “分了院子收了徒,是好事儿,难过什么?” “可是……” “不论何时,你都是我师弟,手足之情岂是那么容易消磨的?别瞎想,听见没有?” 方子丞定定的看着她,见她眼神坚定不容置疑,只好点了点头。 “对了,师姐,这个送给你。”像是终于想起自己来的第二个目的,方子丞从袖中掏出一块宝玉递到丁蔓薇面前,脸上满是少年掩饰不住的激动与雀跃。 丁蔓薇仔细看了两眼那块宝玉,玉体通透,却看不出有何特别。 “这是?” “去同凤台的路上,遇上一位前辈,送给我这块玉,说日后自有用处。进了同凤台才发现,有这块宝玉在身,能抵御结界威压,修为不会降低。我一直想把它送给你,可是一回来就找不到了,直到昨晚才翻出来。” 前辈?宝玉?抵御结界威压? 丁蔓薇沉思着,却想不出究竟是书中哪一位高人出手相助,毕竟原书里并没有同凤台这一段情节,自然也不需要安排这样一个高人出场。但想起白卿洲曾对她说起,方子丞晚了一天才到同凤台外,如今看来,是这段奇遇所致了。 看着宝玉,丁蔓薇心中微微泛酸。 一个掉下悬崖毫发无伤,还捡回一个忠犬男配。一个走在送药的路上,还能碰到大佬襄助。男女主这种神奇的体质,果然不是她一个配角能够拥有的。 这么好的宝贝,戴上没坏处。 丁蔓薇想着,便将宝玉收了起来:“那师姐可不客气了。” 方子丞看着她把宝玉放好,脸上才稍稍露出些笑容:“师姐,现在肯跟我说,宗主刚才找你说了些什么了吗?” “嗯?”丁蔓薇一怔,随即笑了出来,“我就说你小子好端端的干嘛送我这么一份大礼。” “送礼是送礼,询问是询问,两码事。”方子丞佯装不悦,一脸受了冤枉的样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让我和白卿洲提早下山除妖,经受试炼罢了。” “提前下山?”方子丞一听,身子前倾,眉头紧蹙,“这不合规矩。” “是啊,我争辩了半天,但是没得选。”丁蔓薇叹息一声,却又很快恢复笑意,道,“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选好试炼的路线了,况且我会和他一起去,多少能帮他一帮。” 方子丞本要去找宗主和四长老理论,听她已有准备,便又坐了回去,但仍是不放心的问:“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一个入门试炼而已,也不过才提前几天,没那么严重。”丁蔓薇笑着往他嘴里塞了颗葡萄,见他被冰的呲牙咧嘴,又把剩下一盘都塞进他怀里,打发他走人,“行了行了,没事儿就别耽误师姐做准备了,葡萄拿回去给你那宝贝徒弟吃。” “那你千万小心啊!有事儿一定要让我知道,我去帮你。”方子丞把嘴里那颗冰葡萄吐在手心,回头叮嘱着,被她连声敷衍着“知道了”,然后推搡出了门。 打发走了方子丞,丁蔓薇回到桌前,将折好的路线图重新展开,上面有几处墨迹本未干,如今蹭得到处都是。 丁蔓薇无奈叹气,又拿过纸来,将图纸誊抄了一份收好。 第二天,两人下山。 抚仙宗附近有一寨子,寨中百余口人,世代居住于此,依山傍水,生活宁静和乐。 直到不久前,寨中突然有小孩失踪。一开始人们以为是误入后山莽林,在里面迷了路,便没有过分担心,只是派出去找孩子的人纷纷空手而归,那孩子倒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此再也没人见过。 在那以后,寨中隔三差五就有小孩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人们逐渐开始相信,寨子里,闹了妖。 于是众人纷纷将自家小孩严加看管,白天必须结伴而行,由寨中女子轮流看管,天一黑更是不得出门,就连撒尿都得有家中至少两个壮汉跟着。倘若家中无人,要么忍到天亮,要么天黑之前到别家合住。 只是整个寨子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却没有一个亲眼见过这妖究竟长得什么样,甚至连是哪种妖,都各说各的,无法统一。 “妖还分什么种类,都是吃人的。” “就是吃小孩的妖怪。” “谁也不知道这妖长啥样,藏在哪,有几只,反正肯定是闹妖了,要不怎么能丢那么多小孩儿?” …… 丁蔓薇在寨门口一连问了五六个人,可答案却都差不多,那就是寨子里无人亲眼见过那“抓小孩的妖”。 她站在寨子口,抬头仰望着没有一丝白云的蓝天,轻声叹了口气。 白卿洲见状,站到她身边来,与她一样仰望天空。 此时的天空碧蓝如洗,白卿洲凝望片刻,竟发现寨子上方的天空中,隐约可见一个黑点,细看竟是一团黑气,盘踞在寨子上空,久久不散。 “寨子里有妖气。”他笃定道。 “没错,而且这妖完全不会遮盖妖气,看来成妖时间不长。” 两人在寨门口说话的工夫,便有人通知了寨主。 寨主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此刻却满面愁云。他此时快步迎向两人,人还未到跟前,便大声询问道:“两位可是捉妖师?” 丁蔓薇上前两步,应道:“我们二人是抚仙宗的修士。此次下山除妖,路过贵宝地,但见寨子上空有妖气笼罩,这才停下来询问。” “哎呀……”寨主一听两人正是来捉妖的,顿时大喜,连忙将两人迎至寨中,边走边道,“二位有所不知,这寨子里闹妖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孩子丢了三四个,到现在都没找回来啊!” “既然知道是妖,为何不去抚仙宗求救呢?”丁蔓薇好奇不已。这寨子临近抚仙宗,背靠大树,为何不用?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寨子里的人,几百年没有出去过。这次出事了,也想要去抚仙宗求救,只是派出去的人在路上遇上几个修士,听说寨子里闹妖精,便说他们能治,我们就将人接了过来。可是那些人在寨子里蹭吃蹭喝好几天,妖精没抓到,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寨主说着,一脸痛心,“要真能把孩子找回来,供他们吃供他们喝倒也无所谓。寨子里粗茶淡饭的也不值钱……唉。” 听他叹息,丁蔓薇心中也愤怒难耐。凡人要被妖精祸害,生存已然不易,竟还要被理应保护他们的修士这般欺骗,实在可恶。 但见寨主脸上愁云惨淡,丁蔓薇强压怒火,安慰道:“您放心,我二人此次下山就是来除妖的。这次,一定会把那个妖怪抓住。” “好,好!多谢,多谢啊……”寨主激动的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却又充满希冀的问道,“那,孩子们……能找回来吧?” “这……”丁蔓薇有些迟疑。 如今他们对那妖物一无所知,也不知它抓孩子是为了吸收精气修炼,还是为了填饱肚子。 若是前者,只要抓了那妖,便还有机会将孩子救回。可若是后者…… 丁蔓薇略有些为难的看向寨主,却见他脸上逐渐浮现失望之色,便将实话一收,应了一句:“我们会尽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破10万字了我的天呐我好久没写这么多字了www 14-17号有工作,存稿也只存到了17号那天,如果那天放工我还有力气就码18号的,如果没有,可能断一天到两天 我争取不断更(靓女叹气) ☆、第三十二章 丁蔓薇在寨主的带领下,到丢失孩子的几家走了一遭。只是这几户人家分散在寨子各处,丢了的孩子有男有女,有长有幼,最大的八岁,最小的不过五岁,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这些孩子失踪前,都去过后山莽林。 从最后一家走出来,丁蔓薇眺望后山,凝眉不语。 寨中无人见过妖物,丢失的孩子又没有任何指向性。虽然这妖的妖力不高,他们就算没有准备,正面硬拼,胜算也不低。只是她担心对方在暗,又盘踞后山莽林一段时间,定然比他们更占优势。 得胜不是她的目标,她要的是全须全尾安然无恙。 白卿洲没有与丁蔓薇一道,而是绕道后山,探了探路,又沿着寨主所给的路线,将丢失孩子的几户人家串联了起来,登时眼前一亮。 他拿着寨中地图找到丁蔓薇,将刚刚发现的疑点指给她看:“你看看这寨子的地形,再看这几家所在的位置。这儿,还有这儿……” 丁蔓薇凑到白卿洲身侧,视线随着他的指尖移动,只见他从最靠近寨口的那户人家起,将几家一一连接起来,有如一条蜿蜒盘旋的长蛇,最终指向了后山莽林的西北角。 他屈起指头,指节在那处不轻不重的扣了一扣,纸张扑扇着发出两声闷响。 “你的意思是……” 丁蔓薇抬头,正对上他也抬眸看向她,肯定道:“盘龙道。” “蛇妖?” “应该没错。” 丁蔓薇复又低下头去,查看半天,连连点头对白卿洲的结论表示认同。 盘龙道名字听起来正派霸气,实则不然。 据说十几年前曾有一蛇妖出世,欲化龙飞升,却又害怕天雷之劫,思来想去心生一计,竟找到一个依山傍水仙气充裕的寨子,在寨中画出盘龙之形,再将龙头、龙牙、龙身、龙爪、龙尾上那七户人家中的孩子抓来,吸取精气。 因为年纪越小的孩子精气越纯,越容易瞒过天道的眼,让它躲过雷劫。 只是这样的寨子虽然好找,可七户人家皆有年幼的孩童却不容易,因此盘龙道在蛇妖之中流传不广。 但不广,不代表没人知道。 丁蔓薇微微偏过脸去,一双眼睛仍盯着图纸上,道:“敢用盘龙道,说明这蛇妖修为也已接近渡劫期。就算修为不济,也吸收了四个孩子的精气,你可有把握将它除去?” 自打刚才她凝神看图,白卿洲便站直了身子,在一旁默默看她。她这一问,才将白卿洲的注意又引回到地图之上,笑笑,道:“放心。” 她抬眸看他,却见他此时仍显年少稚嫩的侧脸带着一丝浅笑,眸中光芒大盛,自信非常。 丁蔓薇看着看着,也不禁微笑起来:“好,那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这是他一个人的试炼,她只要确保他不会受伤就好。 白卿洲对上她的视线,“等你回来”四个字,说的他胸中一暖,声音也温柔起来,低低道了声:“好。” 白卿洲独自一人闯进后山莽林后,丁蔓薇对寨主多加安抚了几句,便也追了上去。 只是她施了隐身之术,跟在他身后不远出暗中保护。只要不出危险,她便不会轻易出手。 先前看那寨子上空的黑气,这蛇妖修为不高,纵使临近渡劫,想必也不是白卿洲的对手。丁蔓薇想着,盘龙道一旦被天道察觉,这蛇妖必死无疑。但凡是有些实力的,都不会铤而走险。 白卿洲在前面飞速前行,丁蔓薇也不落于后,很快便在不见天日的莽林之中找到一处妖气凝重的山洞。 白卿洲站在洞口,洞中黑黝黝一片,不断往外冒着寒气,却静得仿无生气。洞口摆着一地石块,细看竟是能让人迷失方向的阵法。 此处定是那蛇妖的藏身之所。 白卿洲思索片刻,掌心一道流光打在洞口石碓上,一阵震耳的爆裂之声炸开,尘土飞扬。 “谁人敢扰本君清修?” 洞中一声妖魅嗓音响起,随即一个白衣男子现身洞口。那男子长相妩媚娇柔,墨发披身,额间有一道火红印记,更衬得苍白脸色妖异异常。 男子一出洞口,便看见了站在洞外抱臂等他的白卿洲,先是一愣,问道:“小子,是你炸了本君的迷魂阵?” “正是。” “胆子倒是不小。怎么,是山下的寨子请你来的?” 白卿洲不耐烦的眉头一紧:“问题怎么这么多?” 那男子被他顶撞,墨黑的眸子一瞪,气道:“好小子,受死吧!”说罢手指一点白卿洲的方向,宽大的袖中顿时飞出几条黑白相间的小蛇,毒牙闪着幽光,直奔白卿洲面门而去。 白卿洲闪身,指尖流光划向蛇腰,毒蛇在白光利刃中断成几截,纷纷落在地上,纠结蠕动。 男子见宝贝被斩杀,愤愤看向白卿洲,额间红印亮了一瞬,张牙舞爪的向他扑了过去。 白卿洲毫不慌乱,在男子周围诡步游走,气得男子发狂乱砍一通,却连他的发丝也没抓到,反而被他的流光划伤多处,伤口短小细密,不致命却疼痛不已。 丁蔓薇隐在一边看着,全部的注意都放在白卿洲身上。 黑衣少年在林间游移,衣袍翻飞,身姿步伐让人捉摸不透。 看着看着,她突然意识到,白卿洲并不只是简单的围着那蛇妖乱转。 果不其然,白卿洲在最后一点落定,后退一步,口中速念法决,随即一阵白光冲天而起,将那蛇妖围困其中。 蛇妖丝毫不觉白卿洲方才已在他周围布下法阵,如今见势不妙,便欲逃走,可一手触到白光,便被瞬间灼伤,疼得他大声呼痛,后退几步远离白光,又落在了阵中。 丁蔓薇看着白卿洲与那蛇妖斗法,布阵流畅游刃有余,高高束在脑后的墨发被法阵的气流带起又落下,偶有阳光透过莽林茂密的叶子照下来,在他眉梢发顶镀上一层柔柔的光。 玉树临风,从容不迫。 丁蔓薇喉头一痒,竟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白卿洲在阵外静静看着,闭眼聆听那蛇妖一次次想要出逃,却不断被白光所伤,只能在法阵之中声嘶力竭地痛骂。 等他骂够了,没力气了,浑身一软跪坐在地,那一圈白光才渐渐弱了下去。 蛇妖伏地粗喘,听见阵外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微弱闪烁的白光之外,露出一张带着讥笑的脸。 “骂够了?” “本君低估你了!” “凭你的修为还远远不到渡劫之期,为何到寨中抓小孩养盘龙道?” “哼!”蛇妖撇嘴一笑,眼神悲悯的看着白卿洲,语气却是痴狂,“我渡劫与否,今日都注定逃不出你手。不过,小子,你若是以为能全身而退,也是痴心妄想。” 白卿洲皱眉,却想不出他还有何手段能拉上他一同遭殃,于是上前一步逼问道:“你什么意思?” “山川改道,天塌地陷,世人都会毁灭。那一天不会太久,小子,我在底下等你!” “你说……” “嘭——” 蛇妖喉中发出一腔悲鸣,白卿洲心中大叫不好,慌忙向前一抓,想阻止那蛇妖自爆,却还是晚了一步。 法阵中央爆开一阵血雾,白卿洲慌忙抬起袖子挡住这带毒的蛇妖血肉,待血雾落定,法阵中只剩下几片残破的白衣。 蛇妖最后所说的话究竟有何深意?是他预见了未来,还是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他还未动手,蛇妖却莫名自爆。另外,这蛇妖分明刚刚化为人形,远不到渡劫的时候,为何急着养成盘龙道飞升? 见白卿洲看着蛇妖的残骸发怔,丁蔓薇解了隐身术,走了上来。 她没有听见蛇妖死前的胡言乱语,只当他被蛇妖突然的自爆伤到,慌忙上前关切的询问:“伤到哪儿了?” 被她这一声唤回神来,白卿洲看她一眼,摇头:“没有受伤,你别担心。”说罢又想起她不该出现在此,“不是说好等我回去么?” 丁蔓薇听他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往洞中看去,道:“自然是担心你,才跟上来的。孩子们应该在洞中,我进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不知为何,蛇妖那几句话像是千斤巨石般堵在他胸口,让他不敢放丁蔓薇一人离开。 他恍然觉得,她一旦离开他的视线,便会消失于茫茫林海。 紧跟在丁蔓薇身后进了山洞,最里面果然有四个昏迷着躺在地上的孩子,三男一女,小脸上都蹭着灰,但好在没有受伤。 丁蔓薇挨个探查这几人的呼吸,见他们的气息逐渐平稳,这才放心。 方才蛇妖自爆而亡,之前吸取的精气便回归了本体,孩子们很快便纷纷醒了过来,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之前几天发生了什么。 丁蔓薇对着几人好生安抚了一番,将他们带出山洞,往寨子的方向走去。 “姐姐,我好累。”走了没多久,年纪最小的女孩扯了扯丁蔓薇的衣袖,仰着脸眨动着大眼睛看她。 “姐姐抱你。”丁蔓薇说着,弯下腰去,手臂一揽,将女孩圈在臂弯,继续往前走去。 山路崎岖,几个孩子都不免感到疲惫。旁边一个小男孩也往她腿边靠去,小手抠了抠丁蔓薇的掌心,低声说:“姐姐,我也好累。” “来,姐姐抱。” 丁蔓薇刚一弯下腰,就见跟前的男孩被另一只手抓着腰带拎了起来,小手小腿在空中乱踢。 她抬眸,便看见白卿洲一脸的不悦,将那男孩拎至眼前,严肃道:“男女授受不亲,不能让姐姐抱。”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都动心了,那咱们下一章就表白吧? 蔓蔓:??? 洲洲:!!! ☆、第三十三章 “男女授受不亲,不能让姐姐抱。” 跟个小孩子吃哪门子醋啊? 丁蔓薇无奈失笑:“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也是男的。” 说着,白卿洲将那男孩放在自己肩头,又一拍屁股,道:“好好趴着。” 小男孩委屈的抿起嘴巴,攥着小拳头乖乖趴在白卿洲肩上,不敢说话。 又走出一段路去,另外两个男孩也纷纷慢了下来,却没提累。丁蔓薇见状,想上前牵着他们一起走,但意料之中的,再一次被白卿洲截了胡。 见他把小一些的男孩抱在另一边,丁蔓薇笑道:“三个孩子两只手,剩下一个,怎么办?” 白卿洲瞥她一眼,在最后一个男孩跟前蹲下身去:“上来。” 男孩怯怯地看了看他,伸手爬上了他的后背,小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一走一颠。 丁蔓薇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白卿洲左右手挨个抱着一个,背后还背着一个,快步往寨子里走,也赶紧跟了上去。 带着孩子,两人不敢用法术赶路,生怕他们幼小的身子承受不住,是以这段路分明不长,却走了很久,久到孩子们纷纷靠着大人的肩膀睡了过去,而两人不敢出声,便一路安静。 回到寨子时,天已经黑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看见两人走来,激动地在寨中大声喊着“孩子回来了”,将全寨的人都叫了出来。 丁蔓薇和白卿洲很快被寨民围了起来。 看着四个孩子安然无恙的归来,寨民纷纷热泪盈眶,尤其是孩子的父母,更是屈膝就跪。 “快起来快起来。”丁蔓薇说着,将孩子交回父母怀中,小声道,“孩子睡了,别吵醒她。明日一早多用些补气的食材,给孩子补一补就好。” 其他三家也从白卿洲身上将睡得正酣的孩子抱下来,哑声哭鞋:“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他们本以为孩子已经被妖怪所害,生还的希望实在渺茫,如今看到孩子安好,怎能不感谢他两人的大恩大德。 白卿洲活了两世,却从未受过这么多人如此真心诚意的感谢,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沉默。 丁蔓薇见他窘迫,对众位寨民道:“是他杀了那妖怪,才能将孩子救下,要谢的话,谢他就是了。” 白卿洲瞪眼看她,丁蔓薇也只是俏皮的抿唇一笑,看着众人对白卿洲投去崇敬的眼神,口中不断重复着感谢,心中也甚是欣慰。 而白卿洲受气氛所感,紧绷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虽然一言未发,眼底却触动不小。 丁蔓薇在一侧看着他,感受到这些变化,突然觉得,她一人攻略病娇,只能是顺着病娇的偏执,放纵他继续发展,纵使是给他的黑暗生活带去一束光,也只不过能照亮方寸之地。等她任务结束,离开这个世界,而他却是修仙之人,寿数无边,到时只怕会更加疯魔。 但若是将病娇少年改造成人见人爱的大侠…… 或许,将他带到阳光之下,才是带他离开黑暗,最彻底的办法。 寨主从人群之中迎上来,对着白卿洲和丁蔓薇两人千恩万谢,接着道:“方才已让人备下酒菜,二位恩人若不嫌弃,随寨民一同入席,可好?” 修仙之人不沾人间烟火,但久居寨中与世隔绝的寨民却不知晓。而丁蔓薇与白卿洲对视一眼,也不忍拒绝寨主的好意,便点了点头,跟在众人身后,来到了寨子正中一片空地之上。 那空地中有一祭台,此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放。祭台一侧的地上,却架上了篝火堆,周围摆满了吃食和酒水。 整晚,二人与寨民同欢,庆祝丢失的孩子被找回来。 丁蔓薇坐在篝火前,仰头看着几个寨民手牵着手从人群中走过,在火堆前跳起舞来,其余众人打着拍子,高声唱着她听不懂的山歌。 甚至有几个年轻女孩点着脚尖匆匆跑来,在两人跟前留下数个花环,然后娇笑着推搡着跑进跳舞的队伍里,跟上节奏一齐跳了起来。 穿书前,丁蔓薇只在电视里看过这样热闹的场面,如今亲眼得见,忍不住一起高声叫好,手中的酒也是一碗接着一碗不肯放下。 白卿洲坐在她身边,目光却丝毫不为歌舞和年轻漂亮的姑娘们所动,一双清澈眼眸始终注视着丁蔓薇的一举一动,眼底满是笑意。 一舞终了,丁蔓薇侧脸看他,却见他正托着腮看她,篝火映在他眼里,亮晶晶的。 酒劲上头,她脸颊俏红,双眼弯弯的笑问:“要不要一起跳?” 白卿洲摇了摇头:“你想跳?” “嗯……”丁蔓薇的回答拐了几个弯,又喝了一大口酒,傻笑道,“你不跳我就不跳了。” 白卿洲低声轻笑。 听他笑她,丁蔓薇扁嘴皱眉,扭头递给他一碗酒:“呐,陪我喝。” 白卿洲接过碗来,却没送到嘴边,而是转手放在了地上:“我不喝酒。” “无趣……”丁蔓薇嘟囔着,转回头去自顾自的又灌了一大口。 他看着她不停喝酒,不禁劝她:“少喝点儿,伤身。” “我是谁啊?啊?我会怕酒吗?”丁蔓薇此时已经有些眩晕,口齿不清,却仍逞能似的又拿了一碗酒来。 此情此景如此热闹,她自然也融入了其中,忍不住想要放纵一次。她更是有些好奇,白卿洲如何能抵挡住诱惑,众人皆醉他独醒。 实在是无聊得很,以后得让他改改这毛病。丁蔓薇想着,干脆拿起两坛酒,拉着白卿洲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祭台上走。 白卿洲任由她牵着,注意着她的脚下,防着她摔倒。 踉跄的走到祭台之上坐下,丁蔓薇把一坛酒塞进他手中,打开另一坛的封泥,仰起头来喝了两口。 祭台略高,有风吹过,吹得她安静了下来,也不吵着让他喝酒,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口一口的灌酒,双眼仍然盯着篝火,火堆边的寨民仍在狂欢。 过了一会儿,她喃喃开口:“今天是我生日。” 是她不知第几次在任务中间过的生日。 “生日?”他低声重复,虽然不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但大概也能猜到。 “嗯……”丁蔓薇小声应着,没有解释。又过了半晌,突然笑着看他,“你生辰是何时啊?” 白卿洲被她问得一愣。他自幼无父无母,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出生在何时何地,当然,也从未有人问过。 他摇头:“不知道。” 丁蔓薇撅起嘴来,像是替他委屈,接着又一拍他肩膀,乐道:“要不你以后和我一起过生日吧?” 过生日? 他从不知道庆祝生辰该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感觉,因为从未有过,所以也不在乎,被她这么一问,倒也没太在意,一笑了之,没有回应。 丁蔓薇见他不答,便用力将酒坛往地上一放,拉着他的手站起身来,模糊不清的说道:“送你个礼物,你看着。” 她手中翻出一个并不复杂的手印,却因着醉酒,手指不大利索,慢吞吞翻了半天,错了几次,才终于结出一个对的手印,往天上一推。 白卿洲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上去,只见一道流光飞上天幕,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一朵紫色的烟花。 她傻呵呵的乐着,低下头来戳他肩膀:“好不好看?说好看!”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娇憨的模样,但见她眼中雀跃,不忍驳她,便笑着道:“好看。” “该你了!”丁蔓薇说完,叉着腰,往天上一指,语气竟像是撒娇似的,“礼尚往来,我也要看。” 白卿洲微一挑眉。 这么花哨的法术,他自然从未学过,方才她又做了半天才做对,他也道她醉酒,不知能结出什么手印,便没仔细看。 这一沉默,丁蔓薇立刻瘪了嘴,嫌弃道:“这么简单的法术都不会,白瞎了你这么聪明的小脑袋瓜……”说罢委屈巴巴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抓起酒坛继续喝酒。 白卿洲被她说得无奈一笑,坐回到她身边,在她耳侧沉声道:“你抬头看看。” “嗯?”丁蔓薇迷迷糊糊的看了他一眼,又听话的向上看去。 白卿洲掌心浮现几道流光,被他掌心一提,纷纷飞上了天际,放眼望去,竟像是场流星雨一般。 他不会炸烟花的法术,但却知道如何打出流光。数道流光聚在一起,划过夜空,照亮夜空,最后消失于夜空。 丁蔓薇仰着脸看了半天,嘿嘿笑了起来,但紧接着又垮了脸,委屈的看向他,看得白卿洲心里一慌,忙问她:“怎么了?” “刚才这个,”她指天,“你不许给沈苏苏看。” 苏苏?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苏苏? “为什么不给她看?” 听他这么一问,丁蔓薇脸上的表情更显可怜,小声嘟囔:“就知道你喜欢她……没良心。” 远离人群,周围安静得很,白卿洲将她的委屈字字句句听得真切,心中一动,莫名有些期待在胸口发胀。 他试探:“我喜欢她,怎么就没良心了?” 丁蔓薇回头瞪他,口齿模糊,但理直气壮:“我喜欢你,你喜欢她,你就是没良心!” 我喜欢你。 短短四个字在白卿洲脑中轰得炸开,炸得他愣怔不已——他从未想过丁蔓薇会这样冷不丁的袒露心意,更没想到她对他的感情,真的是喜欢。 他一直以为,她喜欢的是方子丞。虽然这一世表现的不太明显,但他仍不敢相信,她会喜欢上他。 是喝醉了,把他当做了方子丞吗? “我,是谁?” 她无比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没良心的白卿洲,你说你是谁啊?” 她没有认错人。 也就是说,她所说的喜欢,真是对他。 白卿洲看着她,心中狂乱又惊喜,一时竟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丁蔓薇没有搭理他的震惊,自顾自的说着:“要不是一见到你就喜欢,谁会陪你去摘什么灵蛛果啊?我不要命的呀!没良心的……我比沈苏苏好看,比沈苏苏厉害,还比沈苏苏喜欢你,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呀……” 说着说着,声音渐弱。 白卿洲陷在震惊之中仍未回过神来,却见她身子一歪,往他肩上栽倒下来。他赶紧伸手将她揽住,见她醉得合眼,又不死心的在她耳边低声问她:“再说一遍,喜欢谁?” “喜欢你,喜欢白卿洲……”丁蔓薇喃喃说着,昏睡了过去。 夜风吹过,篝火堆旁早已空无一人,一轮圆月高高悬在空中,照着祭台上两道身影。白卿洲低头看着,只见皎洁的月光将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低头看着怀中酣睡的人,思绪万千。 这一世初见她时,并未见她眼中流露惊艳之色,可后来结伴同行去取灵蛛果,她一路对他多有照拂,甚至破例授他法术。 再后来,抚仙宗众人对他不屑一顾,她却当着一众人等,执意要将他留下,收做弟子。 之后那两个多月朝夕相处,她的嘴硬心软,她的次次妥协,她喊他揉腰的娇俏与羞涩,还有午后暖阳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他先前不敢信的,不肯想的,如今都认了。他在同凤台外领会到的那份悸动,原来并非错觉。 他垂眸看向她的眼神愈发柔软。 是你说喜欢我的,蔓蔓,不喜欢方子丞,不喜欢任何人,只喜欢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完了,不管别人心动没反正我有一丢丢心动。洲洲快答应她呀呜呜呜 ☆、第三十四章 上午阳光已盛,透过窗棂照进房里,黄木搭建的屋里一片白茫茫的暖光。 丁蔓薇从宿醉中清醒过来,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眨眨眼睛,盯着床顶看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不在抚仙宗内。 “嘶——”头疼得厉害,太阳穴的血管一突一突揪着发疼。 “醒了?” 清透低沉的男声从屋子一角传来,丁蔓薇循声看去,就见白卿洲端着碗水向她走来。 脑袋沉甸甸的,她底下头去,手指用力按压着额角,嗓音喑哑:“你怎么在我房里?” 白卿洲将水递给她,不答。 她也不在意,皱着眉头将碗里的凉水一饮而尽,把碗还给他。 白卿洲接过去,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是命令一般说道:“以后不许喝酒了。” “凭什么?”丁蔓薇下意识的拒绝,却声音一高,拉扯的神经更疼了起来。 “你!你知不知道昨晚喝多了之后说了些什么?” 听他语气像是责怪又像试探,丁蔓薇郁结着眉头,眼神放空,像是陷入回想。 她沉默越久,白卿洲的脸色便越沉。 “我说什么了……?”她自言自语,似乎真的不记得了。 心头突然被失望填满。她昨晚果然是喝多了,醉酒之言,说的人都忘了,他怎么就当了真? 白卿洲嘴唇微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狠狠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哎!” 丁蔓薇从床上跳将下来,光着脚“哒哒哒”的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我记得记得!可是,现在不是清醒了嘛,说出来多尴尬啊……”她说着,歪着脑袋悄悄观察他的表情。 白卿洲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那……”她低下头去,两只手抠挠着他的袖口,“我的心意你都知道了,你……怎么想?” 白卿洲连呼吸声都放低下去,耳根通红,甚至能听见自己胸口一鼓一鼓的心跳。 也许是因为从未有人这样直白的对他说过喜欢,尽管她昨夜已经说过一次,现在听到,他还是难耐心中的悸动。 “我……”他舔了舔嘴唇,回过手来轻轻将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拂掉,“该出发了,我去外面等你。”说完一把拉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没让她看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 丁蔓薇撇了撇嘴,关上了门。 她收拾起来动作很快,白卿洲在寨子口上等着,却觉得每一秒都过得那么缓慢。 他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她的心意他自然知道,那他的心意又是如何? 连白卿洲自己都不知道。 身后传来几声孩童的小声喧闹,白卿洲闻声回头,就见丁蔓薇从寨子里慢慢走出来,身边围着一群小孩,叽叽喳喳的和她说着话。 她一边笑着,手中变出一道流光,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并不明亮,柔柔的在孩子们手中跳动,最后打着旋消失在空中。 白卿洲看着看着,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和孩子们说笑着,不经意的抬眸,正好看见了寨口等待的他。 一身黑衣,墨发高束,仍是她穿书后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眉眼间却少了些疏离厌恶,不知何时添上了一丝缱绻温柔。 她朝他笑了一笑,弯腰对孩子们说了些什么,小孩子便一哄而散,留她快步走向他,道了声:“久等啦!” 他轻轻摇头,和她并肩而行。 走出寨子,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腾云驾雾,就用一双脚一步步的往下一个目标地走去。 寨门口的小河边,有不少孩子出来戏水。 先前寨中闹妖时,孩子们被大人看得紧紧的,玩闹也不尽兴。如今妖怪已除,天晴阳暖,河水被晒得刚刚好下脚。 听着河中的水花声,两人一时无话。 走着走着,白卿洲不禁侧目看她。 她也恰好在偷看他,两人视线交汇,又赶紧错开。 又走出几步,白卿洲低头哑声问:“怎么不说话?”他不爱说话,他们两人在一起时,都是她话多些。今天如此安静,反倒让他有些不适应。 “你不也没说话?”丁蔓薇瞥了他一眼,低头自顾自的走路。 她这么一说,他竟真的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等了半晌仍不见他开口,丁蔓薇瞪他一眼,主动开口:“我昨晚跟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虽然我知道你喜欢沈苏苏……” 听到沈苏苏的名字,白卿洲垂眸。 “可是为什么呀?”丁蔓薇不平的仰头看他,“问你话呢?” “什么?” “为什么那么喜欢沈苏苏!” 是啊,为什么呢? 白卿洲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虽然活了两世,他却只经历过一次童年,无父无母,四处流浪,任人欺辱。他的过去是一片黑暗,从来只有人在他身边经过又匆匆离去,没有任何人曾为他停留,除了沈苏苏。 她自马车里伸出的那双手,是他这个即将溺毙在黑暗里的人,能抓住的唯一的希望。 那双手救不了他,却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从那以后,他知道了世上仍有人心善至此,仍有人会在他希望全无,闭眼等死的时候,向他伸出援手。 当时看着沈苏苏的马车驶远,那一幕便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追上去。虽然不知道追上去能做什么,但自那之后,他便一直想着,他要活下去,追上那辆远去的马车。 那是他活着的动力,所以他喜欢苏苏。 只是,这理由,真的够吗? 他看了一眼丁蔓薇。 上一世的丁蔓薇不可一世,更是仗着自己修为不凡,而他却入不得宗门修习,因而从未将他放在眼里,所以那时,他自是恨透了她。 可重生一世,上辈子那么多记忆已经模糊,这一世又意外频发,有太多人太多事变得不一样,丁蔓薇便是其中最不可测的变数。 这一世她护他,敬他,赞他的聪慧,惜他的天赋,替他闯进同凤台九死一生,为他当面顶撞宗门长辈,将生平所学毫无保留全教给他…… 那这些,够让他放弃苏苏吗? 够,当然够,心中一个声音不断替他做出回答。 但他不敢听从。 苏苏是他上一世唯一想要的,也是他这一世所要守护的。他爱了她那么久,久到已经成了习惯,融入他的身体发肤。 倘若真的放弃了苏苏,那他这两世的执着,便都成了笑话。 沈苏苏是他的执念,扎根在他心头梦中的执念。他偏执的一厢情愿的相信着自己的执念,却也贪婪地想要丁蔓薇带给他的一切,悸动、感动、心动。 他陷入两难之境,不知如何应对如此复杂的感情。 见他沉默,丁蔓薇心里一叹,只得以退为进,低声道:“不想说也无所谓。你若觉得困扰,我便收回昨晚所说的一切,你我以后仍是师徒相称。就当我……就当我喝多了,胡言乱语。” 白卿洲看向她,条件反射一般的想要阻止,可话没说出口,却瞥见什么东西向她袭来。 “蔓蔓!” 他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一个旋身拉进了怀里。 丁蔓薇一愣,瞪大了眼睛,身子僵硬的靠在他怀里,半晌才抬起头来。 而他也在低头看她。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交缠。 丁蔓薇睁大双眼看着他,傻傻失神似的问:“怎么了?” 白卿洲看着她清澈的双眸,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向一边,道:“河那边有小孩子打水漂,石头飞过来了。” 丁蔓薇也看过去,见一边的石滩上躺着一颗湿湿的黑色石子,不过拇指大小。 “我又不是躲不开……”她喃喃说着,从他怀里退出来,“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嘛?” 她和他隔开一步的距离,顿了一顿,转头慢慢往前走去,高抬腿,慢落下,如同悠闲散心一般,语气却是撒娇中带着委屈。 白卿洲跟在她身边走着,胸口起伏更甚,低哑道了句:“你我不同。” “哪里不同?”她转头看他,满眼期待。 他抿唇不语。 白卿洲就是这样,遇到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便选择沉默。 她索然无味的撇了撇嘴:“榆木疙瘩……喜欢你的沈苏苏去吧!”说罢甩开胳膊大步流星的快步走去。 白卿洲赶忙迈步去追,挨在她身边一起快走,却仍是不说话。 他仍没能说服自己。两人都是他命里的光,也是他仅有的光,让他自私却贪心的不想放开。 丁蔓薇瞟了他一眼,半晌,叹气:“算了,不逼你了。你要是还喜欢沈苏苏的话……” 他看向她,想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那就我再努努力呗。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的。” 心里一松,他笑了出来,问她:“总有一天是多久?” “那儿,”她翻了个白眼,随手往前一指,“走到前面那棵树那里,你要是还不喜欢我,那就告辞!我才不要在你身后追着跑,可怜兮兮的,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爱而不得,不爱便是了。 上一世他苦苦追在苏苏身后,丁蔓薇追在方子丞身后,最后都没能得到善终。 既然已经经历过一次,那重生一世,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白卿洲不确定自己能潇洒地说放手就放手,但他只要看见身边的人,便觉得有了放手的冲动和勇气。 他想要却没得到过的,她都给了。他不敢奢求的,她也亲手捧到他眼前。 他还求什么呢? “马上就到了啊,还有五步,四步,三……” 丁蔓薇手上一暖,声音立刻停住。 白卿洲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微微用力,让她感受他的温度与力道。 丁蔓薇将脸偏向另一侧,抿着唇乐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嘴角的笑意却是始终未减。 “咳,那个……”丁蔓薇眼睛不自然的四处瞎转,“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蔓蔓。” 短短二字缱绻婉转,喊得她双颊发烫,却又偏要故作严肃:“没大没小,怎么不叫师父?” “生分。” “那为什么不叫丁蔓薇?” “生分。” “蔓薇呢?” “生分。” “那什么不生分?” “蔓蔓。” “……幼稚。”她撇开视线,却藏不住满脸笑容。 “嗯。”他也不争辩,手掌松开,扣住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步调很慢,时光也很慢,他和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把过去掩埋遗忘。 至少这一刻,白卿洲真的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 “薇姐,白卿洲的好感度,到60了。” 作者有话要说:洲洲你终于开窍了呜呜呜你个小傻瓜呜呜呜我好开心啊啊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女追男隔层纱吗(不是) 就,这卷基本都是糖?下一卷再开始d a o。。。 还在片场,天亮才能结束,然后还有好多事要做,所以18号断更一下下!当然也有可能更新,或者我第二天补上,一切按当天脑子活着的程度来! ☆、第三十五章 “炊饼,新鲜的炊饼!” “刚出炉的糯枣糕,看一看尝一尝咯!” “才摘的柿子,甜得很!” 丁蔓薇和白卿洲并肩走在白眉镇的闹市街头,周遭全是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街道不宽,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之中慢慢走着,不时摆摆手笑拒小贩递上眼前的零嘴儿。 “姑娘,看看胭脂?首饰也有,都是新货,好看得很!”有人说罢,捧着几样饰品凑到丁蔓薇跟前,嘿嘿笑着,“姑娘美若天仙,可不得有好首饰相配嘛。” “不用了。”丁蔓薇将那人的手一退,忽得眼神一凛。 那人手指冰凉僵硬,竟无一丝温度。 见她推拒,小贩便没趣的将东西放了回去。 丁蔓薇走出两步,回眸看向那小贩,瞧了两眼,却看不出他身上有何问题。 白卿洲见她神情不对,探出手来握住她的,低头问她:“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丁蔓薇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反手拉住他,迅速离开了集市。 找到一家客栈,两人要了一间上房之后,便快步上了楼。 一进房间,丁蔓薇便把门窗紧闭,紧接着双手一挥,在屋外布下一层结界,楼下的喧闹声立时被隔绝在外。 此时她的神色才稍稍放松下来,看向白卿洲一眼,道:“这镇子有古怪。” 白眉镇本不在她计划的路线之上,只是听说原先准备要去的镇店被苍岚宗的修士捷足先登,她也只好改道白眉,打算另找降妖之处。 但今日一进这白眉镇,她就嗅到一股诡异的臭味,可却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是何味道,直到刚刚碰到那商贩冰冷的手背,丁蔓薇才恍然意识到,这整个白眉镇,都笼罩在一股浓厚的死人味里。 白卿洲早就注意到她的反常,是以一路上也在细心观察,现在听她这样一说,也点头应道:“方才集市那般热闹,怎么却只有男子?” 听他说罢,丁蔓薇一愣,回想一番,发现竟真是这样——集市上不管是摆摊叫卖的,还是逛街买货的,竟然全都是男人。 就连刚才在客栈楼下吃饭的,也无一例外,全是男子。 仿佛整个白眉,无一个女子或是孩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镇子着实诡异,说不定正是因为有妖盘踞。 “可镇上没有妖气,也许……”白卿洲思考片刻,道,“我幼时曾路过一些镇甸,平日里无人居住,只因被杀人越货的强盗占据,只有打家劫舍分赃物时,才会有人。又或者,是强盗扮做寻常百姓,劫杀过路之人。” 丁蔓薇听着他的分析,却是摇了摇头:“不对,刚才集市上那些人,恐怕都不是活人。” “什么?”白卿洲眼眸张大,顺着她的话想了一想,询问道,“活死人?傀儡术?” 他之前曾听丁蔓薇提起,同凤台中那些修士,都是中了傀儡术,没了意识,才被当做了肉盾白白牺牲,因此便将方才那些活死人也当做了傀儡。 “不像。傀儡术虽然不难,但施术之人必定是有所图,才会将人变为傀儡。可那些人虽然身上满是死人味,行为却与活人无异,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麻烦。” “那……”白卿洲抬眼看她,“是妖?” “也许吧,”丁蔓薇一边说着,一边困惑的徐徐摇头,“我也说不好,还是等晚上出去探查一番再说。” “好,那我……” 白卿洲话没说完,便听客栈之外一阵敲锣打鼓的喧闹之声由远而近。 两人对视一眼,闪身来到窗边。 时值黄昏,远处缓缓走来一支送亲的队伍,披红挂彩,抬着顶大红的轿子路过客栈楼下,掉转个方向,往西边走去。 街边挤满了围观的人,与方才集市上一般,也全是男子,见轿子走远,围观的人们也一窝蜂地跟了过去。 队伍越走越远,丁蔓薇看着一晃一晃的轿顶,放下了窗户。 “有妖气。”白卿洲肯定道。 “在送亲队伍里。” “我去看看。” 丁蔓薇跟上白卿洲:“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挤在凑热闹的人群里,一路追到了一条死胡同内。 胡同尽头那户人家,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的灯笼,红绸彩缎装点着门上古朴稳重的“李宅”二字,一派喜气。门外几个家丁帮着家丁迎接着前来道喜的客人,丁蔓薇和白卿洲便也混在人群之中,进了院门。 门里雕梁画栋,楼阁林立,贵气非凡。厅堂之中早已坐满了贵宾,剩下的街坊四邻便在门外围观着,还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跳着脚往屋里瞅着,争着想一睹新娘芳容。 丁蔓薇站在人群最外,往里看着。 此时白眉镇上大部分人都聚拢在一起,整间院落被妖气与死人的气息填满,她竟一时间分辨不清那妖气究竟来自何处。 厅堂之中,一对新人刚刚拜过天地,丁蔓薇便发觉一道阴冷的敌意朝自己射来。 她凛然抬眸瞪视回去,才发现,那股寒意竟来自大红盖头下的新娘。 她眉头微皱。 莫非妖气便来自那新娘? “新娘有问题。”她朝身边的白卿洲微微侧头低语着。 白卿洲却没有回应。 她连忙转头看他,却见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厅堂里面,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白卿洲!”她低声喝他,却仍是徒劳。 丁蔓薇忙往四周一看,才发现,不止是白卿洲像失了魂一般,整个院子里的男人们,全都盯着那身姿婀娜的新娘,眼中全是欲望。 那新娘一定有问题! 丁蔓薇抓住白卿洲衣袖之中的手,心中默念口诀,想让他清醒过来。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见那新娘缓步往门口走来。 围在门外的众人纷纷让路。 新娘莲步轻移,来至丁蔓薇身前,便是一停,却只字未语,默默看了她半晌,发出一声轻轻地哼笑,单是这一声浅笑,便酥媚入骨,再看其他男人眼中甚至能喷出两团□□,丁蔓薇后退一步,拉紧了白卿洲的手。 新娘却没再多做停留,随着丫鬟向后院洞房的方向走去。 一阵轻风拂过,掀起盖头一角,露出下面一张白皙艳丽的俏脸。 丁蔓薇顺势看去,而那新娘也察觉到她的视线,侧目瞥了她一眼,美目流转,眸光勾魂摄魄。周围的人群之中发出几声低语,无需细听便知是在称赞新娘美貌。 只有丁蔓薇一人意识到,那勾人的眼神里,是无声的挑衅。 见新娘走了,其余众人便也纷纷回神,入席吃酒去了。 丁蔓薇一直盯着新娘离开的方向,直到那一片大红色消失不见,她才回眸看向白卿洲。 而他不知何时也收回了神,低头看她,眼中有她所看不分明的情绪。 “白卿洲……”她轻声唤他。 “我没事,”白卿洲也往那新娘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先回客栈,再细细商议。” 丁蔓薇想起他刚才的样子,仍心有余悸。那新娘太过厉害,能同时蛊惑这么多人的心智,妖术定然了得,只怕他盲目出手对付不了,便也急着离开。 只是她没注意到,迈出院门那一刻,白卿洲回眸看向热闹的厅堂,眼神中竟有一丝玩味的向往。 “嘭”的一声关上房门,丁蔓薇照例布下结界,这才与白卿洲一同坐了下来,商量起如何解决白眉镇上的怪事。 “我敢肯定,那新娘并非凡人,而且妖气不小。”丁蔓薇抛砖引玉般,说罢便不再开口,看向蹙眉思考的白卿洲。 这是他的试炼,虽然白眉镇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但修仙之人斩妖除魔天经地义,就算遇到意料之外的妖,也绝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所以,这妖他们非除不可。 白卿洲沉默着,飞速思索着什么。 那新娘定有怪异,否则不可能周身妖气缠绕,更不可能一时间蛊惑上百人的心智。先前风吹起盖头的时候,他也瞥见了那新娘的容貌,虽然惊艳,却也不至于将几百人都勾的魂不守舍。 但让他最好奇的,却不是新娘的真实身份,而是厅堂正中的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画中是一片雪湖,冰天雪地,霜寒挂树,湖中却未结冰,一叶轻舟兀自飘荡。 这景美则美矣,却也处处透着诡异。白卿洲觉得,他曾在哪里见过这片雪湖,只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丁蔓薇见他沉默,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又静默片刻,轻轻抬手戳了戳他的手背:“在想什么?” “嗯?”白卿洲被她一戳,回过神来,眼神却仍有些恍惚,显然是仍沉浸在思考之中。 丁蔓薇却当他紧张,拉过他的手捂在掌心,柔声道:“此次虽是你的试炼,但那妖不好对付,我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你别太担心。” 她声音轻柔得令人安心,却偏偏不安分的在他心上撩了又撩,惹得他胸口一热,反手握住她指尖:“我不是在担心。我是在想,那新娘究竟是个什么妖。” 而那雪湖,又是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我回来了,手指还没全好,打字好累。。以后早上9点发好不好,没存稿了,给我多点时间熬夜码字orz ☆、第三十六章 听他这样说,丁蔓薇稍稍放下心来。只是再想到那妖惑人心智的本事,仍免不了一阵担忧。 在李家大宅里,丁蔓薇清楚的看到,在场的每一个男子,是以怎样的神态盯着那新娘看的,那般痴迷、神往,像瞧见了鲜肉时双眼冒着绿光的饿狼。 可她却想不通,那究竟是新娘有意为之,还是她对那些人做了什么手脚之后,产生的副作用。 甚至连那新娘究竟是何方妖怪,她也没有头绪。 妖族千千万,修魅惑术的不下十几种,狐妖、花妖、蛇妖,全都是精通魅惑之术的妖族。在搞清楚那妖的真面目之前,丁蔓薇不敢轻举妄动。 站在窗口看着夕阳落下,最后一点光亮收入天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丁蔓薇合上窗,转身对白卿洲道:“干在这里坐着也没用,趁着天黑,我再去那李宅探查一番。” 他闻声抬头,走到窗前与她对面而立:“我去吧,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不行,那妖的魅惑术了得,你不能去。” 见她眉头皱得紧,白卿洲反笑了起来,背手弯腰凑到她眼前:“是怕我把持不住,被那新娘拐了去?” 丁蔓薇无语看他。 白卿洲站直身子,伸出手来握住她的双臂,将她拉向自己,低头轻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你安心等我回来。” “可那妖……” “我是你亲手教出来的,你还不放心?嗯?” 丁蔓薇仰头看着他。她自然知道,在抚仙宗那两个多月,他已将她的法术学去大半,加上上一世刀山血海中拼杀来的经验,如今普通小妖早已伤不了他。 可魅惑术终究与其他妖术不同,她怕…… “那我跟你一起去。” “这是我一个人的试炼,”白卿洲眉眼温柔,抬手轻轻将她鬓角一缕发丝拨回耳后,垂眸道,“总该让我一个人面对一次。只是探查,不会冒进。” 说罢,他勾唇浅笑,语气轻松:“若是不能独当一面,又怎么有资格做丁长老的开门弟子?” 丁蔓薇嗔他一眼:“真不要我去?” 白卿洲不答,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椅子上:“我去去就回。” 她神色讪讪,垂下眼去,却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千万小心。” 他已走到门边,双手拉开房门,听她低声说着,回过头来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才关上门,转身下楼。 丁蔓薇不放心的在窗前看着他快步离开,放下窗来,却又觉得放心不下。 她自然不会知道,白卿洲执意独自前往李宅,除了探查那妖的真身,还有另一重目的。 他想知道,那副雪湖泛舟图,究竟来自何处,他上一世是否见过,否则为何会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莫名感到熟悉。 此时的李宅大门紧闭,门内没有半点声响,门上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一只已然熄灭,另一只残烛在黑暗中一明一灭,阴惨惨的透着诡异。 白卿洲施了个障眼法,轻轻松松□□进院,一袭黑衣隐没在黑夜之中,只余胸口几枝白梅在莹白月光下悄悄绽开。 四下无人,他轻手轻脚的走向后院,那唯一透出亮来的洞房。 站在窗前,小心翼翼戳破窗纸,白卿洲透过小孔往房里瞧去。 就在他向内窥探的这一瞬,房中烛光陡然熄灭。白卿洲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已然暴露,忙向后退出几步,双眼警觉地盯着房门。 “既然来了,不如喝杯酒再走?” 一道柔媚女声自房中响起,尾音酥酥麻麻得分外勾人,在幽幽暗夜中,诱惑却诡异。 话音一落,洞房的门便自动打开一条缝来,一阵阴风冷飕飕的刮过,竟还带着些许脂粉的香气。 这妖能看穿自己的障眼法,想必修为不低,但既然碰上了,白卿洲倒也不惧。更何况他原本就是来将雪湖泛舟图弄个清楚的,与她对上面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见房门打开,那妖却不肯现身,白卿洲等了几个瞬息的功夫,朝门内喝道:“主人家留客喝酒,却不现身,是何道理?” “呵……”门内响起一阵轻笑,紧接着便见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勾住房门,轻轻打开,“公子莫急,这不是来了嘛?” 开门之人正是那新娘。 此时她尚未脱下婚服,一身大红衣裳在背后黝黑一片的映衬下,怎么看都透着股冥婚的可怖味道。 更不用说那新娘子俏丽绝伦的脸,此刻被涂抹的惨白渗人。 白卿洲见她以这般模样现身,低声冷哼了一句:“装神弄鬼。” 不料那新娘却将他这句听得真切,不怒反笑:“深夜闯我新房,却又讥笑与我,就不怕我让你丧命于此?”分明说着骇人听闻的词句,声音却千回百转撩人心神。 白卿洲听罢一撇嘴,耸肩笑道:“你试试。” 听他挑衅,新娘脸上的笑意一僵,一股阴狠浮现眼底。 “你找死。” 新娘藏于宽大袖子下的两手狠狠一握,像捏碎了虚空中的什么东西一般,一股异香自她身上扩散开去,直冲白卿洲而来。 刚一嗅到香味,白卿洲便抬手遮住口鼻,屏住了呼吸,另一只手掌心摊开在面前一扫,将那股甜腻的气味挥散。 新娘却在他驱散这股子味道的同时,眼中蓝光一闪,开口喊他:“白卿洲……” 分明是她嘴唇张合,可发出的却是丁蔓薇的声音。 白卿洲猛地抬头望向她,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泛着幽幽蓝光的明眸死盯着他的双眼,新娘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踏出房门,一步步向他靠近,嘴唇仍在开合,用丁蔓薇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唤着他:“白卿洲,白卿洲……” 魔音入耳,白卿洲双眼发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挺挺的看着新娘靠近。 新娘不禁得意,心道修仙之人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让她随手一招魅惑之术便勾走了魂魄。 她在白卿洲面前站定,伸出一只手来,指甲飞快长长,向他胸口刺去。 “别乱动,看着我的眼睛。很快你就会和其他人一样了……等我收拾了你,再去找你那位小娘子,”新娘一边慢慢接近,一边继续蛊惑着,“不疼的,不会疼的……” “只可惜我不能对你说同样的话。” 白卿洲突然开口,那新娘毫无防备,也完全没想到中了魅术之人竟还能自行挣脱,慌乱间一抬头,正碰上白卿洲一双熠熠生辉的眼。 他冲她一笑,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竟将她伸向他胸前的指甲紧紧握住,让她无法抽动半分。 “会很疼,非常疼。” 说罢,用力一折,那指甲连同半截手指,竟被他生生折断。 “啊!!!” 断掉的指节中渗出黑色的黏液,那新娘痛得一声惨叫,披在肩头的长发暴涨,根根成刺,一齐向白卿洲扎去。 白卿洲闪身一躲,后退几步,避开了头发的攻击范围,却也给了那妖喘息的机会。 只见她瞪视着他,眼中泣血,咬牙切齿道:“进了白眉镇,就别想活着出去。” 白卿洲没想到折她一指就能伤她至此,经此一战也对这妖的修为有了了解,更加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就凭你?” 那妖握着断指,不知默念了什么口诀,宅院里一瞬间妖风大作。 狂风刺目,白卿洲不得已后退开去,避开眼去不过一瞬间,再回头,那新娘却是不见了。 妖风一停,白卿洲便看见那间新房房门紧闭,想必那妖是退避了进去。 既然知道那妖擅长魅惑之术,却不善近战,白卿洲便没有犹豫,上前两步,一脚踹开了房门,追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白卿洲四下扫视一圈,却没找到那妖的影子。 只有散下的床幔之后,传来阵阵低吟。 白卿洲目光凛然望向床幔的方向,只见薄纱随着床榻摆动,而有规律的轻晃着。 他一步步靠近床边,床幔后面的动静愈发明显,而那两人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白卿洲的接近。 白卿洲探过手去,指尖缠住床幔,正要一把拉开之时,却听得床幔后传来一声: “蔓蔓,别合眼。” 客栈中,丁蔓薇左等右等,仍没等到白卿洲回来。 她知道那妖可能修为不低,但白卿洲只是前去探查消息,应该不会和那妖直接起了冲突,也许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耽搁了些。 这么安慰着自己,丁蔓薇却依然坐立不安,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一拳砸在掌心,决意去那李宅寻他。 若真是没事儿倒还好,若他真遇到危险…… 丁蔓薇快步走到门口,抬手去拉房门。 “嘭”的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撞开,一道身影闪身进门,正和丁蔓薇撞了个满怀。 是白卿洲。 “你……” “别说话,”白卿洲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着,下巴搭在她肩上,整个人都在颤抖,“别说话……” 丁蔓薇被他这反常的举动吓得怔在原地,他说不动,她便乖乖站在那儿,任由他抱着,只是轻轻抬手,手指一转,将房门关了起来。 白卿洲抖得厉害,她双手轻抚上他后背,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两个人就这么在屋子里静默的抱了一会儿,丁蔓薇才小心的开口问他:“怎么了?” 白卿洲闻声,往后退开,两手却仍死死抓着她的胳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呼吸沉重。 丁蔓薇不知道他在李宅遇见了什么,但见他这般受了惊吓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此时不是询问的好时候,便只是拍着他的背,将他拉到桌边坐下。 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丁蔓薇身上,坐下后,见她要走,又立刻将她拽进怀里不撒手。 “我去给你倒杯水。”丁蔓薇安抚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别走。” 他哑声留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引得丁蔓薇低头看他。 白卿洲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眶通红,眼眸颤颤的盯着她,又道了声:“别走。” ☆、第三十七章 这是丁蔓薇第一次看见白卿洲如此无助又脆弱的模样。 他眼睛通红像是哭过一般,抓着她的两只手抖个不停,冰冷得没有温度。 她赶紧拉过一张凳子,在他面前坐下,低声安慰:“我不走,我不走。” 缓了半晌,白卿洲的呼吸才渐渐平缓,手上也逐渐回暖,丁蔓薇才敢问他:“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白卿洲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去,纠结半天,哑着嗓子说:“那新娘,是魅妖。” 魅妖? 丁蔓薇听这名字,能猜出个大概,却不知道魅妖究竟是何种妖怪,便暗中调出系统询问。 “薇姐,魅妖魅妖,妖如其名,擅长魅惑和幻象之术,且大多是女性,擅长蛊惑男子……” 系统调取了一大份妖族资料,给她科普了半天,丁蔓薇也明白了过来。所谓魅妖,多是痴情女子被男人辜负后,怨气化形,美艳异常,善于在幻象之中吸取女子精气来养护自身美貌,再去引诱男子,挖出心脏来吃掉,维持魅妖的形态不灭。 而对付一般男子,魅妖大多会让他们看到一个绝世美女轻解罗裳的画面,大多数人都无法抵御诱惑,最终会死在这般香艳的幻象里。 “可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看到了美女姐姐脱衣服的样子啊?” “薇姐,按照白卿洲的修为来看,那只魅妖八成蛊惑不了他,所以他看到的幻象,应该是他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东西。” 白卿洲最为恐惧的东西? 丁蔓薇看着他那狼狈模样,觉得有理,只是不知他最害怕的,会是什么? “那魅妖给你看什么了?” 经她一问,白卿洲呼吸一沉,慌张抬眸。丁蔓薇分明看见他眼神中有所动摇,却在几个瞬息后又错开了视线。 “没什么。” 他不肯说。 丁蔓薇想要追问下去,但看见他红红的眼眶,却又不忍让他再次回忆起幻象之中的情景。 只是看了一次便吓成这样,若是还要逼着他复述一遍,那未免太残忍了。 “我不逼你。魅妖我与你一起对付,你先……” “蔓蔓,”白卿洲却没听她在说什么,打断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睛,急切地想要个答案,“你不会放弃我,对不对?” 丁蔓薇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一愣。 放弃他?这是他看到的幻象吗? 见她没有立即回答,白卿洲眼中浮现急色,她越是不应,他便越是慌乱。 到最后,那神情竟变成了哀求。 不要离开他,不要放弃他。 他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担心,那时他孤身一人行走世间,除了心里那个想要得到却也自知无法得到的人,从没有人在他身边与他同行。 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始终在他抬手就能摸得到的地方。 她不能走,不能抛下他。 丁蔓薇抬起手来,轻轻抚着他肩头:“不会。” 白卿洲听着她许诺,却仍无法放心。 她不知道他刚才在李宅看到了什么。 那晃动的床幔之后,是上一世的他和她。 她赤身裸体,面色潮红的躺在他身下,嘴里轻喊着他的名字,小声求饶的叫着疼,下一秒便被他以邪术吸干,成了一副枯骨。 那枯骨眼窝深陷,皱巴巴的褐色皮肤紧贴在骨头上,黑洞洞的眼眶没有眼珠,白卿洲却觉得那眼睛在盯着他,那露着牙齿的嘴巴一张一合,质问他,为何对她如此狠心。 他原本能将那魅妖杀死,可丁蔓薇的枯骨从床上下来,摇摇晃晃的走到他面前,追着他不放,凄厉的哭喊着,问他为何一直骗她,这一世又要骗她到什么时候。 于是他逃走了,从李家宅院落荒而逃,一路飞快的逃回客栈,直到将她拥入怀里,才总算摆脱了那枯骨。 她若是知道,上一世他是如何残忍的将她杀死,一定会离开他。 白卿洲看着她一脸的关切,喉咙干涩。 决不能让她知道他重生一世的秘密,否则她一定会追问他上一世与她是何关系,她为何这一世见到他便心生欢喜。 如果她知道了上一世的结局,那他们这一世,注定依旧不得善终。 几个月前在同凤台外的山洞里,白卿洲也想起过上一世丁蔓薇的枯骨,可那时他还不曾觉得如何,而如今见到上一世的情景重演,他却害怕到没有勇气多看一眼。 他愧,他悔,他更怕她知道真相后,会决绝的离开他。 而他只有她了。 她的认可,她的陪伴,她的善解人意,她的次次维护,予他喜,解他愁。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她对他,也许比他想象的更加重要,至少他现在,已经离不开她了。 他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脸埋进她冰凉柔顺的发丝里,呼吸着她身上那股令他心安的味道,心中暗暗想着,自私也好,自利也罢,只要她不离开他,便什么都好。 “蔓蔓。”他在耳边叫她。 “嗯。” “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在我身边。” 虽然不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但眼下这一刻,听他语气温柔缱绻,她也不禁柔软下来,侧过脸去吻了吻他的耳朵,轻轻道了句:“好。” 丁蔓薇向后一退,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认真说着:“只要我在这世上活着一日,便陪着你一日。” 只希望她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时,他已经能够在没有她的情况下,也好好活着。 她眸光澄澈真挚,白卿洲看了半天,这才将她放开。 见他情绪稍稍稳定,丁蔓薇倒了杯水递给他:“若是可以的话,将方才在李宅看到的,都跟我说说。” 白卿洲端着水杯却又不喝,轻轻缓缓的转着杯子,拇指卡在杯口磨蹭:“那宅子里面空空荡荡,除了那只魅妖,没有活人。” “看来是魅妖的老巢。” “我想也是。只是那魅妖精通幻术,一入老宅,更容易着了她的道。” 丁蔓薇叹气:“要破解幻术,也没旁的法子,保持警惕,寻找破绽罢了。”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笃、笃、笃。 两人一同回头往门口看去,顿了片刻,丁蔓薇高声问道:“什么人?” “客官,是我,给您送点儿东西上来。” 是那店家的声音。 丁蔓薇看了白卿洲一眼,复又问道:“什么东西?放在门口吧。” “是些黄符药酒,咱这镇子上最近不安生,每间房里都得备着几张符纸。天儿里忙忘了,我给您贴上去吧,省得您不知道贴哪儿,那这符就废了。” 镇上的人知道那妖的存在? 丁蔓薇想了一想,对白卿洲道:“我去看看这又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白卿洲一把按住她搭在桌上的手,摇头。 “客官,我进来啦?” 那店家就要推门进屋,丁蔓薇赶紧走到门口,怕她布下的结界伤到无辜之人:“不麻烦店家,交给我就……” 门外空无一人。 一阵阴风灌入门内,丁蔓薇心中咯噔一声,大叫不好,急忙将房门一摔,转身叫道:“白卿洲!” 屋内一片漆黑,而刚刚还坐在桌边的人,也没了踪迹。 糟了,定是那魅妖尾随着他来了这儿,如今是打算将他们分隔开来,逐个击破。 丁蔓薇懊恼不已。明知道魅妖难缠,怎么还如此粗心大意? 也不知道白卿洲此时身在何处。 她心里着急,又朝着四周的黑暗喊了两声他的名字,却没听到丁点回应。 “薇姐,”系统突然出声提醒,“魅妖的习性之一,是将年轻女子拖入幻象,吸□□气。” “你是说,她的目标是我?” “我不知道,但薇姐你务必小心,只有除掉魅妖本体,才能终结幻象。” 在幻象里除掉魅妖本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丁蔓薇警惕的看着四周,打开门,一步步向李家大宅的方向走去。 幻象之中星月无光,整个白眉小镇一片死寂,只有阵阵阴风从李宅的方向吹来。丁蔓薇的脚步愈发加快,却眼看着自己与那李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丁蔓薇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白卿洲只觉眼前一黑。虽然不过短短一瞬间,但等他再看清眼前的事物时,却发现自己站在李家大宅的正厅里,面前正是那幅雪湖泛舟图。 此时正厅灯火辉煌,厅外人声鼎沸。白卿洲回过身去,只见院中围满了人,正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公子,该拜堂了。” 有人在一旁提醒,白卿洲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换上了一身大红婚服。 一侧传来响动,他循声望去,只见身穿嫁衣的新娘被丫鬟扶着,缓缓向他走来,到他身旁站定,悄悄撩起盖头来,冲他眨了眨眼睛。 明眸皓齿,额间一点血红妆饰在眼前轻轻晃动。 竟是丁蔓薇! 白卿洲皱眉。这是魅妖给他制造的幻象,但不久前李宅一战,那魅妖应当知道,她的魅惑幻术蛊惑不了他。 “一拜天地——” 身边的“丁蔓薇”放下盖头,规规矩矩的朝着堂前的“父母”四人拜了下去,而白卿洲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丝毫未动。 “公子……”一旁又有人出声提醒。 “丁蔓薇”也掀开盖头来,偷偷看了他一眼,缩在袖子下的手扯着他的衣袍,要他与她一道。 白卿洲始终未动,而周围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便也不再管他,任那新娘独自一人拜过堂后,便将两人送去了后院的洞房。 房门一关,将看热闹的声音全部隔绝在外,白卿洲看了看已在床前做好的“丁蔓薇”,又赶紧将视线转向了别处——那张床上,刚刚躺过她的枯骨。 即使都是幻象,他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白卿洲,”盖头下的新娘轻轻柔柔的叫了他一声,“掀盖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0点更新~有压力才有存稿的动力哈哈哈 在发刀子之前让我再享受几天撒糖的日子吧,要不后面我真撑不下去了呜呜呜 今天也在(复盘后续剧情的时候)为洲洲流眼泪 ☆、第三十八章 白卿洲站在屋中,没动。 半晌还没动静,那新娘无奈的叹息一声,抬手自己扯下了沉甸甸的红盖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递到白卿洲跟前。 “饮下这杯酒,自此以后,你我夫妻二人,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眼前的“丁蔓薇”妆饰浓艳,与素日完全不同,美得惊心动魄。 若不是知道这是幻象,而他又有本事在幻象之中保持清醒,此刻定是难以自持。 白卿洲垂眼看向新娘手中那只酒杯,没有接,淡淡道:“你的幻术对我不起作用,还是收起来吧。” “幻术?”那“丁蔓薇”微一皱眉,像是不懂,“大喜的日子,瞎说什么呢?拜了堂,我人都是你的了,还能拿什么幻术骗你不成?” 屋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嘈杂,细听竟有几十人的脚步声和叫嚷声掺杂在一处,朝着婚房而来。 “嘭”的一声,房门被人粗暴的踢开,一众纷乱脚步踏入房中,将白卿洲和“丁蔓薇”二人围在了中央。 白卿洲放眼看去,才发现,来人竟都是抚仙宗之人。 为首的是宗主和四长老,一人面上愁云惨雾,另一个则是怒目圆睁的瞪着他,像是要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师叔,你们这是……?” “师侄女,你让开,等下诛杀邪修,别溅你一身血。”四长老说着,将宝剑横握在手。 身后众弟子见状,也一同拿起了武器,剑尖指向人群包围中的白卿洲。 “邪修?”她看向他,“白卿洲,我师叔所言,可是真的?” “你问他作甚!邪修之人卑鄙无耻,难不成还能跟你说实话?师侄女,莫再让他骗了!” 白卿洲冷冷的看着眼前这场幻象中的闹剧,竟发觉,此情此景与上一世他杀上抚仙宗那日,足有七八分像。 当初他修炼之时不慎走火入魔,几经压制仍无法按捺心中翻腾不止的杀欲,最后提剑杀上了抚仙宗的山门。 当时那群正道之人也是一样将他包围起来,一口一个邪修,恨不得将他一剑击杀。 邪修二字是他的逆鳞,任何人都碰不得。 “白卿洲?”身边的“丁蔓薇”声音渐冷,“你当真是邪修?” 她不是真正的丁蔓薇,白卿洲心中非常清楚。 可为什么听到她的声音说出这句话,他心里还是猛地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脱手而出,再也抓不住了呢? 如果是真正的丁蔓薇,她会怎么做?是站在抚仙宗之人那边,将他斩杀,除魔卫道,还是与他站在一起,杀出重围,一同隐修? 白卿洲一时得不到答案,但身边的“丁蔓薇”却做出了选择。 “你即是邪修,就该离我正道宗门远些。可你却隐瞒身份,欺我瞒我……”说着,“丁蔓薇”将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掷,手腕一抖,一把长剑现于掌心。 剑尖直指他心脏,她冷声道:“诛杀邪修,乃正道之职。白卿洲……你不该骗我。” 说罢,长剑便破开空气,向他刺去。 白卿洲双眼盯着剑尖,等剑身离他不过一指距离时,只见他灵活侧身,那剑刃擦着他胸口而过。白卿洲趁势一把抓住“丁蔓薇”的手腕,另一只手向她胸前猛击一掌。 “啊!” 一声刺耳嘶鸣,狂风骤起,“丁蔓薇”与抚仙宗众人一齐消失。 白卿洲避开眼去,再一回头,却又站在了正厅之中,那幅雪湖泛舟图之前。 只不过此时他已褪下婚服,换回了那件黑底白梅的衣裳。 “啪、啪、啪——” 身后掌声响起,一步一顿。 白卿洲转过身去,看见那魅妖从院中慢步踏入厅堂,妖异艳丽的脸上带着邪笑:“你的内心,还真是精彩啊,白公子。” 白卿洲眸光泛冷:“你的幻象奈何不了我。” 魅妖耸了耸肩,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本来也没想把你怎样啊?打也打不过,骗也骗不了,我认栽。” 魅妖如此坦荡的认输,反倒是出乎白卿洲的意料。 这事没那么简单。 明知幻象对他没用,却还给他看一场戏。若不是为了杀他,便定是有别的目的。 似是要验证白卿洲所思所想,魅妖适时开口:“不过……我刚刚可是发现了白公子的小秘密呀。要是把邪修的事告诉你那位正道小娘子,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呢?” 果然。 白卿洲眼神一凛,盯着那魅妖的步伐,盘算着何时出手才能一击杀之,嘴上还不忘与她周旋:“你设下幻象诬我是邪修,我便是邪修?我不会受你幻象所惑,她更不会。” “哈……”魅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得肩头颤抖不止,“我可没那个本事,编造故事来逗你玩。我不过是用幻象引出你内心深处的恐惧,至于其他的,可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与我无关呐。” 白卿洲眉头皱得更紧。 方才那一幕,确实像他上一世曾见过的。难不成他当真中了幻象的招,将自己害怕的事,演给了魅妖看? 如今他在她的幻象里,恐怕丁蔓薇也是一样。若她将邪修之事,在丁蔓薇眼前演上一遍…… 她会信么? “我猜猜看,”魅妖摸了摸下巴,“你在想,我所说是否属实,刚才那一幕,当真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我故意做给你看的。哼……都有可能。而且我还有可能,已经让那位小娘子,也看过一遍了。” 白卿洲的拳头攥得咯咯直响。 魅妖见状,笑得更加起劲:“那位小娘子听说你是邪修之时,脸上的表情,可是精彩得很。” “你想怎样?”白卿洲强忍着怒火,简单四字,在齿缝间磨碎咬烂,狠狠出口。 “留下一颗心来,我放过她。或者她留下一颗心来,我放过你。不过看她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挖起心来一定很容易。” 白卿洲双拳握紧到发抖,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莫中了魅妖的蛊惑。 丁蔓薇见识过的不比他少,魅妖的招数对她同样难起作用,她定不会有事。 心中安慰着自己,白卿洲渐渐冷静下来,紧绷的双肩突然卸下力来,指着身后的雪湖泛舟图:“留下一颗心,然后与这画里的魂魄一般,被你所困?” 听他提到那副画,魅妖的神情却是放松下来,视线移至画上,竟添上了一丝柔情。 “他答应过我,成亲之后便陪我云游四方,寻找那片雪湖,”魅妖说着,神色却愈加痴狂,“可他负了我,就因为一个臭道士的几句话,他便要杀我。” 白卿洲看着她靠近,不着痕迹的向一旁挪去。 魅妖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继续向画跟前走着:“我哪能让他杀我呢?我们说好一辈子不分开,可他若是把我杀了,过不了几年,就会另娶他人了。 “所以啊,我就把他杀了。至少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变心。我甚至每日杀这镇上一人,好化形与他成一次亲。” 她走到画前站定,眉眼笑意盈盈,像是看着挚爱之人一般:“有些所谓正派之人,怎么比我这妖还薄情寡义呢?倒是你这邪修小子,该懂我的意思。” 说罢,她侧目看他:“你很喜欢那位小娘子吧?幻象之中也想与她结为夫妻。我给你救她的机会,把心留下,我放她走。如何?” 白卿洲盯着她不语。 魅妖颔首一笑:“怕死?放心,挖了心,也不会死的。这镇上的男人,全都没有了心,还不是活的好好的?能吃能喝又能睡,和挖心之前,有什么两样?” 她笑着看他,身前那幅雪湖泛舟图,却是渐渐有了变化。 画里的皑皑白雪,逐渐浮现出一点点墨迹。墨迹相互融合,最后竟变成一张张扭曲变形的脸,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的盯着白卿洲,像是在痛苦的求救。 那是被魅妖挖心之人的魂魄,被困在画里,无法挣脱。 “你也很喜欢这雪湖吧?第一次见到,你就在看这幅画,”魅妖极近力气引诱着,“把心留下,我送你去这雪湖。” 白卿洲的视线随她所说,飘向那雪湖图。画上的可怖人脸一齐向他涌来,张大了嘴巴,似乎能发出“呼呼”的声音,对着他招呼:“来啊,来啊,加入我们……” 画能控制人的心智! 白卿洲意识到这一点后,便立刻撇开了视线,不再看画。可那一张张痛苦至极的人脸,却不断在眼前盘旋,催着他加入他们。 他一把扣住身边的桌子,手指死死抠着桌沿,狠命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魅妖见状,心知他已经中招,得意地向他走去,一只手缓缓探了出来,先前被白卿洲折断的手指仍在滴着黑色的黏液。 “乖,把心给我,把心给我……” 白卿洲听着她惑人心神的魔音,一步步往后退去,很快便抵住了身后的椅子。 退无可退。 脑袋愈发显得沉重,白卿洲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晕过去。 不行,他不能死在这儿,不该这样死。 拳头又握得紧了几分,指甲刺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头脑稍稍清醒了些。 魅妖的爪子已经伸到了眼前,眼看着就要刺入他的胸膛。 “啊——!”白卿洲大喝一声,接住了她的利爪,用力一甩,将魅妖击退了几步。 魅妖本以为他已经中招,就算没有昏迷也不会有还手之力,却没想到竟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 不过看他那样子也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一念及此,魅妖笑道:“宿命如此,何必反抗呢?” 白卿洲不理会她的嘲讽,反手一道流光向她打去。 魅妖美目一眯:“那就陪你玩儿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洲洲:淦!大意了! ☆、第三十九章 丁蔓薇在迷宫一般的白眉镇中穿梭,试图找到李宅,斩杀魅妖破除幻象,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李家大宅。一排排的屋宅如暗夜之中择人而噬的鬼魅,在幻象里不停变换着位置。 魅妖此时一心对付修为稍低一些的白卿洲,尚无暇分神来吸她精气。 转了半天,丁蔓薇意识到再这样拖下去,自己迟早会累死在魅妖制造的幻象里。 抬头望了望黯淡无光的月亮,丁蔓薇长舒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幻象虽然是魅妖所建,但终归是依附于现实环境而成。丁蔓薇想,既然她能在幻象之中离开客栈,那么如果闭着眼睛,按照记忆中现实里的路线走,一定也能找到李宅的所在。 只是她现在又在何处呢? 丁蔓薇四周张望一圈,飞身踩上屋顶,在幽暗的夜色里找到了客栈的位置。 李宅在客栈西边。 丁蔓薇目测着距离与方向,视线一寸寸向李宅那边移去。 幽微月光下,屋檐泛着淡淡寒光。 她翻身跃下,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往李宅走去。 隔断视觉信号的一瞬间,周围不断移形换影的房屋,似乎都不动了。丁蔓薇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将全身的感知散发出去,一步步地走向李宅。 还有两条街…… 一条…… 转弯…… 三步、两步…… 丁蔓薇脚步一停,睁开了双眼。 面前是一处她从未见过的宅子,门前趴着两只石狮,一只断了爪子,另一只的脑袋被齐齐削掉,石墩之下荒草丛生,门上牌匾斜斜吊着,摇摇欲坠,匾上的文字早已被磨损的看不清楚。 丁蔓薇上前推门,却不料她整只手直直穿透了大门,触摸不到任何实物,更别提将门打开。 她纵身跃起,想从院墙进入,可凌空之后却只看到院内一团黑雾,看不透雾气背后的状况。 整座宅院成了幻象之中的一座孤岛,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又是障眼法……”丁蔓薇自言自语一句,落回院外,仔细搜寻起破阵之处。 尽管眼前的宅子与白天所见的李宅全然不同,但她确定,这就是魅妖的巢穴。 那么白卿洲,此时应该也在里面。 这幻象虽能影响视线,却不知是否能阻隔声音。 想到这儿,丁蔓薇后退一步,朝着门内大喊一声:“白卿洲!” 院里,被画中人脸所惑的白卿洲正陷入苦战。 原本单论攻伐之术,那魅妖远不是他的对手,但自从看了那张满是人脸的雪湖泛舟图后,那些扭曲变形的五官便在他面前萦绕不散,不停催促着他,留下一颗心来。 幻术攻心,白卿洲只能凭着意志硬撑,却还是一时晃神,被魅妖的利爪划伤了皮肉。 魅妖见迟迟拿不下他,变得愈发急躁起来,不住催动画中魂魄侵扰他的神智。 白卿洲眼前的房屋有些歪斜,魅妖也开始起了变化,变成一副惨白骇人的骨架,颤巍巍在他跟前晃动,晃出三四个重影。 他呼吸粗重,脖子上的青筋随着剧烈的心跳一鼓一鼓。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白卿洲!” 丁蔓薇的声音穿破环绕在他身边的可怖幻象,生生撑起了他灵台最后一点清明。 她在附近! 白卿洲先前一直担心她被魅妖所伤,如今听到她的声音,心头一块巨石总算放了下来。 那一声石破天惊,魅妖自然也听见了。 丁蔓薇的修为比白卿洲只高不低,又是女子,不受她的魅术所惑,若是幻术困不住她…… 魅妖慌乱片刻,目光复又回到白卿洲身上,见他眼中回神,狠道:“别以为救兵来了。她进不了这院子。等我吃了你的心,再去杀她!” 张开利爪,魅妖嗓中迸发出一声刺痛耳膜的嘶鸣,向白卿洲扑了过去。 白卿洲向后退出几步,冷眼盯着魅妖的动作。 她就在院墙那边,他不能死,他要活着见她。 可再硬拼下去,不出几招他定会支撑不住。 若用邪术…… 尽管此时动用邪术吸收妖族修为,可能与他所学正道法术相冲,导致反噬,但白卿洲有十成的把握,此举能将那魅妖诛杀。 可丁蔓薇会察觉到吗?如果她知道了他是邪修的事实…… 那他在幻象中看到的一切,会成真么? 心中纠结不下,但魅妖的指尖已伸到胸前,再犹豫下去,等待他的只有被剖心挖肝,魂魄困于画中永世不得轮回。 那便赌一次吧,赌魅妖的幻象能将她隔绝在外,便也不会让她发现他邪修的真相…… 丁蔓薇在院外听不到门内的丝毫动静,正在四处寻找破阵口,想要强行闯进宅中,就听到一声尖锐凄厉的嘶鸣响起,震得她捂紧了耳朵,仍觉得双耳刺痛。 这一生嘶鸣持续了许久,渐渐从凄厉变成痛苦绝望,最终消散在幽暗的幻象夜幕中。 一缕月光穿透黑夜,照亮了丁蔓薇脚下的地面。她抬头看去,天幕中星光点点,汇做一条银河流入天际尽头。 白眉镇上空一片清明,镇上逐渐响起嗡嗡虫鸣。 幻象已破。 丁蔓薇回过神来,一个健步冲上宅门前的石阶,用力推开了沉重生锈的大门。 院中一片狼藉,地上躺着一副枯干的白骨,被覆盖在大红婚服之下,而白卿洲单膝跪在一边,掌心撑地,脑袋低垂,双臂和胸前是几道血痕。 “白卿洲!”丁蔓薇跑到他跟前,捧起他的脸来,却见他双目紧闭,像是昏死过去一般。 “白卿洲,醒醒……”丁蔓薇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掌中运气给他渡去。 淡紫色柔光从她掌心攀上白卿洲的胸膛,缓缓地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咳……” 他胸口发闷的咳了几声,慢慢睁开眼来,抬眸看她。 “蔓蔓……” “醒了就好,”丁蔓薇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魅妖尸骨,一顿,语气微变的问他,“伤得重不重?” 只是这短短一瞬的犹豫,也没逃过白卿洲的注意。 她目光投向尸骨的那一刻,他好不容易放下来的心便又提了起来。 他所学的正派法术都是她教的,正道之人不论本性如何,面上总是要保持清高仁慈的模样,所以进攻的法术大多一击致命,给对手留个体面的全尸,断不会留下如此惊悚的场面。 只有邪修,才会将敌人折磨致死,挫骨扬灰。 白卿洲眸光微颤,紧紧盯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半晌才试探着唤她一声:“蔓蔓?” “嗯,”她回过头来却没看他,低着头瞧他身上的伤口,平静道,“我在。” “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既然她没有提起,他也不想主动将话题引向那白骨,便顿了一顿,改问她,“没受伤吧?” “没有。”丁蔓薇说着,探出手来,掌心在他的伤口处轻轻抚过,口中默念着复生咒。 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他低头看她动作,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 她没有问那白骨的事,而是先为他疗伤,是不是说明她并不在意他用了什么手段除掉那魅妖? 可她,总是会问起的吧? 耳边响起那魅妖死前声嘶力竭的诅咒,咒他终此一生爱而不得,孤独死去…… “好了,”丁蔓薇在伤口处挨个念了几遍复生咒后,才抬头问他,“可还有哪里伤到了?” 白卿洲轻轻摇头。 “那便走吧,这宅子里阴冷得很,你受了伤,身子虚,待久了不好。” 说罢,丁蔓薇站起身来,扶着白卿洲的胳膊,慢慢往门外走去。 夜深人静,两个人在夜风之中走得很慢很慢,谁也没有先说一句话。 她的手隔着衣袖握着他的手臂,温温热热,边上的伤口有些发痒。 白卿洲侧目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盯着地面。 “那魅妖的死状……” 她幽幽开口,惹得他心头一颤。 “……别对任何人提起。”她说完,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沈苏苏也不行。” 他震惊之下,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方才在李宅之中,他杀死魅妖之后,被妖族修为反噬,陷入昏迷,等他醒来,她便已经将那魅妖的白骨看在眼里,他来不及掩藏,便想着,若她问起又该如何应对。 他想了一千种借口,尽管有些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服。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竟是要他将此事隐瞒起来。 “你……”他斟酌半天,“不怕我么?” “怕你做什么?”她不假思索的反问,好像他的问题实在离谱。 “我以为看见那副白骨,你会怕我。” “我与你相处数月,你是什么的人样,我会不知道?”她瞥了他一眼,微微叹息,“你我相遇之前,你做过什么学过什么,我无法干预,也无法更改。我只问你,可曾用过邪术害人?” “没有。”他飞快的否认,却又想到上一世将她杀死的情形,心中钝痛不语。 “没有就好。”丁蔓薇说着,转头看向他,“今后莫再使用邪术。至于邪修一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丁蔓薇的每一句话,都完全出乎白卿洲的预料。 他曾想过那么多应对之策,骗她的,辩解的,搪塞的,全都在她的言语之下,化作对他自己的嘲讽。 她曾死在他的邪术之下,如今却成了前世今生唯一一个不介意他曾是邪修,甚至愿意为他保密的人。 看着丁蔓薇的淡然神色,白卿洲想,魅妖的诅咒,他曾遭受过一次了,这一世,有她在,他不会重蹈覆辙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状态很不好,每天都在“丢个大纲得了”、“赶进度搞完得了”和“不行我爱洲洲我要写完”、“但是我想挖新坑”之间纠结。。。 ☆、第四十章 丁蔓薇搀扶着遭受反噬之苦的白卿洲,默默走向白眉镇之外的小山上。 白眉镇上的魅妖虽然已被除去,但那些被挖了心的人却也因为没了魅妖的妖力支撑,在魅妖化作白骨的那一瞬间,便集体倒地死去。 如今的白眉镇彻底变成了一座死城,在夜色里慢慢腐烂消亡。 山顶上,白卿洲靠在树下昏睡,丁蔓薇在他跟前燃起一堆篝火,静静看了他几眼,转身往靠近白眉镇的方向走去。 山崖就在镇子外面,丁蔓薇此时居高临下,却只看见一片死寂荒芜的空城。 那些在李宅吃过酒菜的,在市集兜售零嘴首饰的,在客栈端茶倒水的,如今也都成了一具具朽烂的白骨,连入土都是奢望。 她忍不住去想,在魅妖死前,这些人尚能一如被挖心之前一般过日子,而魅妖一死,他们便也要跟着身消形灭。 如此一来,杀死他们的,究竟是魅妖,还是她和白卿洲,或者其他前来进行拜师试炼的修仙者呢? 至于白卿洲…… 她转身看向树下的他,而他仍双目紧闭像在沉睡。 一阵夜风吹过,惊动远处几只夜鹰自白眉镇中振翅飞起,飞向盈盈皎洁的月亮。 “系统,”丁蔓薇唤道,“白卿洲的好感度如何了?” “薇姐,65了。最近进展很快,我看任务应该快完成了。” 系统语带兴奋,似乎已经看到胜利在前方招手了一样。 丁蔓薇听到系统孩子般的雀跃,不禁莞尔:“才65而已,离100还早着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薇姐,你不觉得自从你表白以后,白卿洲的好感度涨的特别快、特别容易吗?” “有吗?”丁蔓薇挑挑眉梢,“我怎么觉得还是吊桥效应呢?不遇到危险,好感度就保持不动。” “才没有呢……” 这边丁蔓薇与系统一来一往的分析着白卿洲这不合常理的好感度变化曲线,那边树下,白卿洲正在黑暗之中承受反噬之痛。 上一次用邪修杀人,还是在同凤台外,对付那妖族少年时。那时他还未和丁蔓薇学习正道法术,顶多会个入门阶段的水雾明镜,因此即使动用邪术,也不会引起正邪法术相冲。 但如今他已将丁蔓薇的修为学到大半,虽未正式拜师,但功力却已非寻常修士可比,再贸然用起邪术吸收妖族修为,自然要承受后果。 只是他没想到,人妖修为相冲的痛,竟会如此深入骨髓。 胸口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沉沉的坠得他喘不过气,白卿洲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两股力量在自己身体里胡乱游走,只要碰面便是一阵攻伐,搅得他胸中气血激荡翻涌。 身上被魅妖抓伤的地方,虽然都被丁蔓薇施过复生咒,却还是有如针扎一般刺痛不已。点点痛疼像水滴一般汇聚,缓缓流向他的灵海,接着猛然爆开,一道白光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将他从漆黑的昏迷之中唤醒过来。 他睁开眼,就看见丁蔓薇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悬崖边上站着,一袭紫色纱衣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清醒过后,伤口的疼痛也随之而来,道道快要愈合的红痕不住发烫,刺激得他口中轻呼了声痛。 丁蔓薇闻声,收回系统,回身快步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坐下。 “怎么了?哪儿疼?” 白卿洲指了指靠近她那侧的一道伤口,声音疼得微微颤抖,却又被他强压了下来,逞能道:“伤口疼,不过没什么大碍。” 丁蔓薇只听到前半句话,便急忙抓住他的手腕放在自己膝上,拨开伤处的衣服:“我看看。” 入肉几分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七八分,微微泛着粉红。 “看起来应该快好了。”丁蔓薇说罢,却仍是不放心,嫌伤口自行愈合实在太慢,便又念了一遍复生咒,把白卿洲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全都重新处理了一遍才罢休。 天还未亮,两人处理过伤,在火堆边沉默坐着,总觉得有些尴尬。 丁蔓薇折了根树枝,伸到火堆里捅了两下,看火烧得更旺了些,才将树枝放下,双眼盯着火苗,半晌,开口道:“遇见我之前的事,你还从未与我说起过。” 闻言,白卿洲眨眨眼睛,却将头垂了下去:“没什么好说的。” “我想听啊。”丁蔓薇说着,往他那边蹭了蹭,紧挨着他坐着,看向他说话时,温热的鼻息轻轻柔柔的扫过白卿洲的耳尖,“你给我讲你的,我也给你讲我的,以一换一,好不好?” 她凑得极近,白卿洲扭过头来,她也没有后退,下巴几乎要搭在他肩上,一双明眸亮晶晶的盯着他笑。 他抿唇,纠结片刻,冲着她淡淡一笑:“那你先讲。” “哇,白卿洲你……”她伸出指尖动作浮夸的戳了戳他的肩头,“先讲就先讲。” 白卿洲微微侧身,看着丁蔓薇回忆遇见他之前的事。 丁蔓薇从未经历过原书中丁蔓薇的过去,但她毕竟曾将原主的人物设定通篇背诵过,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于是她绘声绘色的,将原主从小到大的经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从幼时天赋初露,被亲爹收做徒弟,到一百年前,丁骋陨落,她被老祖接到碧烽台修行,直到不久之前才回到抚仙宗,接着便遇见了沈苏苏和他。 原主的故事并不复杂,作为修仙天才丁骋唯一的后人,她自幼便被宗门宠爱,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经过这次复盘人设,丁蔓薇也理解了原主上一世为何那般处处针对沈苏苏。 毕竟在玛丽苏女主出现之前,她是被众人宠着的天之娇女,而女主出现后,明明天赋修为都不及她,却处处被大家维护。 心高气傲的丁蔓薇若是不针对沈苏苏,那便不是她了。 丁蔓薇讲故事的时候,白卿洲就安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认识她两世,他却从未了解过,或者说从未试图了解她的过去。 上一世遇见她时,她便不断给苏苏下绊子,仗着自己修为不俗,不将他和苏苏放在眼里。那时他便认定了她就是这般嚣张跋扈的女子,而这看法一旦形成,她再做什么,在他眼里也都是错的。 他不禁想到,若不是这一世与上一世有诸多不同,他是不是还会错过她。 丁蔓薇讲完故事,长长舒了口气,转头朝他眨眼:“该你啦。” 白卿洲微笑着点了点头。方才她说话时,他便边听边回忆着自己的过去。 重生这事,他断然不会告诉她。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那么能讲给她听的,就只剩下幼时的经历。 只是他此次重生并未再过一次童年,如今想来,那段阴暗的日子实在太过久远,他勉强回忆着,却发现全都是阴暗难堪的。 怕她难过,他便将最可怕的经历删删减减,剩下些还算能够入耳的,慢慢给她讲了起来。 “自我记事起,便不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是谁。初时跟着村里一个跛脚婆婆讨口饭吃,后来长大些,便被婆婆打发出去讨食。 “有次等到天黑才要到半块发霉的胡饼,带回家去给婆婆吃,发现婆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摸了摸手都是冰的。 “当时我以为婆婆病了,去找人帮忙。等把郎中拖到家里,才知道婆婆死了,连身子都凉了。 “郎中见家里穷的只剩一张炕席,没收诊钱就走了。我在门口挖了个坑,把婆婆埋了,揣起那半块胡饼,离开了村子。” 丁蔓薇听着,见白卿洲身子发抖,便探出手来将他一条胳膊揽在怀里,低声问了句:“那时你多大?” “四岁。” 四岁的白卿洲,面黄肌瘦还不到大人腰那么高,靠着一双小手,挖了整整两天两夜,才挖出一个不算深的坑来,婆婆的身子也很瘦小,可还是要打个折才能躺进去。 “然后呢?” “然后我一个人流浪,靠乞讨度日。吃不上饭,就揪身上那件破棉袄里面的棉絮吃,揪到开春,棉袄也成了单衣。 “我一个人乞讨了很多年,后来遇到了一群比我年长些的小乞儿,被抢了吃的,又打发去重新讨,讨不到就挨饿挨打。 “那时有一个大我一些的乞儿,总会把他讨来的吃食分我一些,好让我交差,也不至于饿死。 “再后来,城里闹妖,”白卿洲轻声叹息,“那些年,总会遇上些不安分的妖来□□掳掠。我们被妖抓走,说是一天吃一个孩童,能助长妖修。一眨眼,就吃了五六个孩子了。” “没有修士除妖么?抚仙宗,苍岚宗,或者其他宗门……他们不该坐视不管。” “呵……”白卿洲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别说宗门,就是个游方的修士,都没见过。” 丁蔓薇垂下眼去,不再说话。 “后来,剩下的乞儿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下我和那个对我好的乞儿。 “那晚妖又来挑人的时候,他把我推了出去。” 白卿洲一顿,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变得冷硬起来:“可惜那妖没杀得了我。” 丁蔓薇微一反应,便知道了原因:“你用了邪术?何时学的?” “那妖天天吃人,当着我的面,毫不避讳。看得多了,就学会了,”白卿洲说着,自嘲的笑了起来,“现在想想,不该叫邪修,应该是妖修才对。” 从妖处偷师,比邪修还不如。 丁蔓薇什么都没说,只抱紧了他的胳膊,探下手去握紧他的指尖,将脸靠在他肩头,让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再后来,我杀了那妖,也杀了那个乞儿,逃了出去。 “那年我十三岁,各大宗门也在收徒,我便想,是不是学会了法术,就不会再被人欺辱。 “却没想到,那才是自取其辱。” 白卿洲说的入神,没有注意到丁蔓薇的反应,直到“啪嗒”一声,有水滴砸在他肩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才发现,丁蔓薇在哭。 “蔓蔓,不哭。”白卿洲说着便伸手去擦她的脸,却被她躲了过去。 丁蔓薇背着他拿手背胡乱摸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 见她倔强的不让他看,白卿洲放低声音,笑她:“这就哭啦?” 丁蔓薇又是一吸鼻子,不理他的调侃,喃喃道:“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早点遇见他,就不会让他受那么多苦了。 丁蔓薇看过他的设定,那是所有主要角色里,最长的一份设定,不是长在详细,而是他经受的苦难实在太多,而刚才对她所说的这些,不过是其中最轻巧的部分。 之前她对白卿洲好感不深,尽管知道他遭受了那些糟糕的待遇,也只是将他当做纸片人来看。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白卿洲都动心了,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现在听到这些被他用最平淡语气讲出来的经历,又忆起那些被他刻意隐瞒的部分,怎么可能不难过? 但她也知道,早点遇见又有什么用呢?当年收徒大典上,原书中的丁蔓薇不也在场吗?可她能为他做什么呢?当众要求宗门收寒门弟子为徒?不过徒增羞辱罢了。 白卿洲听她说话时鼻音浓重,两指轻轻掐住她的鼻尖晃了一晃,半宠半哄道:“不晚,不晚。” 这一世重新开始,也不算晚。 丁蔓薇一把拍掉他作乱的手,想了想,猛地抬头看他:“不对啊,你和沈苏苏是不是早就认识?为什么故意漏掉这一段?” 作者有话要说:蔓蔓:火,搞这么多事情来欺负我家洲洲,《大梦成仙》是个什么憨批作者写的 《大梦成仙》作者:好的嘛我错了嘛 ☆、第四十一章 “嗯?”白卿洲被她一问,怔了一瞬,做作的仰头看天,“那你和方子丞呢?” “我跟他怎么啦?!”丁蔓薇一看就知道他想转移话题糊弄过去,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面向自己,“咬牙切齿”道,“方子丞是我一手养大的,长姐如母,我把他当儿子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快说,你跟沈苏苏到底怎么回事儿?” 白卿洲的想法被她戳破,笑着拉住她掐着他下巴的手来,握在掌心,拇指轻轻搓动着她纤细的指尖:“我沿街乞讨的时候,她施舍过我两块馒头和一卷白布。” “仅此而已?” 白卿洲微微抬眼,将视线从她的手背移至面前的火堆,半晌,闷闷的“嗯”了一声。 丁蔓薇提起沈苏苏的时候,他便开始回想,上一世他与她之间究竟有过多少羁绊。 一开始他想,既然他重生一世的事不能让丁蔓薇知道,那么关于上一世他和沈苏苏间发生的事情,也要一样保密。可当他认真去回忆时,才恍然意识到,就算他想要说些什么,他们两人之间,竟也无事可谈。 在他已经有些模糊了的记忆里,他们两人中间始终隔着方子丞,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就算是只剩他们二人独处,也一定会被什么突发之事分开。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阻止他们接近。 原本他一直想要亲近沈苏苏,却又总不能得偿所愿,于是便更加偏执的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和好感。 如今一想,才发现一直以来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追逐着不知所谓的爱人。 ——蠢得可悲。 见他出神,丁蔓薇一撇嘴,搭在他手中的手指抠了抠他的掌心:“那我亏了。” “什么亏了?”白卿洲一时不解的看她。 “她给了你两块馒头和一卷白布,你就能为她闯同凤台。我给你的不比这些多啊?”丁蔓薇说着,皱皱鼻子,一脸的不满和愤慨,“我为了给你包扎伤口,衣服都撕成布条条了。” “回头赔给你。” “我说的是衣服的事儿嘛?!”丁蔓薇瞪眼,瞅见白卿洲嘴角的笑意,气得朝他肋下掐了一把。 “嘶——”白卿洲一呲牙,委屈又讨好般地看着丁蔓薇,“疼。” “知道疼就好。”丁蔓薇嘴硬的瞪他一眼,却还是担心碰到他的伤口,低下头去查看,“让我看看伤。” “蔓蔓,”白卿洲后退几分,拉住她的两只手,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轻轻一带,认真的盯着她的双眼,“我们以后……不提他们,好不好?” 他以前对丁蔓薇不够好,一颗心都扑在了沈苏苏身上,忽略了她太久。 现在他想补偿,用以后的全部时间来补偿。 “谁们?”丁蔓薇假装不懂。 白卿洲知道她明知故问,挑眉看她。 丁蔓薇知道,这是他愿意放下沈苏苏,主动向她示好,心里有些得意泛甜,面上却还要硬撑,不肯笑出来,大眼睛左右一转,貌似为难道:“行吧……那不提他们,提谁?” “提你,”白卿洲轻轻拿脑门碰了一下她的前额,声音极尽温柔,“提你我。” 丁蔓薇被他这一轻撞,身子向后一仰,余光恰巧瞥见天边一抹淡淡的灰白。 “天快亮了。”她转向那道鱼肚白,乖乖靠在他身边等日出。 白卿洲也随着她的视线扭过头去,见天际渐蓝,竟觉得心底一阵轻松。 放下了上一世的求而不得,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一如天边即将破云而出的朝阳。 而身边,是他一个人的太阳。 “除掉了魅妖,接下来去哪儿?” “莲湖秘境,”丁蔓薇随口应着,视线仍盯着天边,将头轻轻靠上白卿洲的肩,“从里面取一样宝贝做拜师信物,就可以回去了。” “你想要什么宝贝?”白卿洲侧过脸去,磨蹭着她的发顶。 “先不说那个,”丁蔓薇抱紧了他的胳膊,“这次绕道白眉镇,耽误了时间,要等到莲湖秘境下次开启,还得过两天。这两天……” 红日顶破天边层云,丁蔓薇看向白卿洲,面朝朝阳的那侧脸颊被微光照亮。 “……想不想四处逛逛?” 她水灵的眸子扑闪着向往和期待,白卿洲看着她,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道了声:“好。” 两人在崖边坐到天光大亮,才起身前往丁蔓薇所指的莲湖秘境附近的小城。 临走之前,丁蔓薇熄灭火堆,往崖底看了一眼。 了无生气的白眉镇,连太阳都无法照亮。 他们到底是除了妖,可这对那些早就被魅妖挖了心的人,又有何意义? 丁蔓薇瞧着崖底静寂的小镇出神,白卿洲见她没有跟来,便停下来轻轻唤了一声:“蔓蔓。” 她回头看他一眼,见他向莲湖的方向一歪头,示意她跟上。 “来了。”她最后看了一眼白眉小镇,匆匆追上白卿洲的脚步,与他并肩同行。 莲湖秘境,虽说是白卿洲此次下山试炼的最后一站,却也是离抚仙宗最近的一处,甚至比那抓小孩子养盘龙道的蛇妖盘踞的寨子还要近上一些。 而这秘境之于抚仙宗,便如同凤台之于苍岚宗一般,皆是宗门圣地,也是宗门私有,若非门派弟子,未得许可绝不得擅入。 只不过苍岚宗作为当下第一大宗门,同凤台又是历代大能飞升之地,因此内里危机重重。 莲湖秘境却全然不同。 这秘境之中全是低阶法器与宝贝,供新入门的弟子试炼,只要取得其中一样法器,并得到师父认可,便能将宝贝当做拜师的信物,而正式的拜师之礼过后,师父往往也会将宝贝送还给弟子,当做修仙途中第一个属于自己的法器。 说白了,就是让弟子自己挑一样对自己有所助益的物件。 因此,这莲湖秘境比起同凤台,要安全平坦得多,其中的妖兽也远比同凤台中的那些,更加温驯好对付。 就连莲湖秘境的地理位置,也比同凤台更靠近人间烟火。 趁着秘境还有两天才会再次开启,丁蔓薇便带着白卿洲到了附近的小城歇脚。 赶到城中时,恰好太阳落山,又逢城里夜市,中央大道上高高挂着一串串红灯笼,将整条街照彻通明。 红光之下是叫卖的摊贩和采买的行人,比起白眉镇中那场“鬼市”,更多了丝生气和暖意。 丁蔓薇自穿书之后就嫌少有机会到凡间小城走一走,如今身处这般热闹之中,忍不住像个好奇宝宝一般,每家店铺都要瞧上一瞧才肯走。 白卿洲也不催她,只是在挤进人群时紧紧攥住她的手,省得她玩儿的太欢,一入人海就走丢了。 一条街从头走到尾,夜市上的人却仍未见减少,反而因着夜深,更多出一对对青年男女,在人潮之中说着旁人听不见的情话。 丁蔓薇仰头看看月亮,呼吸间却闻到一股面糊香味儿。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问了一句:“白卿洲,你闻到香味儿没有?” 被她这么一问,白卿洲也有样学样的猛吸了一口气,眼神朝四周瞥去,转了个圈,才找到香味的源头,抬手一指那煎饼小摊:“想吃?” 丁蔓薇没说话,一个劲儿的点着头,拉着白卿洲就挤到了煎饼摊前,买了两块热腾腾的煎饼来。 “呐,”丁蔓薇递给白卿洲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煎饼,剩下一个在两只手心里来回倒着,热乎乎的面饼烫得她指尖发红,喃喃自语,“好久没吃着了,可馋死我了。” 白卿洲听见她小声的低语,笑了笑,低头吹着手中的煎饼,香气扑鼻。 “想不想找个地方坐着慢慢吃?” “好啊,”美食在前,丁蔓薇才没有心思分神看他,一双眼里只有金灿灿油酥酥的宵夜,敷衍道,“你前面走,我跟着你。” 话刚说完,就感到腰间一紧,再一抬头,便已经被白卿洲带到了街旁的屋顶上。 嗯……她以为他说的“坐的地方”是小吃摊旁边的木板凳? “给,”白卿洲把手里吹了半天的煎饼往她眼前一递,顺手将她手里还有些烫人的那块拿了过来,“温的,刚好入口。” 丁蔓薇一愣,把煎饼接了过来,心里有些甜滋滋的,咬了一口,满嘴盈香。 “这么熟练,以前有没有给沈……” 丁蔓薇闭上了嘴。 白卿洲抽动了一下眉尖,无奈看她,虽然没开口,但丁蔓薇看得明明白白,他的表情在说:不是说好不提的吗? 丁蔓薇抿唇看向他,眨巴着双眼,一脸“我错了我闭嘴”的神色。 白卿洲又多盯了她几眼,才一笑带过,低下头去展了展油纸,低语:“没有。” 没有就好。 丁蔓薇心里暗想着,自己也忍不住得意的偷偷笑出声来。 “薇姐,不就是谈个恋爱吗,你怎么变这么娘了?”系统突然出现大煞风景。 “闭嘴,下线,马上!” “哦……” 冷面打发走系统,丁蔓薇却对系统说的话深以为然。 不就是谈个恋爱吗?至于因为一句话就开心成这样吗? 丁蔓薇狠狠咬了一口煎饼。 但是攻略书中角色就是要把自己真情实感的带入情景,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呀?那她这么全身心的浸入式体验谈恋爱,也没毛病吧? 丁蔓薇温温柔柔的咬了一口煎饼。 恋爱中的人,总被些奇奇怪怪的萌点戳到,也是很正常的吧? 丁蔓薇扭扭捏捏的咬了一口煎饼。 在一旁看着她神色变幻复杂的白卿洲悄悄伸出手,托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脸来:“嘴角沾上饼渣了。” 正在脑子里自己与自己辩论的丁蔓薇闻声,想也没想的抬起手背来在嘴角一蹭,抹掉了饼渣后抬眸一看,才发现白卿洲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表情僵硬得浮现出一丝尴尬。 她张了张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白卿洲放下了手,往后退了过去,目光幽怨,“本来想给你擦的,结果你自己蹭掉了。” 丁蔓薇:豁,是我不解风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几天找不到喜欢的文看,只能疯狂给自己撒糖安抚一下饥饿的肠胃 ☆、第四十二章 白卿洲垂下眼去,指尖拨弄着包着煎饼的油纸,一下下发出有节奏的“唰唰”声。丁蔓薇瞄了一眼他的表情,明明是个故作不在意的样子,竟让她看出了些许委屈。 好家伙,不就是不小心暴露了直女本性,没给你撩的机会吗? 丁蔓薇垂眼盯着手里的半块煎饼,“咔嚓咔嚓”咬了几口,又嫌不够,还用手指捻起几块散落在油纸里的残渣,在唇边粘了一圈才停下,接着抬手戳了戳白卿洲的胳膊。 他转过头来看她,看见嘴边那一圈的煎饼沫子,先是一咽,接着便憋不住笑意的抖了两抖,撇过头去强装镇定,问她:“干什么?” 丁蔓薇指指自己唇角:“可以擦了。” 这一说话,唇瓣开合,又抖掉几块渣子。丁蔓薇赶紧闭嘴不再言语。 白卿洲看向她,抬起一只手来抚上她唇角,作势要擦。 丁蔓薇的视线也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向下一瞥,却没注意到他眸光一暗,轻轻点在她唇边的手指微一用力,将她的下巴抬起半分,整个人一倾身,在她唇畔落下一吻。 ??? 这烂俗的擦嘴吻不是只有电视剧里才会有的吗?白卿洲又是哪里学来的?! 丁蔓薇看着他愣了片刻,直到白卿洲用拇指将她嘴边剩下的残渣擦掉,才回过神来,指着他唇珠上一粒面渣:“你也沾上了。” 白卿洲目光也往下一看,复又看向丁蔓薇,眼神示意:帮我擦。 “你……”丁蔓薇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往前凑了凑,白卿洲便乖巧的仰起脸来等她,却没想到被丁蔓薇掌心捂嘴,用力一抹蹭掉渣子,顺势将他一推,嫌弃道,“……没长手啊?” 白卿洲被她这一推,也不恼,像个不倒翁似的弹回来,看着她笑道:“这下咱俩扯平了。” “什么扯平了?” 白卿洲挑眉不答,低头咬了一口煎饼。 有点凉了,但还是很香。 丁蔓薇见他不说话,蹙着眉头嗔他一眼:“故弄玄虚……” 说罢,听他低声笑了一下,她突然明白了过来,他所说的扯平了,指的是什么…… 在抚仙宗的时候,他坐在她旁边抄心法的那个下午,她曾偷偷吻过他。 !!! 丁蔓薇恍然大悟,朝着白卿洲喊:“你当时没睡着?!” 白卿洲没正面回应,但脸上的表情却早已出卖了他。 “那你……”丁蔓薇回想起她偷亲了他之后,他便立刻醒了过来,还伸手探她脸上的温度…… 完了,亏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挺隐蔽的。 丢大人了。 “不对啊……”丁蔓薇转念一想,突然发现了盲点,“你既然醒着,知道我靠近,为什么不推开我?是不是那时就对我心存歹念了?” 白卿洲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回过头去认真啃起剩下的煎饼来。 丁蔓薇若是不戳穿他的小心思,白卿洲也许也不会意识到,早在他有所察觉之前,他就已经对她动心了。 见他装傻,丁蔓薇“切”了一声,看着他笑:“让我说对了吧?” 她越笑,他吃的就越急,匆匆几口把煎饼吞进肚里,扭头看她还是笑个不停,像只得意的小狐狸,白卿洲目光向下一移,见她手中还剩最后一口煎饼,便趁她不注意,一个低头,从她手里把那块煎饼叼了过去,随口一嚼就咽了下去。 “喂!”丁蔓薇一看自己的煎饼被抢,把油纸一团,朝他腿上一砸,“过分!” 白卿洲伸手一捞,把油纸团接在掌心,和自己那张卷在了一起。 夜已深,集市上的行人渐渐减少,不少摊贩也开始收摊回家。夜风一吹,吹得屋顶上的两人有些发凉。 丁蔓薇搓了搓手臂,扭头问白卿洲:“明天进莲湖秘境,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白卿洲说着,胸口那道被魅妖断指刺过的伤口,微微发烫。 丁蔓薇却仍是不放心的提议,去找间客栈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再往莲湖秘境那边出发。 两人跃下房檐,没走几步便找到一家干净的客栈。 走进店里的时候,小二正靠在柜台上打盹,丁蔓薇上前两步,指节轻轻扣着台面,将那小二叫醒:“两间上房。” “一间。” “两间。” 白卿洲还想争辩,丁蔓薇却是一把将银子递给了小二,又顺势钳制住了他的手,不让他把钱拿回来。 小二看了两人一眼,收下银两,将二人带至楼上客房。 “二位客官有事儿吩咐我就成。” “好,多谢。” 小二下了楼,黑漆漆的走廊上就只剩下丁蔓薇和白卿洲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干嘛开两间?浪费钱。” “不然怎么办?” “在白眉镇都只开了一间。” 拙劣的借口。 丁蔓薇翻翻白眼:“白眉镇那是为了安全起见,情况特殊。这儿又没有妖。”说罢,不理白卿洲的抗议,向后一退进了自己的房间,关门睡觉。 虽说以他们两人的修为,都不需要睡觉来补充精力,但白卿洲受过伤,进莲湖秘境也需要体力,丁蔓薇还是逼着他好生休养一夜,自己则在床上闭目养神。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将刚刚合上眼的丁蔓薇吵醒。 她起身来到门边,一打开房门,就让白卿洲灵活的钻了进来。 “大半夜的……跑我这儿来干嘛?” “伤口疼,你再帮我看看。”白卿洲说着,往桌边一坐,摆明了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出去了。 丁蔓薇无奈抿唇,偏偏人家的理由合情合理,她还不能拒绝。 把门一关,丁蔓薇走到白卿洲对面坐下,拉着他的胳膊:“来,伤口露出来我瞧瞧。” 白卿洲听话的把衣袖一卷,伸直两条胳膊给她看。 伤口还有些微微发红,但很显然已经没什么大碍。丁蔓薇看了两眼,猛地抬手一掐:“这不都好了吗?还疼什么疼?!” 白卿洲把手缩回怀里:“不止手上有伤。”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看看胸前那几道口子呗。 “那你脱啊,扭扭捏捏干什么呢?看完赶紧睡觉去。” 丁蔓薇嫌弃的话音刚落,突然感到水雾明镜有了动静,挥手将其在空中展开,竟是许久没有消息的方子丞。 “师姐,你在哪儿?”方子丞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方子丞声音一出,正在扒自己衣服的白卿洲也停了下来,抬眼看向丁蔓薇。 丁蔓薇自然感觉到那眼神不善,不着痕迹的往一边挪了一挪,不让他们两人相见:“明日进莲湖秘境。何事找我?” 方子丞往身旁看了一眼:“说来话长,明日秘境入口见。” “好……” 方子丞断开了联系,水雾明镜渐渐消散在空中,丁蔓薇却还未回神。 沈苏苏还远远不到下山试炼的水平,方子丞此时应该在抚仙宗教她法术,可看他那副模样,明显不是从抚仙宗下山,而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 难道她和白卿洲下山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主线剧情之外、她所不知道的事? “蔓蔓……”白卿洲轻声叫她。 “嗯?”她回神看向他。 “……”他张了张嘴,却是动手飞快的把衣服系了起来,对她道了句,“方子丞找你似乎有要事处理。可要我晚些入秘境?” 她原本还当他吃醋,说好不提方子丞和沈苏苏,她却总是不遵守。可一听他关切的语气,心中倒是一松。 “不用。明日按计划进秘境,我会在外面等他。”说罢,丁蔓薇探过手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一个人进去,可要小心些。莲湖秘境虽然不比同凤台凶险,但也有妖兽镇守。” “我知道,”他冲她暖暖一笑,安慰道,“放心吧。” 休整一夜,第二天下午,两人抵达莲湖秘境之外。 莲湖虽名为湖,却广袤无边,湖中一片雾气升腾,常年不散,凡人看不清湖中情形,便也不敢轻易入水。 而抚仙宗弟子要进秘境,若是还未掌握驾云之术,就只有一条莲叶铺就的小道通往湖心深处。 白卿洲站在湖边,往仙雾缭绕的湖中央看去,问身边的丁蔓薇道:“还没说你想要什么信物?” “不是说了嘛,你挑一个自己趁手的法器就好。” “有规定只能拿一样?” 丁蔓薇一愣,心想你这小子也太贪心了吧?要是没有规定,怕不是要把秘境搬空了都送给她? “一人只能拿一样,不然其他人拿什么?” 白卿洲撇嘴:“那最好的是什么?” 丁蔓薇想了想,调出系统资料来,将秘境里的神兵法器挑挑拣拣,选了几个最厉害的给他讲了一遍。 白卿洲听到最后,却发现这些宝贝分散在秘境各处,唯独没有一个在最中央:“我以为最厉害的法器会在最中心的位置?” “嗯……”丁蔓薇犹豫片刻,“最中心的位置,确实也有宝贝,叫阴阳石。不过没什么用,而且还有豸殷守着,那小东西脾气爆得很,谁碰阴阳石它咬谁。你听我的,选其他法器就好。” 说罢,白卿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丁蔓薇却从他的眼神里瞧出些不对劲…… “白卿洲,真的不许打阴阳石的主意,拿了我也不要,听见没有?我很认真的。” 白卿洲听她语气严肃,便顺着她的意思,点头应承:“好。” 丁蔓薇盯他半天,直到把白卿洲看得发毛,才信了他的承诺,又叮嘱几句,目送他进了湖心。 白卿洲消失在视线之中,丁蔓薇又踮着脚往湖里看了许久,才百无聊赖的在岸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冷不丁的少了个人陪着说话,实在是冷清得很。 丁蔓薇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个人已经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久到她也习惯了他的存在,一会儿不见就不适应。 正想着,水雾明镜受到召唤,浮现眼前。 “想什么呢?” 丁蔓薇闻声抬头。 竟是白卿洲。 这人明明刚进秘境,就急不可耐的与她传讯,说是怕她一个人在外等着,闷得无聊,让她也瞧瞧秘境里的景色。 丁蔓薇莞尔,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心思:“少拿带我看风景当借口,秘境我又不是没进去过。是你想我了吧?” 白卿洲被他戳破,低头一笑,没有反驳。 好在秘境里不算危险,丁蔓薇便没立刻中断联系,和他说了半天的话,才提醒他,维持水雾明镜也要消耗灵力,还是留着对付妖兽要紧。 白卿洲被她说了半天,这才不情不愿的将水雾明镜收了起来。 联系终止,丁蔓薇脸上的笑意还未减,就听到远处一声“师姐”。 她站起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为首的自然是一身白衣的方子丞,身后跟着身穿翠绿衣裙的沈苏苏。 而方子丞身侧,却还有一个青衫之人跟随。 待三人靠近,丁蔓薇才看清那人的相貌,随即不由大惊—— 竟然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洲洲:吃完煎饼后的油纸不要乱丢,这样不环保 那么问题来了,请问这两张油纸属于什么垃圾? 为什么审核这么慢 ☆、第四十三章 “顾钊!” 丁蔓薇匆忙迎了上去,上下打量了半天。 顾钊一如两人在苍岚峰上初见时一般,谦谦君子不染尘埃,一身青衫遗世独立,只是眼底一抹疲惫却是挥之不去。 丁蔓薇看着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无数问题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问题。 顾钊见她震惊的模样,温润一笑,低声回应了一句:“丁姑娘,别来无恙。” “你怎么……” 怎么离开的深渊,怎么会和方子丞相遇…… 疑问太多,丁蔓薇一时语结,竟不知该先问什么。 顾钊见她语塞,便主动解释起来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 当初坠入灵蛛果树下的深渊,顾钊本以为自己此生都无望离开,却不想在黑暗之中见到了不知何时追下来的顾息。 他本以为顾息会杀人夺剑,却没想到,顾息非但没有杀他,还费尽力气,将他从深渊之下救了上去。 在那之后,顾息便消失了,而他独自一人在同凤台里与妖兽拼杀几日,才总算闯出一条生路,回到苍岚宗。 那时苍岚宗的人接到方子丞的报信,都以为顾钊已死。顾钊在山上修养数月,才算恢复大半,但还是因为在深渊之下呆了太久,修为受到过分压制,直到现在也没能恢复如初。 只是此次同凤台之行,也让顾钊意识到,常年呆在苍岚峰上,一心修行不理世事,反而不利于增进修为,于是便不顾师父反对,下山历练。 历练途中,他走过不少山寨城镇,为民除了不少的妖,可渐渐的,顾钊意识到他所杀的妖中,有不少竟都是蛇妖,而且蛇妖出没之地,都有养成盘龙道的可能。 “你也遇到了养盘龙道的蛇妖?”丁蔓薇听到这里也不禁大为吃惊,“我们先前也遇到过一条修为远不足以渡劫的蛇妖,在抓小孩养盘龙道。没想到竟然不止那一条……” 顾钊点头:“我所遇到的就不下四五条。可盘龙道是逆天道而行的邪术,即使是蛇妖一族也鲜少使用,我觉得有问题,便回宗内,将此事告知了我师父。只是有些疑问,我师父无法解释,这才来找抚仙宗老祖求教。” “我和苏苏也正要回抚仙宗,在路上遇到他,便带他一起来找你了。师姐,”方子丞自然的接过话来,“老祖多年隐修不见外人,顾钊大哥独自前往,怕是见不到他老人家,所以我才想着先带他来找你。” 丁蔓薇听罢,却总觉得顾钊似乎隐瞒了些什么,只是当着方子丞和沈苏苏的面,她没有将这些疑问讲出来。 “我知道了,等白卿洲出来,我就带他们先去碧烽台。那你们呢?”丁蔓薇瞅了一眼方子丞背后的沈苏苏,“宗主这么早就允许她下山试炼?” 方子丞回头一瞥,见沈苏苏眼眶又逐渐泛红,便拉着丁蔓薇走到一旁,低声解释:“师姐,你也知道,苏苏随我上山之前已无亲人。可你们下山之后不久,我便收到消息,苏苏还有亲戚在世,虽然两家多年不来往,但好歹是她最后的血亲,便带她去认亲,只是到了地方才发现,整个村子都被妖给毁了……” “又闹妖?”丁蔓薇皱眉,“最近妖族如此猖獗,几大宗门竟然毫无反应?” 方子丞叹气:“我正要和苏苏一道上山,把盘龙道一事,和我们一路见闻都告知宗主和几位长老。我想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丁蔓薇了然点头:“那你们两个便赶快回去吧,报信这事儿耽误不得。” “嗯,那我们……”方子丞话未说完,就见丁蔓薇的水雾明镜倏地展开。 若不是她默许之人,是不可能未经她允许就与她取得联系的。 那人自然只能是白卿洲了。 丁蔓薇在水雾明镜出现的一瞬间便抬头望去,却看到莲湖秘境之内一片狼藉,而白卿洲浑身染血,正被一头鹿身豹尾的妖兽踩在地上疯狂撕咬,而一对鹿角竟变作两条蠕虫,口器大张,作势便要偷袭。 “豸殷发狂了?!” 方子丞一声惊呼,转眼就见水雾明镜消失在眼前,一回头,身边早已没了丁蔓薇的踪影。 丁蔓薇几乎是在看到水雾明镜中那惨烈景象的一瞬间,便飞身冲进了莲湖深处那片白雾之中。 被雾气包裹的一瞬间,便与外界隔绝开来,陷入秘境之中。 靠近边缘的地带还算完好,丁蔓薇飞快的向着豸殷所守的中心赶去,越靠近,心就越凉。 这一路遍地都是妖兽死尸,血液浸透的草地被豸殷的蹄子踩踏的面目全非,侥幸躲过一劫的妖兽,也全都躲在暗中,不敢出声。 豸殷发狂,六亲不认,遇神杀神。 方才只是短短一瞥,她也看得真切,豸殷两角之间的阴阳石,不见了。 这便是豸殷发狂的原因——豸殷的两只角是豸虫所化,平日里靠着阴阳石压制,只能稳稳当当充作鹿角,可一旦阴阳石被偷,便会立刻化成豸虫咬人。 同时,也会搅得豸殷烦躁暴怒,攻击性陡增。 只是以白卿洲的修为,即使面对被偷走了阴阳石的豸殷,也不该伤得那么重。 心里担忧不已,丁蔓薇加快了速度。 靠近秘境正中,丁蔓薇在空中俯瞰,可找了半天,却仍没见到白卿洲和豸殷的身影。 难道豸殷离开了守地? 丁蔓薇越想越感到不对劲。 当年原书中的丁蔓薇入秘境取宝,正值心高气傲的年纪,不听丁骋叮嘱,偏要取到阴阳石时,也与豸殷对上过头。 豸殷平日里像寻常小鹿一般温顺,虽然被动了阴阳石就会攻击人,但也很少离开守地。而当年丁骋因为不放心,便一路跟了进来,在丁蔓薇取到阴阳石后,又将石头放了回去,安抚了豸殷。 即使那次,豸殷也为踏出守地半步。 丁蔓薇不解,为何这次豸殷会如此反常。 一边想着,丁蔓薇顺着地上豸殷的杂乱脚印,朝着莲湖另一头追了过去。 四周愈发寂静无声,丁蔓薇心知这是妖兽知道有更厉害的妖兽进入领地,才会躲起来不敢露面。 豸殷一定就在这里。 一声尖锐的嘶鸣在前方不远处响起,丁蔓薇心头一紧,飞快赶去。 果不其然,发狂的豸殷拼命的踩踏着白卿洲,而他脸上也满是鲜血,边打边退,身形摇晃。 “白卿洲!” 丁蔓薇大喝一声,手中射出一面屏障,将步步逼近白卿洲的豸殷挡了开去。 白卿洲听到她的声音,往她这边一看,就见丁蔓薇飞身过来,挡在他跟前,用一个流光笼将豸殷扣在了其中。 豸殷双眼血红,“砰砰”撞着笼子,似乎不知疼痛一般。 丁蔓薇见豸殷一时半会无法脱身,又用余光瞥见白卿洲身子一晃向下倒去,慌忙转身将他接住。 “不是说了不要碰阴阳石吗?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丁蔓薇手忙脚乱的擦着白卿洲脸上的血,急急问道。 白卿洲微微摇着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浑身是血,静静地躺在她怀里,生死不明。 用水雾明镜通知丁蔓薇之前,他就已经和豸殷打了许久,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今看到她来,先前紧绷的神经一松下来,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白卿洲!白卿洲!!” 丁蔓薇呼唤两声,却没反应。 而那豸殷又在笼子里高声嘶鸣着,吼得她心里更加烦躁不堪。 上次在同凤台里,她已经把老祖给的吊命仙丹用完了。此次下山,本想着以他的修为不会遇险,便也没带什么灵药来。 眼看着白卿洲昏死过去,浑身瘫软,气若游丝,丁蔓薇慌了。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 可是眼下,她能拿什么救他? 丁蔓薇慌乱之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把系统叫了出来。 “系统,第三次违规权限,移交给白卿洲。” “薇姐,”系统立刻打断她的话,“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系统会优先保你性命,而不是他。” “他死了我一样完不成任务。” “薇姐……” “救他!” 系统沉默片刻,沉声道:“移交权限需要时间,系统会为白卿洲做生命体征检测。” “尽快。” 嘱咐完系统,丁蔓薇看了一眼逐渐没了力气的豸殷,将白卿洲扶起来,一遍遍快速念起复生咒。 她知道他身上伤口太多,复生咒起不了作用,但现在,能做一点是一点,至少会让他好受一点。 “白卿洲……”她不断的叫着他的名字,眼圈蓄泪,“白卿洲你保持清醒,你不能死……”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 “白卿洲!你还没敬茶拜师……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要是敢死,我追到地狱深渊,也要拉你回人间还债! “白卿洲!” 眼泪累积,很快模糊了视线。 她一遍遍念着复生咒,消耗了不少灵力,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丁蔓薇心里的弦一下子崩断。 却在片刻之后,感到手背一暖。 湿漉漉的血液沾了一手,她听到他极其虚弱的一声:“好……” “叮——”系统检测完毕。 “薇姐,白卿洲伤重却不至死,还要移交权限吗?” 听到系统肯定的说他不会死,丁蔓薇放下心来,瞬间感到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笼子里的豸殷还在不停撞着,瘫软的丁蔓薇抱着昏迷不醒的白卿洲,双眼无神的盯着豸殷,半晌,有气无力道:“……不必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下一卷走起 ☆、第四十四章 丁蔓薇想起身,却发现膝盖软,双腿竟是一点力道都使不上。 白卿洲初入秘境之时明明还好好的,她也丝毫没有做好可能发生意外的心理准备,被豸殷这一吓,才会反应如此之大。 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丁蔓薇便挪动了一下身子,让白卿洲在怀里躺的更舒服些。 “师姐!” 没过多久,方子丞循着豸殷的脚印和紫色的流光笼,总算找到了两人。 丁蔓薇和他一道将昏死过去的白卿洲架了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 “师姐……?”方子丞见丁蔓薇盯着豸殷,小声喊她。 “带它一起走。” 方子丞一愣:“豸殷?” “嗯,”丁蔓薇点点头,“我看它好像受了点儿伤,一道带回碧烽台,让老祖给它看看。” 将莲湖秘境里的妖兽私自带出,于礼不合。 “师姐,你……确定吗?”方子丞有些犹豫,“豸殷会自愈,没必要带上碧烽台。” “带它回去,除了疗伤,还有别的原因,”丁蔓薇说着,担忧的看向白卿洲,“阴阳石不在他身上,我怀疑有人偷入秘境,伤了豸殷,抢走了阴阳石,所以豸殷才会如此反常。” 私闯秘境,若是本门弟子所为,是要逐出师门的大罪。 一想到近些日子没有几个新入门的弟子下山试炼,方子丞也意识到此事蹊跷,必须调查,便解下腰间宝袋,将豸殷连同流光笼一起装了进去。 那宝袋是他当初在秘境之中取得的法器,不管多大的东西都能装得下。 等到袋子恢复如初,方子丞便将它系在了丁蔓薇腰上。 带着白卿洲出了秘境,沈苏苏和顾钊早已在外等得心急如焚。他们二人一个不是抚仙宗弟子,一个还不够格进莲湖秘境,方才方子丞追着丁蔓薇进去,他们两个就只好在外面干等着,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丁蔓薇与方子丞早在出秘境的路上便已商量妥当,她与顾钊带白卿洲上碧烽台找老祖,他和沈苏苏一起回抚仙宗报信。 “师姐,你们一路小心。等我回了抚仙宗,便着手调查豸殷的事。” “先私下查,不要惊动其他人。伤了豸殷那人身上,一定有阴阳石。” “明白。” 方子丞带着沈苏苏离开,丁蔓薇与顾钊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扶着白卿洲,往碧烽台的方向飞去。 这一路上谁也不敢耽搁,丁蔓薇尽管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顾钊,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白卿洲在昏迷之中,又见到了那片雪湖。 他一个人走在冰天雪地里,却丝毫不觉寒冷。靴子踩在积雪之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整个世界是一片银白,只有湖中心一叶轻舟干干净净,片雪未沾,在不知为何竟未结冰的湖水中微微荡漾。 轻舟之上站着一个人,一袭紫衣,长发垂肩,背对岸边而立。 轻风一吹,吹落枝头白雪,落在白卿洲肩头,融化成水,渗入衣里。 船上那人转过身来,朝他温婉一笑。 “蔓蔓。”他轻声唤她。 她脸上笑容更甚,冲他伸出手来,小船便也向着岸边缓缓漂来。 他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抬脚上船。 四野无人,入目皆是落雪,而他和她相依相偎立于船头,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再不会有人打扰。 白卿洲想起来了,上一世,沈苏苏求他去救方子丞时,他曾途径一片雪湖,只是那天寒地冻之时,湖水早已结冰,拴在岸边的小舟断了绳子,被结结实实的冻在了冰面中央。 那时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直到为方子丞以命换命,被妖兽重伤倒在地上时,不知为何竟又看见那片雪湖。 他想,若有来世,不再掺和人世情爱,择一孤舟,顺河而生,也好。 只是重生一世,他却忘了当时这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记着的却还是沈苏苏。 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仍想择一孤舟顺河而生——只要和蔓蔓一起,就好。 一股轻烟味道窜入鼻息,白卿洲眼睫轻眨,缓缓睁开双眼。 浅碧白纹的帐幔入眼,白卿洲似乎曾经见过,缓了片刻,才想起这是碧烽台上,丁蔓薇的房间。 淡淡烟味比方才更重了些,他微微动了动脖子,转头寻着烟味传来的方向。 小屋中央的桌子都被搬到了一旁,只剩下一张小板凳,板凳前放着个小巧的丹炉,丁蔓薇正坐在板凳上,侧脸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团扇,轻轻扇着风。 她扇得认真,没发现他已经清醒。 那丹炉是老祖借给她的,丹炉里放着两颗冰丹,遇热会慢慢化开,散出的烟气有静心养神的功效。 自打三人赶到碧烽台,她便催着老祖给白卿洲疗伤。等到他浑身上下的伤口都被处理得差不多了,才放他与顾钊交谈。 两人去了老祖的房间,留下丁蔓薇在自己的房间里烧着丹炉。老祖说,冰丹能将白卿洲唤醒,但温度太高不行,太低也不行。 所以她才时刻关注着丹炉,也便没有注意到床那边的动静。 这一扇,就扇了一个多时辰。 白卿洲没有打扰她,静静地侧着头瞧着她认真的神情,越看越觉心动。 可看着看着,在白眉镇上,那幻象中的枯骨突然浮现眼前,吓得白卿洲胸中一窒,剧烈地咳嗽起来。 “醒啦?”丁蔓薇闻声回头看他,见他咳个不停,一把丢下手中的团扇,端了杯水小跑到他床前,喂他喝下。 白卿洲将一杯水喝得一滴不剩,才又躺好,眼都不眨的盯着她。 “怎么了?” “……我没拿阴阳石。”他想说的话很多,但最后先说出来的却是这句。 他怕她会误会,以为他不听她的叮嘱。 他进入秘境之后,与丁蔓薇断了联系,便去寻找她提起过的一把神兵,却没想到剑没到手,便被背后冲来的豸殷一头撞倒在地,碗口大的蹄子不由分说便踩了下来…… “我知道,”丁蔓薇说着,起身将杯子拿走,又回到床边坐下,“豸殷身上有伤,伤口不是你的流光能造成的。我已经托老祖为它疗伤了。至于是谁抢了阴阳石还伤了豸殷,搞得秘境之中一片混乱,都会调查清楚的。” 白卿洲这才放下心来,片刻之后又问道:“那阴阳石,究竟是何宝贝?” “阴阳石,能一分为二,天下只此一颗。修仙之人能以灵力为刀,在阴阳石里刻下画面。其实这块石头没什么用处,只不过长在豸殷头上,要取下来得费一番力气。斩妖兽,刻画文,赠佳人,说起来好听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白卿洲反倒觉得,没能在那人之前拿到阴阳石,颇有些遗憾了。 “笃笃笃——” “丁姑娘。” 敲门声落,顾钊淡然沉静的嗓音在屋外响起,丁蔓薇看向门口,刚要起身,却被白卿洲轻轻勾住腰带。 她回头看他,就见他眼露挽留,嘶哑的嗓子带着重伤初愈的疲惫和虚弱,低声道:“别走。” 丁蔓薇自然知道他昏迷半天,刚刚醒来,想和她多呆一会儿,她自然也舍不得离开。只是顾钊找上门来,定是有事要说,她不能容着他任性。 “就在门口,说两句话而已,不会走太远的。”说罢,拍拍他的手背,回头冲门外喊了一句,“来啦!” 丁蔓薇小跑两步打开门,白卿洲躺在床上,只能从门缝之中看见顾钊的身影,紧接着便被丁蔓薇关上了房门,将他一个人留在了房里。 顾钊看着她轻轻关门,不发出一丝响动,便问道:“你那小徒弟的伤势如何了?” “醒了,养一养就好了。”丁蔓薇朝他一笑,知道他刚从老祖那里过来,便不再过多寒暄,直奔主题,“找到你要的答案了?” 顾钊眸光微暗,没着急回答,只是轻声叹了口气。 “究竟是何问题,连老祖都答不上来吗?”要知道她师爷老祖已经是如今修仙界里辈分最高、年纪最长之人,再早些的前辈,早都飞升上界,人间难寻了。 若是老祖都不知道答案,那这世上怕是没有人知道了。 “不是……”顾钊犹豫一瞬,“老祖通天晓地,所知之事,要解我之惑,绰绰有余。只是我总觉得,他和我师父一样,也有事瞒我。” “何事?” 顾钊张张嘴,却没有回答。 他想了一想,认命般叹气,随后朝她淡笑:“算了,说出来,让两个人徒增烦恼而已。我师父与老祖不愿告诉我全部真相,定有他们的理由。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答案。” 见他不愿意透露,丁蔓薇便不再追问,也冲他笑了一笑,道:“到那天,别忘了也告诉我一声,好解了我的好奇之心。” “好。” 顾钊坦诚的应了下来,两人便再无后话。 尴尬片刻,丁蔓薇问他:“要回苍岚宗了?” “嗯,”顾钊应和,“近来天下不太平,苍岚宗弟子,有义务保天下百姓安宁。我会回去催我师父早日安排弟子下山,把附近的村镇都保护起来。” 丁蔓薇看着顾钊,想起他在同凤台中时,曾对她说修仙之人就要保护弱小的话。而如今的顾钊虽然经历坎坷,却初心未改,倒让丁蔓薇眼中一热。 她穿书之后,虽也不是一心只想着攻略白卿洲,但对于旁人的事,确实不算上心,这么一看,境界上便输了顾钊一大截。 “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来找我。我欠你一条命。”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还是得存稿,不然真的要熬夜赶,太惨了 ☆、第四十五章 顾钊听她说得豪爽,颔首一笑,算是应了下来,随后与她告别。 目送着顾钊离开,丁蔓薇回身推门而入,走回床边守着白卿洲,却发现他盯着自己,像是有话要说。 “看着我干嘛?” “你走了好久。” “久吗?”丁蔓薇迷惑,“就说了几句话而已啊……” 白卿洲委屈巴巴:“都说什么了?” “顾钊来找老祖,现在要回苍岚宗了,来跟我道个别,”丁蔓薇边说边给他掖好被子,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猜到他这是吃醋了,趁他还没说话,假装不经意的补充了一句,“他还问我,你的伤如何了。” 白卿洲哑口无言。 人家都好意询问他的伤势了,他要是再不高兴,那也实在是太小肚鸡肠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早在同凤台外,他看着丁蔓薇和顾钊两人一起走进结界的时候,就觉得两人修为相当,门当户对,顾钊能帮到她的,他却不能。 后来离开同凤台,顾钊掉下深渊,丁蔓薇被灵蛛咬伤,他和方子丞带她回碧烽台的路上,她还在昏迷之中几次喊着顾钊的名字,偶尔清醒过来的间歇,还在叮嘱方子丞把顾钊的死讯告知苍岚宗的人。 这次他进莲湖秘境,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就听到顾钊来找丁蔓薇,而丁蔓薇便也丢下了刚刚苏醒的自己出去见顾钊…… 他不知道,在他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两个如何见面,见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丁蔓薇对于顾钊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顾钊他曾帮过她的忙,也曾舍身救过她的命。 而她在同凤台里九死一生时,他却不在她身边。 哪怕后来他们两人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却也无法更改,危机关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顾钊的事实。 白卿洲忍不住胡思乱想,在同凤台时,蔓蔓以为顾钊为救她而死,会不会对他动了心,只是误以为他坠入深渊定然无法活命,才会和自己在一起。 如今顾钊活着回来了,她会不会…… 方才她走出房间时,转身关门的那一瞬,白卿洲瞧见了她和顾钊两人的神情,放松、坦然,像认识多年的默契老友一般,带着一样温纯的微笑…… 丁蔓薇站在门外和顾钊说话那段时间,他度日如年。 她那么耀眼,而顾钊与她太过相配。 白卿洲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害怕,他没有安全感,他担心她会选择更好的人,而抛下污浊不堪的自己。 当初他们都以为顾钊死了,所以他从未将他当做威胁,可如今…… “蔓蔓……” “嗯?”她坐在小板凳上收拾着丹炉,应了一声,没有看他。 “你……” 你对顾钊可曾有过情意?若非顾钊落入深渊,你可会选择他而不是我? 毕竟顾钊是苍岚宗主大弟子,将来的一宗之主,一表人才,修为盖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而我的过去,你已然知晓,那些肮脏的、可悲的、可怜的,生在黑暗中,长在烂泥里,全都摊开来摆在你眼前过…… 是个人都知道该做何选择。 他已经与顾钊相差太远,若是再加上上一世对她所做之事…… 白卿洲心中一寒,再一次坚定了此生都要将重生一世的秘密,带入坟墓的决心。 丁蔓薇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便转过头来看他:“想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白卿洲被她叫回神来,愣了一瞬。他自然不会把真正的问题说出来,将顾钊这个选项推到她面前,于是思考片刻,问道:“……你,累不累?” 丁蔓薇挑眉,将手从丹炉之中缩回来。清洗烧过冰丹的丹炉,把她的手指冻得通红。 她伸着两只手坐到床边去,把手递到他眼前,状似委屈的撒娇:“累啊!又累又冷,你给我捂一捂。” 白卿洲“喔”了一声,抬手将她的两只手合在一起,塞进了被子底下,拢在胸前。凉丝丝软绵绵的指头,冰得他一抖。 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丁蔓薇原也只是想逗逗他,却见他如此认真,便没立刻将手抽回来,由着他焐了一会儿。 “好啦,我不冷了。清理完丹炉,得给老祖送回去。你身子还没大好,多睡一会儿。”丁蔓薇说罢就要抽身而出。 白卿洲一把按住她的手背:“再陪陪我。” “我很快就回来。” 丁蔓薇说着,稍稍用力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按得更紧了些,掌心紧贴在他胸口,热得有些发痒。 白卿洲没说话,只是手上加重的力道在替他说着挽留。 丁蔓薇无奈:“那我不走,不走。你睡觉,等你睡着了我再去。” 他微微皱眉,像是对她的保证还不够满意。 “你醒之前我就回来了,四舍五入,等于我一直没走嘛,”丁蔓薇说着,撑在他胸前的手指微微圈起,在他衣襟上轻轻勾了两下,像是哄小孩子一般每个字都拉长了音,“听话~” 白卿洲仍是盯着她看。 “闭眼,睡觉。”丁蔓薇干脆命令道。 “想看你。”白卿洲语气淡淡,分明没有掺杂什么情绪在其中,却让丁蔓薇觉得自己像个负心的渣女一样,让个病弱小男孩儿受了委屈。 不行,她得让他知道,装委屈装小可怜在她面前,行不通。否则以后有了分歧他就扮委屈,那还得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想看等伤好了再看。”丁蔓薇说着,抬起手来覆在他双眼之上,“睡觉!” 白卿洲被她捂住双眼,眼睛快速的眨了几下,睫毛摩擦着她的手掌心,痒痒的。 丁蔓薇喉头一干,赶紧把掌心弯起一个弧度,依然扣在他眼前,嗓音放低:“听话睡觉,我给你个奖励,要不要?” 被她遮住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听她语气诱惑中略带一丝俏皮,可爱得紧,白卿洲勾唇微笑,乖乖闭上眼睛,等着奖励。 “啵”的一声,柔软的触感在嘴唇上轻轻弹开。 白卿洲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刚才……是亲了他的嘴吗? “蔓蔓,你……” “闭嘴,闭眼,睡觉。”丁蔓薇的手死死遮在他眼前,白卿洲看不到她脸上那抹羞红,“你乖乖睡觉,睡着我再走,很快就回来。” 她说着,微微将手抬起,却被白卿洲一把攥住手腕,复又覆回眼前。 “干嘛?” 白卿洲没说话,抬起另一只手,在唇上轻轻点了一下,示意她再亲一次。 自从她表白之后,两个人独处之时,亲密的动作也多了起来,牵手拥抱都已是家常便饭一般,只是更进一步的动作却并不多。 “……得寸进尺。”丁蔓薇嘴上嫌弃,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偷笑,“最后一次,听见没有?” 她俯下身去,凑到他唇边。 温热呼吸交缠。 白卿洲的唇色泛着失血之后的淡粉色,上唇有一道干裂。丁蔓薇凑得近,看得一清二楚,怕碰疼了他的伤口,便往下挪了挪,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下唇。 蜻蜓点水般一触便要分开,背上却突然被施加上一道力量,不重却也不容反抗的将她往下压。 ??!! 丁蔓薇身子失衡,险些跌到白卿洲身上。 她赶紧收回手来撑在枕边,才没让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他胸口。 而白卿洲眼前没了遮挡,半睁着眼睛垂眸瞧她,看得丁蔓薇耳朵一红,脑子发乱。 小说里男女主第一次接吻都是怎么描写的来着? 什么男主主动的、女主主动却被反攻的,到后面几乎都是一样的走向:男主吻得愈发霸道深入,“攻、城、略、地”。 丁蔓薇越想越脸热,白卿洲却主动放开了她。 嗯??? 丁蔓薇惊讶。 嘴唇贴在一起一会儿就结束了? 这清汤寡水的,是因为他们只是男配女配,不配享受男女主那动情一吻的待遇吗? 还是怕晋江不能过审? 白卿洲看着愣怔的丁蔓薇,分明耳根通红,却还弯着腰与他脸贴着脸。 “这才叫奖励,”白卿洲满意的笑了笑,抬手帮她擦了一下嘴角,“说好了,等我睡着再走。” 等到白卿洲睡熟,丁蔓薇才抱着丹炉,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到另一处院子找老祖去了。 送走顾钊之后,老祖就在后山侍弄花草,丁蔓薇把丹炉放回炼丹房,又在碧烽台上找了半天,才在后山温泉边上的花丛里找到他。 半日不见,鹤发童颜的老祖脸上却显露出一丝疲态,眼神呆愣的看着跟前的花根,直到丁蔓薇挨在他身边坐下,才微微侧过头来问了一句:“那小子好了?” “你的冰丹,你的灵药,能不好嘛?”丁蔓薇看着老祖,又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那颗花根,却瞧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想问什么,也一并问了吧。” 丁蔓薇一听,知道老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理,便也不再犹豫,开门见山道:“妖族入侵,各大宗门却无动于衷。蛇妖群聚养盘龙道,这种事情前所未闻。还有顾钊来找您问了些什么,我大概也猜得到。” 说着,她叹了口气,揪了根小草捏在指间把玩:“问题太多,不知道从何问起了。” 老祖闻言一笑,仰头望天:“那我就……从头给你讲讲。” 所有的疑问,竟然能靠时间线串联起来? 丁蔓薇丢掉了手中的草叶,抱膝而坐,认真地听老祖讲起事来。 而这一切问题,都要从一百多年前开始讲起…… 作者有话要说:更得越来越晚,说明我在追剧,沉迷男色无法自拔吊儿郎当不务正业…… ☆、第四十六章 一百多年前,繁盛的耀安城中,出现了一个天赋秉异的少年侠客。 那少侠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唇红齿白,鲜衣怒马,好看的像是天上的神仙,可一出手却能将身形比他大出许多的彪形壮汉打得痛哭流涕跪地不起。 那便是少年时的丁骋。 出身耀安城富户人家,自幼习文练武,打赢了城里无数擂台。要不是年纪尚浅,早就成亲了。但即便如此,想将自家女儿许配给他的名门望族也不在少数。 丁骋是那时耀安城的梦想。 女子想嫁给他,男子想成为他,长者希望后辈都能像他。 当年的陈相早已成为修仙界中小有名气的大能,不少人携厚礼上抚仙宗,想要拜他为师。毕竟在看重宗门传承的修仙界中,师承越有名望,起点便越高。 但这些人全都被陈相一一拒绝,到最后,但凡是带礼物上山找陈相的,全部闭门不见,礼物丢下山去,看也不看。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久居抚仙宗的陈相听说了丁骋的名号,知道他根骨奇佳,才智过人,文修武功一点就透,还通晓音律,竟不远千里赶到耀安城,主动登门,要收丁骋为徒。 那时的陈相眼界颇高,心高气傲,初见丁骋时,便说自己一直在找一个配得上成为自己开门弟子的人,而丁骋便是他选中的那一个幸运儿,只消一眼,便知道他是个修仙的奇才。 少年丁骋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白发老头,恭恭敬敬的说,他拒绝。 他说,丁骋此生只爱自由,修仙太苦,宗门规矩太多,他不想要。 可后来陈相知道,他虽然天赋过人,但后天更是勤勉,所谓放荡不羁爱自由,不过是拒绝他的借口。 丁骋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当时的陈相也不清楚。 但他并不想轻易放弃,毕竟这般不世出的天才,若是错过,怕是要再等个几百年,他陈相才能收到徒弟。 于是乎,陈相便日日跟着丁骋,一有机会就上前好言相劝。丁骋被他烦得不行,便溜出了耀安城,四处云游,做了个游侠。 但就算远离了耀安城,丁骋也没能躲开陈相。 就这样过了几年,丁骋也已长大,游历过名山大川,也见识了世态炎凉,最后陈相又一次劝他修仙时,丁骋点了头。 于是丁骋成了抚仙宗最年轻的弟子,却也是建宗以来,出师最快的弟子。 在陈相座下修习那段日子,陈相便拒绝了别人拜入师门的请求,一心要将毕生所学都教给唯一的爱徒。 后来,丁骋学成,下山历练,广结天下侠客修士。 之前,少年以武惩奸除恶。后来,他以法术斩妖除魔,成了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在下山历练的这几年里,丁骋与一位女修不打不相识,两人联手斩妖无数,历经生死后结为夫妻,生下了丁蔓薇。 在那之后,丁骋仍带着妻女长居人世间,护一方平安。 那时,也常有妖族跨过与人间的界线,烧杀抢掠,但因着有以丁骋为首的驻留人间的修士相抗,极少有妖能伤及凡人性命。 丁骋在人间留下好名声后,抚仙宗当时的宗主,陈相的师兄,便打算将宗主之位传给丁骋。但陈相将此事告知丁骋后,却屡遭拒绝。 只是当时抚仙宗内虽也不乏能人高手,但有丁骋珠玉在前,其他人与之一比便黯然失色。少宗主之位,便空悬了许多年。 宗主和陈相都在等,等丁骋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而这一天,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丁骋带着妻女回山时,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将妻女安顿好后,他便主动找到了宗主,答应接替他成为下一任抚仙宗宗主。 没有人知道丁骋为何突然改变心意,就像陈相始终不明白,他当初为何一再拒绝拜他为师,随他修仙。 成为少宗主的丁骋自此便不再下山,专心在自己的院中修行,并将年幼的丁蔓薇,收为了弟子。 又过了几年,他在山下的朋友带来一个少年,天赋不俗,丁骋便也将他收入座下,那少年便是方子丞。 那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丁蔓薇并不知道,也从未在原书里丁蔓薇的记忆中找到哪怕一丁点蛛丝马迹,大概是她当时年幼,记不清楚。 但她从陈相的叙述中,想象着那时一家人的岁月静好。 直到一百年前,妖族换了新的妖王,野心勃勃,入侵人间。 那时的妖族养精蓄锐许多年,先前虽有小妖出现,却都是些小打小闹,不成规模。而新妖王出师之后,对人间之事了如指掌,打的修士节节败退,很快,人妖两界的分界线,便从边远之地,退到了人间小城,临阴城。 临阴城是靠近妖界的最后一道屏障,过了临阴,便是繁华城镇,再无半点退路。 当时修士经过大大小小数十战,不少大能纷纷陨落,陈相站在临阴城楼上,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全是妖族大军,黑压压一片。 而身后全是被各大宗门留守临阴的年轻修士,是人间的最后防线。 陈相是那时仅剩的大能之中,修为最高的一个。 在临阴城与妖族对战之后,双方都损失不少,但修士这边显然要凄惨得多。走投无路时,他想,如果当真抵挡不住,便在妖群之中自爆,想来也能灭掉不少妖族。 好在他将丁骋留在了抚仙宗,就算临阴失守,他战死在此,至少抚仙宗后继有人。 但陈相没有想到,决战当夜,修士被打的一退再退,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之际,一个白衣少年闯入群妖阵中,以自身命火引燃了红莲业火。 通红的烈焰冲天而起,直达九霄,即使是百里之外的耀安城也被照彻通明。 业火生生烧退了妖族大军,也将那妖王烧成重伤,更是在临阴城下,烧出一道天堑。 那夜,人间红光大盛,彻夜未熄。 而丁骋,也就此陨落。 此后修仙界彻底洗牌,陈相退隐碧烽台,不问世事。幸存的修士回到各家宗门,而抚仙宗便只剩下了丁骋的几个师兄弟支撑门楣,而后艰难发展百年,才恢复到今天的程度。 丁骋是个只活在《大梦成仙》台词里的角色,在这之前,丁蔓薇从未想过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又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现在听来,《大梦成仙》没有讲过的故事,从故事里的人口中,算是补全了。 丁蔓薇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那个她觉得无关紧要的丁骋,是这样耀眼的一个少年。 所以老祖隐修碧烽台,八成是因为痛失爱徒,无法再呆在抚仙宗上睹物思人。 毕竟他一生的绝学和心血,全都给了那个牺牲自己拯救人间的少年。 丁骋,应该也是老祖对丁蔓薇这么好的原因,亲自教她法术,也是因为她是丁骋唯一的后人。 丁蔓薇想着,原书中的丁蔓薇,知不知道自己是英雄之后?若是知道,却还一门心思只扑在男人和争风吃醋上,丁骋在天有灵,不知是何感想。 沉默了许久,她的思绪才回到眼下的问题上:“一百年前,妖族入侵前也有小股势力打头阵,会不会这次也是一样?” “仅凭这一点,说明不了什么。这些年妖族消停了些,但也常有小妖来骚扰临阴城附近的村子。与百年之前所发生之事,也许没有关联,也许只是巧合。更何况当年大战之时,并没有见到蛇族参与,更没有化龙的蛇妖参战。” 而此次反常的关键就在于蛇妖纷纷离开妖界,到人间养盘龙道。 丁蔓薇明白老祖的意思,是想告诉她这些不寻常之事也许只是巧合,而且和百年前的事情并不完全一样。 但她却觉得,倘若两件事情真的毫无关联,老祖又何必将这些事情讲给她听? 更何况,这种揠苗助长、逆天而行的行为,若不是为了尽快飞升成龙,在大战之时帮助妖族取胜,又会是为了什么呢? 盘龙道一事,丁蔓薇心中大概有了计较,便接着问道:“那顾钊还问了些什么,为何苍岚宗主不愿告知他实情?” “他对我提起了你们在同凤台之内的事,还有灵蛛果树深渊之下的一些疑问。” “他提到顾息了?” 听到这个名字,老祖仰天叹息:“是啊。” “我听说,是顾息将他救出深渊。他为什么救顾钊?” “这也是他的问题。” 丁蔓薇回忆着同凤台内发生的点点滴滴:“我记得,在同凤台里,曾见过顾息的真面目。那张脸我曾经见过,但是却想不起来,他究竟长得像我认识的哪个人。” “顾钊。” 果然。顾钊想必也是见到了顾息的样貌,才想来问个究竟。 “他们……是兄弟?” 老祖笑了笑,眼神却仍是一片虚无,像是在回忆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一般,接着摇了摇头。 “难不成,是父子?” 还是摇头。 “那是……?” 老祖目光望着远方山里的雾气,眸中空空荡荡,丁蔓薇看着他,竟觉得此时的老祖全然不像印象中那个精神矍铄的老顽童,反而像是垂暮的老人,没有一点精气神。 他远望了半天,缓缓道出一句: “他们……是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2020的最后一天,终于把丁骋的故事写出来了 本来想给他单独开一个番外,但是想了想,还是给想象留一点空间吧 如果某天我想把丁骋的故事补完,一定是因为他值得 你们看到这一章的时候就是2021的第一天啦,2021对所有人都好一点吧 元旦快乐呀~ ☆、第四十七章 “同一个人?!” 虽然知道在修仙的世界里,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乍一听到老祖说顾钊和顾息是同一个人时,丁蔓薇还是震惊不已。 可震惊过后,许多疑问却一一涌上心头。 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不论因为什么原因分裂成两个个体,为何顾钊不认识顾息,而顾息却似乎记得顾钊? 又为何顾钊在苍岚宗,做了正道修士,而顾息却和妖族之人在一起? “他们两人的事,说来话长……” 老祖知道丁蔓薇好奇,便将这段往事化繁为简。 三百年前,有一孩童降世,名叫顾昭。 此人出生时,天降异象,被几个宗门察觉,却没人找得到这个孩子的下落。 多年之后,偶尔有修士下山历练之后回归山门,提及人间有一妖人,身无灵气却修为深不可测,所到之处的灵气都被此人吸收。 而除却几个宗门所占据的奇峰灵气充盈,人间的灵气其实并不充裕,这人一出现,便导致其余山下的修士无法修行,甚至被他吸走功力。 三大宗门知道有人修习此等妖术后,便各派出一位长老,联手将其镇压在伏魔星阵下。只可惜伏魔星阵亦是由灵气所聚而成,经年之后,竟被这妖人逐渐吸收。 无奈,三大长老只好再次出手,将此人的神魂一分为二,善念留在人间,由第一大宗门苍岚宗看守,恶念则被打入妖界,只因妖界的妖气有余而灵气不足,能压制此人的邪性。 那恶念自从进了妖界,便再没人见过他。 而善念被剥除了的吸收灵气的能力和记忆,改名顾钊,从此做了苍岚峰上一个普通修士。 老祖匆匆几句,说完便不再开口。 丁蔓薇听着,却总觉得有哪里对不上。 她隐约记得,在同凤台的蝎子岭上,顾钊曾对她说起过,觉得她的招式十分熟悉,但却想不起来究竟何时见过,就连丁骋此人,他也说不认识。 可她那些招数都是和丁骋学的,如果他眼熟,只有可能是见过丁骋。他记不清,说明两人见面的时间,应该早于顾昭被一分为二的日子,所以他才会有印象,却又因被剥除了记忆而不敢确定。 也就是说,见过丁骋的,应该是顾昭。 可按照老祖所说,顾钊与顾息分离是在三百年前,那时丁骋尚未出生,又怎么可能与他见过面? 还有老祖在讲述丁骋之事时也提起过,一百年前妖族入侵,对人间之事甚是了解,才打得修士们节节败退。 这样看来,大概是因为顾息对妖族提供了帮助,而他在同凤台外与妖族少年一同现身,似乎也能证明这一点。 可老祖也说,自从顾息进入妖界,便再没人见过他。 两百年的时间,人间不知发生了多少变化,就算他记得之前的事,两百年隐世不出的人,绝不该对人间那么熟悉。 丁蔓薇转头看向老祖,她不知道他究竟对她隐瞒了多少真相,而隐瞒的理由,又是什么。 可她再追问下去,老祖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可这些,你都告诉顾钊了?” 老祖摇头:“关于他的身世,他不该知道,也不能知道。” 丁蔓薇明白,这是在告诉她,决不能把秘密告知顾钊。 “但他不会罢休,”丁蔓薇叹气,“他会一直追查下去,你们总有瞒不下去的一天。” “能瞒一天是一天。” “可是……” “行了,”老祖打断丁蔓薇的话,慢吞吞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自顾自的走了,只留下几句,“我有事要出门几天,你看好碧烽台。豸殷在后院,伤也处理了,你有空多陪陪它,那畜生离开莲湖,胆小得很。” 丁蔓薇望着老祖的背影远去,突然觉得这个一向玩世不恭的老人,脊背弯了许多。 带着对百多年前发生之事的疑惑,丁蔓薇离开温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轻轻推开房门,却发现白卿洲已经睁开眼睛,盯着门口,也不知醒了多久了。 “醒啦?”丁蔓薇说着,快步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端给他,“喝点儿水。” 白卿洲撑着床板坐起身来,靠在床头,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抬眼看她:“醒过一次,你还没回来,就又睡了一会儿。” 她答应过他,会在他醒来之前赶回来,可是刚刚问起事来便忘了时间。 “下次不会再食言了。”丁蔓薇满带歉意。 白卿洲抿唇,没有接话。 “对了,”丁蔓薇看气氛尴尬,想起老祖走之前提起豸殷就在后院,便对白卿洲建议道,“你身子怎么样了?想不想出去走动走动?” 白卿洲皱眉不解:“先前还让我多休息,现在怎么突然劝我出门?” “嗯……”丁蔓薇眨巴着眼睛,“莲湖秘境里伤了你的妖兽豸殷,我也带来了,老祖说他有事出门,让我多陪陪它,说它离开莲湖,胆小怕生。你想不想跟我去见见?” 白卿洲眉头皱得更紧,看了她半天:“你知道是它把我踩成这样的,对吧?” “我知道,但是……”丁蔓薇急忙解释,“你去一趟莲湖,不是没带任何法器出来吗?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多亏啊!豸殷虽然不是法器,但是也算是个不错的坐骑。再不济,当个能看门护院逗闷子的小宠物也可以呀。” 用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妖兽当坐骑,他白卿洲是疯了还是不要命了? 白卿洲没理她,往被子里一缩,转过身去闷哼了一句:“我睡觉了。” “哎呀,跟我一起去嘛,求你了,”丁蔓薇说着爬上床去,把脸埋在他颈间,鼻尖蹭来蹭去,“豸殷现在很乖的。” 白卿洲被她蹭痒得不行,气哼哼的回过头来瞪她。 他被那畜生伤得去了半条命,她不心疼,反而还要他去陪那小畜生? 丁蔓薇一脸无辜的睁大了眼睛,歪着脑袋看他,表情丝毫不加掩饰的向他发出邀请:走嘛,一起去看豸殷呀。 两人在床上僵持了半天,眼神一来一往,最终以白卿洲脖子僵痛败下阵来为结局。 他妥协:“就看一眼。” “行!” 白卿洲慢慢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来,套上外衫,一步一挪的随着丁蔓薇走去关着豸殷的后院,每一步都充满了抗拒。 刚一进院,院子角落里一只毛黄体大、鹿身豹尾的妖兽便嘶鸣起来,四只蹄子不停往后退着,尽管屁股已经顶在了院墙上,也不肯消停。 丁蔓薇赶紧靠近几步,安抚道:“乖,豸殷别怕,别怕……” 她的嗓音此刻显得低沉纯净,一声声的安抚,渐渐压制住了豸殷的恐惧。它扑腾不停的蹄子安静下来,在丁蔓薇的招呼下,向她靠近了半步。 站在丁蔓薇身后的白卿洲见豸殷靠近丁蔓薇,赶忙低声提醒一句:“小心点儿……” “没事儿,”她侧目一瞥旁边的食槽,指着食槽边上的仙草袋子,“拿些吃得来。” 白卿洲看了那袋子一眼,叹息一声,往食槽那边走去,脚步踏得极重。 “走路轻点儿,别吓着豸殷。”丁蔓薇说着,看也没看他。 白卿洲气得转头看她一眼,心想他愿意喂这小畜生吃东西就已经是大人有大量了,还不许他发发脾气? 然而瞪了半天,丁蔓薇都没有看他一眼,他这一肚子气化作委屈,也只能自己先咽下去。 不情不愿的将一整袋仙草都丢了过来,白卿洲站回到她背后的位置,冷眼瞪着豸殷。 丁蔓薇掏出一把仙草喂它,可豸殷看了看她手里的草,又看见白卿洲的表情,往后瑟缩几下,没敢动嘴。 见它害怕的看着身后的白卿洲,丁蔓薇无奈的将仙草放下,转过身来一把拉住白卿洲的手:“你也来。” ? 一人一兽同时盯住了她。 白卿洲:不要。 豸殷:救命啊! 丁蔓薇左瞅瞅右瞧瞧,见他们两个互相不对付,于是干脆拉着一人一兽,做起了心理辅导。 至于专不专业,丁蔓薇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辅导结束后,白卿洲拿着一把仙草去喂豸殷了,而豸殷也把他手里的仙草叼走了。 丁蔓薇站在一边欣慰的看着一人一兽的互动,觉得自己可以在修仙世界里开个“人与自然”心理辅导班,大概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豸殷慢慢吃了几口仙草,也察觉到了这仙草对它的伤势有好处,便放下戒备,主动把头钻到仙草袋子里大快朵颐。 白卿洲拍了拍手,将手心沾着的碎草屑打掉,站到了丁蔓薇身边。 丁蔓薇笑着看他一眼,又看向豸殷身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豸殷天性温顺,要不是被人抢了阴阳石,还伤成这样,定不会发疯似的攻击你。” 白卿洲看着豸殷吃得越来越欢,一条豹尾嘚瑟的甩来甩去,没有说话。 “它身上那伤痕的形状,我已经画下来,交给方子丞去查了,”丁蔓薇说着,顿了一顿,“其实这件事里,豸殷最是无辜。它生来就头顶豸虫和阴阳石,容易遭人觊觎,胆子又小,才被养在秘境里,结果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白卿洲听丁蔓薇说得动情,转头看她一眼,竟从她看向豸殷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情和疼爱。 豸殷无辜,那他呢? “蔓蔓。” “嗯?” “你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它无辜,我也很无辜。” 丁蔓薇蹭得扭头看他:“再说一遍?” “它无辜,我也无辜。” “前面那句。” “胳膊肘往外拐。” “再前面!” “……你不是知道嘛?” 丁蔓薇盯着他看了两眼,盯到白卿洲浑身不自在,这才移开视线,幽幽道:“第一次说喜欢我吧?” 白卿洲挠头:“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常说。” 丁蔓薇瞥他一眼,笑出声来:“傻子。” 两人站在原地看着豸殷吃草,看了一会儿,丁蔓薇低声开口:“等查出伤害豸殷那人,我不会轻饶他的。至于你们两个……” 丁蔓薇转身朝向白卿洲:“能做朋友了吧?” 白卿洲眨眨眼睛:“……嗯。” “嗯。” 两声应声接连发出,丁蔓薇和白卿洲相视一愣。 第一声是白卿洲发出来的,那第二声…… 两人一同转头看向吃得正欢的豸殷:“你会说话?!” 豸殷咀嚼的动作一顿,慢慢从袋子里抬起头来,满嘴塞着草料,尴尬地看着两人,又加快速度把嘴里的仙草吞下肚去,闷闷的应了声:“嗯……” “什么时候?!”豸殷明明是妖兽啊,怎么会说人话呢?! “老祖给我的这块灵石,能开灵智,”豸殷说人话时发音还不太清晰,但足以让两人听懂,它打了个饱嗝,继续道,“我以为你们知道……” 两人一兽面面相觑,半天,丁蔓薇对豸殷笑笑:“那老祖,还说什么了?” “老祖说,我以后就是你们的神兽了。生是你们的小宝贝,死是你们的鬼。” “……”丁蔓薇盯着豸殷,一时不能接受这么一个长相威风帅气的妖兽,竟然一开口就和以前的老祖一个德性。 从豸殷处离开,两个人慢慢走回房里去。 白卿洲伤还未大好,丁蔓薇嘱咐他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差不多就能好全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去哪儿?” “休息。” “不许走,”白卿洲耍无赖一般勾住她的腰带往后拖,“我答应你去看豸殷了,作为回报…… “……今晚陪我一起睡。” 作者有话要说:他俩在一起以后也太可爱了吧真的是 ☆、第四十八章 “……今晚陪我一起睡。” ??? 丁蔓薇瞬间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想什么呢你?” 白卿洲挑眉:“你想什么呢?”接着向床里侧一歪头,“上床,睡觉,而已。” 丁蔓薇皱眉嫌弃:“多大人了还要人陪着睡?” 白卿洲见她拒绝,也没再坚持,兀自躺下,双眼看着床顶上的帐幔,幽幽道:“可怜啊,我伤还没好,病弱不堪,还要听师父的话出去吹冷风,师父却是一点儿也不见心疼。可怜呐……” 丁蔓薇瞧着他那副德行,不加掩饰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伤还没好,病弱不堪,意思就是睡在一起也没办法对她做什么呗? 再直白点儿,就差把“盖被子纯聊天”说出来了。 “你,”丁蔓薇提膝一顶白卿洲的腿,“往里。” “不行,”白卿洲一见她松口,得意之际却还得寸进尺的抓住床沿,“我习惯睡外面。” 好家伙!还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丁蔓薇瞪着白卿洲,站在床边不动。 白卿洲一脸纯良的看她,拍了拍里侧的床板。 对峙半天,最终还是丁蔓薇妥协让步,蹬掉鞋子爬进了床里。 白卿洲不着痕迹的往外挪了一挪,给她腾出更多空间。 两个人直挺挺的在床上躺尸,奈何这床本来就是丁蔓薇小时候的单人床,如今两人一同躺着,只能肩碰着肩,紧紧挤在一起。 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动作出奇的一致。 “蔓蔓……”白卿洲突然低声唤她,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那场面着实尴尬。丁蔓薇自打躺下就开始数帐幔上的图案,听他叫她,没来由的蓦地脸红,小声嘟囔了一句:“闭嘴,睡觉。” 白卿洲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紧张,轻轻笑了一笑,合上眼睛,嘴角的笑意却许久未消。 丁蔓薇却是不敢睡。倒不是怕白卿洲会做些什么,只是紧张的厉害,所以毫无困意。 她睁大了眼睛盯着床幔上的花纹,盯了不知多久,听到白卿洲近在耳边的平稳呼吸,方才有了些倦意。 第二天一早,丁蔓薇清醒时,习惯性的闭着眼睛赖床。 怀里有个暖和的超大抱枕,比她自己买的偶像等身抱枕抱起来还舒服。 只是这个手感…… 丁蔓薇瞬间清醒过来,睁眼一看,眼前是白卿洲微微散开的衣服。 !!!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何时跑到白卿洲怀里睡了一夜,一只胳膊把人抱得死死的。 反应过来之后,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见他还闭着眼睛没有醒,这才舒了口气,轻手轻脚的从他身上挪下来,翻身躺回床里,闭眼装睡。 “抱着弟子睡得感觉可好?” 白卿洲突然幽幽开口,合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带着清晨的朦胧雾气笑着看她。 被发现了! 丁蔓薇眼睛闭得更紧,却听到白卿洲在她耳边笑道:“我知道你醒了。” 完蛋,躲不开了。 丁蔓薇心中长叹,看来她注定有此一劫,躲是躲不过,那就只能大大方方应下来了,反正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白卿洲。 想到这儿,丁蔓薇睁眼瞄他,憨笑道:“睡着了,没感觉。” 白卿洲眉梢轻挑,揽过她来搂进怀里,低头看她,嗓音微哑:“那现在回忆一下?” 丁蔓薇:swvb%#!#%#@svn#%#@!!! 她整个身子都僵硬了,直挺挺的靠在他怀里,大气也不敢出。 平时都是她调戏别人的!反调戏,她没学过啊? 白卿洲见她不语,又是一笑:“你脸红了,师父……” 师父二字,他咬得极轻却又拖得很长,叫的丁蔓薇耳根发烫。 “废,废话……你离我这么近,热,当然会脸红啊……”丁蔓薇继续狡辩,“你看你不是也脸红了吗!” “嗯,”白卿洲见招拆招,“师父身上好香,我也……热。” !!! 这还是人话吗!一大早上起来不搞事情会死啊?! 丁蔓薇眼睛瞬间张大了一圈,一把将白卿洲推开,逃命似的翻身下床,冲出了门去。 白卿洲看着被她撞开又慢慢自己合上的房门,满脸净是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抬手系上了被她推搡之下更加松散的衣领。 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胸前一道伤口,正在微微发红发烫。 之后几天,老祖始终没有回来,偌大的碧烽台上如今只有他们两人朝夕相处。 经过同床共枕那一早的事,丁蔓薇见到白卿洲总想躲着走。 原本她是想着,只要她不尴尬,他就会尴尬了。可谁知道这一招白卿洲比她更熟练,见到她仍是自然地和她说话。 这样一来,丁蔓薇只能偷偷躲去豸殷的后院里,整天整夜不出来。 她觉得,有这个开了灵智的妖兽在,白卿洲总不敢当着它的面搞事情了吧? 然而她也没有想到,豸殷这个小畜生竟然这么快就被白卿洲收买了。 在她某天早上摸去豸殷院子,却被锁在门外时,她就知道,这个鹿身豹尾的小东西,叛变了。 要不是后面几天,白卿洲一直表现的规规矩矩,而且也就那天早上的恶作剧向她道了歉,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吓她,丁蔓薇都不知道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了。 再后来,他们两个便恢复了在抚仙宗那段时间的生活方式,丁蔓薇白天教他法术,晚上自己修炼。而白卿洲经过几次试炼之后,修习法术的速度更是快到超出丁蔓薇的想象。 又过了一个来月,丁蔓薇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教不了他什么了。 她觉得,是时候把他带给更厉害的师父了。 于是在老祖回来之前,她先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白卿洲。她知道,要说服老祖收徒不易,但要让白卿洲心甘情愿拜别人为师,更难。 不出丁蔓薇所料,白卿洲一听到她这个想法就立刻黑了脸。虽然两人目前就住在碧烽台,即使师从老祖也不会让两人分开,可白卿洲就是觉得,失去了师徒的关系,他们之间就少了许多联系。 丁蔓薇好说歹说,劝了他几天,才好不容易让他点了头。 她一兴奋,便主动邀他赏月:“碧烽台上赏月亮,最好看了。今天晚上我备好吃的等你?” 白卿洲仍有些不情愿的撇嘴,半晌回了声:“嗯。” 然而,当天晚上,丁蔓薇准备的饭菜都要凉了,白卿洲却仍房门紧闭,不见踪影。 丁蔓薇不知道,刚入夜时,白卿洲便在房中练习心法。 如今他修为大增,今早更是有了极大突破,若是心法跟不上,必会受心魔所累,极易走火入魔。 起初一切正常,堪破抚仙宗的顶级心法,对他来说也不算难事。 可渐渐地,白卿洲开始感到不对。 他清楚地感觉到身体在发烫,而且温度持续不降,慢慢的烧得他有些头昏脑涨。 他闭着眼睛坐在床上调息,眼前却总是出现蔓蔓的影子,他一运动,那身影便愈发清晰,愈发……妩媚多姿。 他只好停下休息,可正在领悟心法的关键时刻,耽搁不得。 但他一旦开始,她的身影便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衣着渐少,风情万种。 他试图静心抵抗干扰,却发现他越努力的压制,那画面便越是诱人。 直到最后,他眼看着蔓蔓轻解衣衫,向他勾着手指。 下一刻,却又化作了枯骨,凄厉的叫着他的名字,白卿洲,白卿洲…… 像在催命。 白卿洲喷出一口血来,向后一倒,险些昏死过去。 那边,丁蔓薇见他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便主动到他房里找他。 “白卿洲,在不在?”她瞧了半天的门,都没听到回应。 可她白天和他分开后,他就没有迈出过这道门槛。 又等了片刻,丁蔓薇推门而入。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丁蔓薇几乎是在进门的一瞬间便嗅到了,下一秒,她便瞅见了斜靠在床头的白卿洲,嘴角还带着血迹。 “白卿洲!”丁蔓薇一个健步冲到他床边,“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受伤了?” 白卿洲本合着眼,听见丁蔓薇的声音,勉强睁开一条缝来。 她急得不行,却偏偏不知道他究竟伤到了哪里。 白卿洲没有说话。 他怎么敢说?说什么?说他心法练到一半,就被心魔缠身,而那心魔是他重生之前杀她的事实? 丁蔓薇见他不答话,便将手搭在他胸口,想利用法术自行探测,却不想掌心刚一触到他胸前,就被烫得一缩。 体温这么高,神仙也得烧化了! 丁蔓薇赶紧施术,想将他的体温降下来,可半晌却仍没见成效。无奈,她只好打了冷水来,试图用最原始的方法,物理降温。 “白卿洲,你别乱动,好好呆着。”她看了一眼皮肤泛粉的白卿洲,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衣领被扯开,丁蔓薇突然一愣。 上碧烽台一个多月,他身上的伤早都该好了,只是胸口这道疤痕,不但没有淡去,反而越来越明显,红肿发烫,显然不正常。 “这是……魅妖划伤的?”她抬眸问他。 白卿洲尚有一丝意识,艰难的点了点头。 “有毒,一定有毒……”丁蔓薇自言自语着,一时间乱了方寸。 “薇姐,”系统出声提醒,“魅妖的资料我给你调出来了。魅妖血液带着魅毒,要解毒……” 要解毒,只有两种办法,第一种,也是最简单、对中毒之人伤害最小的一种,就是言情剧里最常见的,发生关系。 第二种,是有人强行将魅毒催出体外,但过程中,中毒之人会神志不清,无法抑制魅毒对于排毒的抵抗,极有可能伤到解毒那人的性命,而中毒之人修为越高,解毒便越困难,反噬的可能性也越大。 丁蔓薇听完系统的分析,又见白卿洲面上痛苦之色愈发凝重,便心一横,飞快的解起他的衣服来。 白卿洲此时还未完全陷入昏迷,衣服解开后,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的冰凉触感,让他有一瞬间回神。 意识到丁蔓薇要做什么,白卿洲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捏住了她的手腕。 “蔓蔓……” 丁蔓薇被他叫的一愣,却没抬头看他,抽了几次手腕却没抽动,语气急促地催他:“别愣着了赶紧脱!你不要命啦!” “不行……”白卿洲用力握着她的手腕,嘴里不断重复着,“不行,蔓蔓,不行……” 经过刚才看见的情景,白卿洲大概也能猜到自己的状况要如何解决,但他不能让她这样做。 上一世的情景历历在目,白卿洲此前从未想过,他上一世的所作所为,会在这一世,成为他的心魔。 也许在他爱上丁蔓薇的那一刻,这心魔,便已经扎根在他心底。 而他此生,都逃不掉。 “……不行……”白卿洲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彻底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搞个车车,但是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放弃了orz计划临时更改所以这一章写得非常lj 最近更新时间不定,只能说基本日更吧,唉 ☆、第四十九章 眼前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点光亮从远处的夜幕中透进来。 白卿洲向着那光点走去。 光亮愈发清晰,渐渐照出一道人影来。白卿洲仔细瞧着,竟发现那人所穿的紫色纱衣,他分外眼熟。 是蔓蔓。 不对。 是上一世的她。 那件纱衣,是她穿过的最后一件衣服,上面还有他撕开的口子。 白卿洲脚步一顿,犹豫着往后退开半步。 “白卿洲……”丁蔓薇轻念着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哽咽,缓缓转过身来。 在她转过来的那一刻,白卿洲避过了脸去。他不敢看她,他害怕看见的仍是那副枯骨,或者是即将化作枯骨的丁蔓薇。 “你为何不敢看我?”她已走至他身前,看着他侧过脸去双目紧闭,语气之中竟添上了一丝伤感。 白卿洲心脏狂跳不止,不敢作答,更不敢睁开眼睛。 丁蔓薇轻轻笑了起来,向后退去,与他保持这两步的距离:“你不敢看我,可是自知有愧于我?” 有愧么? 上一世他先入为主的认定了她孤傲自负,认定了她对苏苏心存嫉妒,也深信自己所为都是为了苏苏。他没错,错的是丁蔓薇。 至少在上一世他杀死丁蔓薇后,直到他死,他都从未觉得自己有愧于她,甚至于连这个人曾经存在过的事实,都早已抛在脑后不去理会。 可这一世,她对他好,他桩桩件件都记在脑中莫不敢忘。她救他出泥淖,带他上云霄,珍他重他,将他一生所求而求不得的东西都给了他…… 有愧么? 当然有愧。 “是不是?”丁蔓薇提高了声音,颤抖的哭腔却更加激烈。 她想要一个答案,尽管这一切只存在于白卿洲重伤昏厥后的梦境,但他仍觉得,他也的确欠她一个答案。 犹豫半晌,白卿洲缓缓睁眼,看向面前的丁蔓薇:“……是。” 她眼中有泪悬而未决,得到他回答的一瞬间,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夜空之中。 那股青烟飘到白卿洲跟前,一股淡淡的香气将他唤醒。 他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漆黑,好在屋外月光正好,透过窗纸照进屋里,洒在趴在床沿熟睡的丁蔓薇身上。 白卿洲微微挪动一下身体,才意识到伤口早被丁蔓薇处理过一遍,如今毒素被尽数排出,那道被魅妖断指刺穿的伤口,终于不再发红发烫。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昏睡之时,蔓蔓是如何为他解毒,但他环视一周,并未发现如他想象中一般的糟乱场面。 看她睡得正香,白卿洲不敢打扰她,便低头静静地看她。 方才梦中见到上一世的丁蔓薇,他明知道她与眼前的蔓蔓是同一个人,可不知为何,却无端端觉得,上一世的丁蔓薇实在陌生。 分明是相同的长相,相似的穿着,就连身上的香气也是格外一致,可梦中的丁蔓薇站到他面前时,他却本能的抗拒。 他觉得,那不是他的蔓蔓。 是因为他上一世从未了解过丁蔓薇,才会觉得她如此陌生,还是重生一世后,她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黑暗中,白卿洲静默的瞧着她许久,仍没有个答案。 但有一点,他很肯定。 那就是眼前的人,是他这一生的归宿,是他用命都要保护好的人。 上一世他害得丁蔓薇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这一世,他要保她平平安安,寿与天齐。 “薇姐,白卿洲的好感度到75了。” 睡梦中的丁蔓薇听到系统提示的声音后,迷迷糊糊的苏醒过来,反应了一会儿才猛地瞪大了眼睛:“这家伙什么情况啊?!之前累死累活都带不动的好感度,怎么睡个觉就自动涨了呢?!” 心里暗暗把白卿洲吐槽了一遍,丁蔓薇直起酸痛的脖子,转头看他。 他也醒着,在黑暗里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吓了她一跳。 之前给他排毒的时候,他昏迷不醒,倒是没有出现系统所说的,因魅毒抵抗而伤人的情况,只是排毒之后他还是许久未醒,把她吓得不行。 见他醒来,丁蔓薇惊吓过后便是一喜,挥手点亮烛火,坐到他身边便抬手去扒他的衣服。 “干什么?”他轻轻往后一躲,语气微微受惊。 丁蔓薇瞪他一眼,继续扒着他的衣领:“以后受了伤要好好检查伤口,保不齐就中毒了。幸亏这只是魅毒,不至于顷刻要命。要是换了别的毒,你这小命儿就丢了!” 话刚说完,衣领也被她彻底拨开,丁蔓薇盯着那道伤口瞅了半天,确定没有余毒后才放下心来,替他把衣服系好。 白卿洲看着她手上的动作,终是按捺不住好奇:“那个……你方才,是如何为我解毒的?” 丁蔓薇的手一顿,抬眸看他:“你说呢?” 见她这般反应,白卿洲一愣:“你不会……” 他张着嘴却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底满是慌乱的神情,逗得丁蔓薇乐出声来:“想什么呢?你是不知道你刚才那个样子,一嘴的血,我连碰都不敢碰你,哪敢做……那档子事儿。你当我禽兽啊?” 听她这么一说,白卿洲暗自松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笑颜,也淡淡微笑起来。 “不过……”丁蔓薇笑了一会儿,突然问他,“要是你刚刚没昏过去,你会让我……那样帮你解毒吗?” 白卿洲看着她,轻轻摇头。 “为什么?” 他兀自垂眸,思考半天,只答了她一句:“魅毒而已,不值得你做出如此牺牲。” 他说的真诚,丁蔓薇也信他这话是发自肺腑。 只是她也知道,魅毒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发作。他修炼心法时突然走火入魔,是由魅毒所致,但若没有心魔,魅毒也绝不可能伤他至此。 而他的心魔…… 若她猜得不错,便只能是她了。 毕竟上一世的白卿洲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大魔王,眼里除了沈苏苏,没有任何道德底线可言,那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事能造成他心魔丛生。 而这一世,她几乎全程陪在他身边,他经历过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唯一可能成为心魔的,就是上一世他亲手杀了原书中的丁蔓薇。 她很清楚,他的心魔来自于对她的愧疚,而感情越深,愧疚就越深,心魔自然也越难拔除。 可她偏偏没有任何办法帮他解除心魔。 她不是原书中的丁蔓薇,没有资格替她原谅取她性命的仇人。就算她可以骗自己说,一切都是为了任务,可白卿洲必然不会承认自己重生过一次,而他的心魔来自于重生之前。 而她也不能主动对他说自己知道上一世发生了什么,否则他定会把她这一世的所有变化,都当做是她处心积虑要他消除戒备的阴谋。 丁蔓薇知道,白卿洲自然也知道。他的心魔来自于对她的感情,若要消除,只有亲口告诉她真相。 但那样做,他一定会失去她。 她是怎样的女子,这一世他当然了解,若是让她知道了上一世所发生之事,那他断然不会和杀身仇人在一起。 解决心魔,却失去她——这代价太大,他给不起。 两人诡异的沉默片刻,丁蔓薇首先回过神来,催他早些休息。 “睡太多了,不想再睡了。”白卿洲说着,掀开被子一边,“陪我躺一会儿吧。” 丁蔓薇没有拒绝,爬进了被窝。白卿洲将她搂在怀里,头抵着头。 “蔓蔓。”他轻声唤她。 “嗯。”她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等养好了伤,我想带你去找一个地方。” 丁蔓薇一愣,侧目看他:“什么地方?” 白卿洲没有说话,抬手往空中一挥,一副图画在空中浮动不止。 正是白卿洲在白眉镇的李宅之中,见到的那副雪湖泛舟图。 虽然整个白眉镇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这雪湖是真的,他见过的。 丁蔓薇往空中看去,只见一片皑皑白雪覆盖着湖边的一切,却独独留出湖中一片清明,一叶扁舟在湖心荡漾,舟上有两人并肩而立,一黑一紫,相依相偎。 她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出来:“下雪天湖面怎么会不结冰呢?还泛舟。滑冰还差不多。” 白卿洲见她不信,却也不恼,嘴角带着淡淡笑意与她解释:“这雪湖我见过,一到冬天,美不胜收。今年冬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听他说得认真,丁蔓薇收起笑来,转头看向他,也认真起来:“好。” 随后几天,白卿洲在碧烽台安心养伤,而老祖依然不知所踪。 丁蔓薇本想着,等白卿洲伤好以后,便与他下山逛逛,省得每天呆在山上闲得无聊。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天清晨,她刚刚给豸殷添了些仙草,就收到了方子丞的消息。 “打伤豸殷那人找到了?” 躲在一旁吃草吃的正酣的豸殷一听,一个激灵,跑到丁蔓薇身后,盯着水雾明镜,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咽。 方子丞脸色十分难看,压低了声音对丁蔓薇说道:“查到了。是四长老座下的人。” “又是他的人?”丁蔓薇无奈之下气急反笑,“不会还是之前找白卿洲打架那人吧?” 方子丞默默点了点头。 “……看来是惹事儿上瘾了,不狠狠教训一顿,他们不会长记性。” “师姐……”方子丞打断了丁蔓薇,似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讲给她听。 “有话直说就是。” “……昨天苏苏来找我,说那人给她送了块石头,说是宝贝,她来找我看,我才知道是那个人抢走了阴阳石,还在里面刻了字,给苏苏表心意。”方子丞说着,顿了一下,悄悄观察着丁蔓薇的表情。 “接着说。”丁蔓薇神色不悦。 “师姐,阴阳石里一旦刻了字就不能消除,豸殷是用不了了。我先前一直在按照伤口的形状调查凶器,却始终没有找到。要不是那人主动暴露,恐怕我们现在也不知道真凶是谁。我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私闯秘境是大罪,偷了宝贝还敢拿出来送人。他不是脑子被人当下酒菜吃了,就是另有原因,”丁蔓薇狠狠说着,“不过就算另有原因,我也要好好教训他一次。” 方子丞看着丁蔓薇发狠的样子,不禁担心起来。 “师姐,要不还是告诉宗主,让他处理……” “告诉是要告诉的,不过……得先让那人付出些代价。 “你在抚仙宗等我,我马上就到。” ☆、第五十章 回抚仙宗的事,丁蔓薇并没有告诉白卿洲。临走前,她只是叮嘱他安心在碧烽台上养伤,等她回来。 白卿洲也不是没有问过她下山去所为何事,但她只说有些小事处理,去去就回,要他别担心。 他也知道,她不想说的事,自己不管怎么问都是问不出来答案的,于是便随着她去了,只是下山前反复叮嘱她务必小心,若有麻烦一定要立刻通知他。 碧烽台距离抚仙宗并不算远,丁蔓薇独自前往,路上一刻也没耽搁,日落之前便赶到了抚仙宗内。 方子丞知道她心急,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便早早在山门处等她,远远望见她的影子便迎了上去,往旁边一拉,生怕她冲动之下下手太狠,惹出事来。 丁蔓薇见他阻拦,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趁他还没开口,主动说道:“你放心,我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方子丞见自己的担忧被师姐一眼看穿,面露尴尬:“师姐……我们先去找宗主吧,这事儿我还没跟他说,不过人证物证俱在,私闯秘境又是大罪,宗主应该不会再偏袒他了。” “当然,”丁蔓薇说着,看了抚仙宗的大门一眼,“你去禀告宗主,记得把沈苏苏和阴阳石都带上。” 方子丞一愣:“师姐你呢?” “我等着看好戏,”丁蔓薇说罢,瞧见方子丞不解的神情,微笑着一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趁你离开,冲动打人的。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占理,若是我先动了手,反倒会让四长老抓住把柄,大事化小。我又不傻。” 方子丞半信半疑的看了她几眼,这才迟疑的点点头,率先进了山门,拉着沈苏苏找宗主去了。 至于丁蔓薇,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距离方子丞和沈苏苏回抚仙宗已经快一个月了,想必人间遭受妖族骚扰的事,他们也早就通报给了宗主,可她这趟下山,虽然赶路匆忙,却也留神注意到,靠近抚仙宗的村镇,并没有抚仙宗的修士驻扎。 先前顾钊与她告别时,便提到过要催促苍岚宗尽快将周围的村镇保护起来,她想,抚仙宗应该也有所行动,却不想到了山下,却丝毫不见有修士为此事奔波。 人间遭难,修仙之人却无所作为。不管各大门派有何苦衷,都不是他们此时依旧选择袖手旁观的理由。 进入山门,丁蔓薇眼前所见皆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年轻修士修炼的修炼,休息的休息。若不是下山几日看见民间疾苦,瞧见太多人被妖族所害,她定会以为如今世上仍是一副太平盛景。 丁蔓薇走着,随手抓过一个年轻弟子询问:“这几日可曾见到老祖回来?” “没有。”那弟子摇头。 “那宗主可有派人下山镇守?” “也没有,”弟子又是摇头,“近段时间和往常一样,弟子们都在宗内修炼,只是师父们鲜少出来指导,都是由师兄带着我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在修炼。” “鲜少出现?”丁蔓薇眉头一皱,却想不通抚仙宗若是没有派人下山,那这些长老鲜少现身,又是在忙些什么。 见她皱眉不语,那弟子试探着问道:“丁长老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弟子要回去修炼了。” “啊,没事儿了,”丁蔓薇冲那弟子扬了扬下巴,“去吧。多谢了。” “丁长老客气了。” 丁蔓薇又在山上转了几转,向许多弟子询问着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都相差不大。 老祖下山多日,却没有回过抚仙宗。长老们不派人下山镇守,却常常失踪不再亲自指导弟子…… 她越来越觉得,最近发生的种种反常之事,背后都有更深层的原因,只是目前的她还不得而知。 “师姐。”方子丞突然通过水雾明镜找她,将丁蔓薇的思绪拽了回去。 “怎么了?” “好戏要开场了,在议事大厅。” 丁蔓薇往那画面中看了一眼,才发现宗主和几位长老,以及那个总是惹是生非的弟子,全都聚齐了:“知道了,马上到。” 议事大厅中,几位长老神情严肃的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而那偷了阴阳石的弟子则是颤颤巍巍的跪在当中,低着头不敢说话。 在这之前,方子丞已经将所发生之事原原本本的给在场众人讲了一遍,那四长老听了,自然觉得没面子,但见宗主并未立刻惩处他的弟子,便觉得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宗主,”四长老扶着椅子扶手坐直了身子,“我这弟子蠢笨得很,没有我的允许,是断然不敢闯入我门圣地的。更何况若真是他闯进了莲湖秘境,打伤豸殷。还抢走了阴阳石,他又怎么敢把阴阳石拿出来送给别人呢?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那弟子听着师父为自己辩解,连连点头。 “再说,就算真是我这蠢徒弟干的,那他抢走阴阳石都没被豸殷弄伤半分,那小子却受了重伤,只能说明是他修为太低。更何况,”四长老说着,眼睛扫过在座众人,“我这弟子是收徒大典光明正大收进来的,不像那小子,来路不明……” “老四,这么说就没道理了。”有长老出声提点,却被四长老反驳回去。 “怎么没道理?那小子搭上丁家丫头走后门,我早就看不过去了。我这弟子虽然蠢了点儿,可也是走明路子进来的。谁亲,谁不亲,各位师兄师弟心知肚明吧?” “我还当四长老如此理直气壮,定是有理支撑,没想到,却来谈什么亲疏远近,”丁蔓薇在方子丞的水雾明镜中听到了全部对话,此时才背着手,一步步踏上议事大厅的台阶,抬腿进殿,“在四长老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 丁蔓薇在大厅里站定,向宗主和几位长老行过礼后,便直勾勾的看向跪着的那人:“方才我在外面听见四长老说,此人敢将抢来的阴阳石送人,说明不是他私闯秘境打伤的豸殷。是么?” 四长老仰头,鼻孔朝天道:“是啊。抢了东西还敢拿出来炫耀,除非真蠢,否则谁敢?” “那我也可以说,此人非但不蠢,还精明得很。他知道自己的师父会这样为他辩解,所以才敢明目张胆的把阴阳石拿出来。” “胡说八道!” 丁蔓薇看都没看四长老一眼,向宗主说道:“宗主,四长老所说全都是虚理,我就算与他争上几天几夜,也不会有结果。但如今,人证、物证,全都指向四长老座下弟子。我相信,宗主不会因为几句诡辩,就无视这些证据的存在。” 宗主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那弟子一听,赶忙为自己辩驳:“宗主!那阴阳石真的不是我偷的!我前些日子下山,只是回家看我爹娘,真的没有偷入秘境。更何况豸殷发狂六亲不认,我胆子再大,也不敢打阴阳石的主意啊。” “那你说说,阴阳石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是我在家门口捡到的!” 丁蔓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他长老听见,也偷偷撇过脸去,但看在四长老的面子上,不敢笑出声来。 “在家门口捡到这样的宝贝,说出去谁信啊?”丁蔓薇说着,眼神一冷,“就算真是你捡到的,发现阴阳石出现在秘境之外,却不通知宗门,还拿去刻字送人。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我,我那时,那时觉得反正都捡到了,也不是我抢的,就……”那弟子越说声音越低,自知理亏,于是干脆便不再解释,只是红着脸大声争辩,“反正不是我偷的!” 丁蔓薇冷眼看着这个蠢货,和他那吹胡子瞪眼的师父,心中冷笑。 她自然知道,凭此人的修为绝不可能从豸殷头上抢下阴阳石还安然无恙,这一点,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 但阴阳石离奇丢失,惹得豸殷发狂,将秘境搅得一塌糊涂,甚至险些让一个试炼之中的弟子丢掉性命,这罪过必须有人来担。 若她猜得不错,这蠢货定是想着,反正阴阳石已经被偷了,又正好落在他手里,那不如借花献佛,送给苏苏表心意,正好也让她看看自己有多英勇,能从豸殷头上抢东西,而且还都是为了博她一笑。 只可惜,想得太美,人又太蠢。 “事实究竟如何,相信宗主和诸位长老心中早有定夺。如今我座下弟子仍在碧烽台养伤,不便下山,就由我这个师父代劳,给他报个仇。” “你敢!”四长老蹭得站起身来,指着丁蔓薇,“你那弟子来路不正,自己修为不济打不过豸殷,还怪到我徒弟头上?就算是我徒弟偷了阴阳石,也该由我这个当师父的来罚,外人,谁敢碰我徒弟试试?” “四长老,”丁蔓薇淡漠的看他,“徒弟惹事,师父亲罚,定是不肯下重手的。上一次他主动招惹我徒弟,我看在宗主的面子上,同意不再追究,让您领回去私下惩罚,可这才过了多久,便又惹出事来,可见上次罚的不够狠,不足以让他长记性。” 说着,斜睨地上跪着那人一眼:“本来弟子之间的事,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但我那徒弟身体不好,只能由我代劳。说起来,我应该找他的师父算账,可您又是我的长辈,和您动手,虽然并不违反我丁蔓薇的行事原则,但却总觉得像是抢了我爹的特权……” 听到丁蔓薇提及丁骋,长老们全都噤了声,就连四长老也将赶到嘴边的骂人话咽了回去,只能恨恨地瞪着丁蔓薇。 “……所以呀,我亲自罚他,让他真正的长一长记性,也是为他好。省得以后天天惹事儿,给抚仙宗丢人。” “你别欺人太甚……” “老四!”沉默许久的宗主终于开了口,“这件事就按薇儿说的去做。你那弟子,是该多加管教了。” “宗主!” “就这么定了!”宗主瞪他一眼,不悦的压低声音道,“护短也要分得清是非黑白。” 四长老还想争辩,却被宗主一个眼神止住。 丁蔓薇见状,向方子丞使了个眼色,教他带着那弟子出去等着。 等到不相干的人都离了场,只剩下一众长老时,宗主见丁蔓薇仍然没走,便问道:“师侄可还有事?” “有。”丁蔓薇说着,走到宗主身边空着的那张椅子前,坐了下来。 见她坐下,众人一时都惊呆了。 那座位,自打丁骋离世,便没有人坐过。即使丁蔓薇如今升任了长老,可要坐在宗主身边的座位上,却也远不够格。 丁蔓薇却是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端坐在那少宗主的位子上,道:“我有三个问题,想请教各位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谁能想到,我下周就要开学了呢…… 那我争取这周完结吧,可能一日多更(划重点:争取、可能) 这篇文本来没打算写这么长,所以有些细节可能没写清楚,如果看完有问题可以在评论区提出来,我完结之后单开一章解释orz 写完这个就要开始搞魔尊那篇大纲啦,这次有了准备,争取写一个更好看更完整的故事给大家 最后多说一句,魔尊超甜!宠他! ☆、第五十一章 “师侄……”宗主见她神情严肃,低声出言劝阻,“这座位……” “第一个问题,”丁蔓薇却当做没听见,“修仙究竟是为了什么?” 众长老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出这么个问题。 宗主犹豫两下,心想她大概还在气头上,敷衍两下,说点好话就是了,于是开口答道:“修仙自然是为了锄强扶弱,保一方平安。” “好。第二个问题,众位师叔,可还记得上一个坐在这位子上的人。” 她毫无征兆的提起丁骋,几人不知缘由,互相看了几眼:“少宗主丁骋,丁师兄。” “最后一个问题,少宗主在世之时,曾在山下住过多年,是为了什么?” 听她这样一问,众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年丁骋出师之后,便在山下一呆数载,与在山下结识的修士一道守护着附近的村镇,就连远在天边的小城有妖入侵,也会带着一众生死弟兄前去除妖。 而现如今,山下也有妖肆虐,这消息他们早就知道,丁蔓薇这番质问,只想问他们是否还记得修仙的初心,是否还记得丁骋的遗志。 宗主神色颇有些为难的看着丁蔓薇:“师侄,众位师叔也都有苦衷,你还是……” “师叔们有苦衷,凡人更有苦衷。我这一路上见到不少人为妖所害,却迟迟等不来修士相救。今日我便想听听,众位师叔的苦衷,究竟是什么?” “这……”宗主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给其他长老递去眼神求救。 几位长老接过宗主的求救信号,对视几眼,才有一人道:“师侄,有些事情,说不得,你就别问了。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解决,就赶快回碧烽台照顾你那徒弟去吧。” “可如今山下大乱,抚仙宗怎么能……” “师侄,”又一个长老开口劝阻,“有些事不是你能知道的,你就别再问了。” “师侄,”宗主接过那长老的话来,劝道,“山下闹妖的事,我知道了,也会派人处理。你先回去吧。” 说罢,见丁蔓薇仍想说些什么,宗主和几个长老一使眼色,纷纷起身就走,任凭丁蔓薇如何挽留质问,几人却是头也没回。 议事厅里没问出个结果,丁蔓薇便追到宗主院里去问,可到了院门口,却被守门的弟子一把拦了下来。 “丁长老,宗主说了,要是您来了,就说不见,还说让您早些撒了气就回碧烽台去吧,其他事情,他们会处理。丁长老,您别为难我们了。” 丁蔓薇见状,也没办法,站在院门口等了半天,仍不见宗主出来,只得叹息一声,转头去找了方子丞。 方子丞离开议事大厅后,便一直看守着四长老的弟子,等她回来处置。 丁蔓薇一到她的院子,就见到那人跪在院中央,方子丞见她回来,赶忙上来问她打算如何收拾这人。 丁蔓薇朝那瑟瑟发抖的背影看了一眼:“揍一顿,丢回他家里去,此后不得再上山修行。” 一句话,算是废了他的修仙之路。 方子丞得了令,正好也因着他给苏苏送阴阳石而生气,便主动替丁蔓薇分忧:“师姐你看好吧。” “你去处理吧,别打死,也别留下残疾,让他吃点儿苦头,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就是。” 她知道这人不是偷阴阳石的罪魁祸首,不该下手太重,只是此人心术不正,留在抚仙宗里迟早坏事儿,还不如早早断了他修仙的念头,省得日后惹出是非,砸了抚仙宗的招牌。 从宗主那里碰了钉子,丁蔓薇也不想再呆下去,便早早告别了方子丞,往碧烽台赶去。 她想,虽然抚仙宗不作为,但她单独在外,行动自由。而现在侵扰人间的妖族大都较为分散,她只能守住碧烽台附近的村镇不受伤害。 好在各处都有宗门分布镇守,只希望其他宗门不会像抚仙宗一般,袖手旁观。 而丁蔓薇赶回碧烽台的当晚,山下的三十里坞,便遭了灾。 三十里坞是靠近碧烽台的村落之中,最大的一个。村子分成东南两头,南边多是杏树,少有人住,东边人稍多些,算下来足有百余户人家。 村东边夹在碧烽台和另一座山中间,距离两边的山体都有一段距离,地处开阔,平日里因为有老祖坐镇,村子没遭过什么大灾,这次赶上老祖下山多日,便有妖动了心思。 丁蔓薇和白卿洲是在山上感到脚底一阵震动之后,才知道三十里坞遭了灾。此时白卿洲的伤已无大碍,丁蔓薇又不知山下情况如何,担心自己一人应付不来,便同意他一道前往。 顺便还带上了正在后院埋头苦吃的豸殷。 到了山下,两人才知道,是碧烽台对面那座山,不知为何竟无故崩裂,山上落石不断,将山脚下的村子夷为了平地。 丁蔓薇在空中俯瞰片刻,无奈这些山石实在太大太多,凭她一人之力,绝无复原的可能。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探查活人的位置,移开山石将人救出来了。 而白卿洲尚未痊愈,丁蔓薇不敢让他与自己一道搬山,便叮嘱他只要找到活人,就立刻通知自己。 两人在山下忙活到第二天天亮,在巡视过废墟三次之后,确定了山石之下再无活人,才敢停下。 丁蔓薇站在碧烽台山脚下,抬头望着对面崩塌之后矮了一半的山峰:“没风没雨的,怎么会突然崩了呢?什么妖能有这么大本事?” 她嘀咕的声音不大,却被身边的白卿洲听得一清二楚。 “山川改道,天塌地陷,世人都会毁灭。那一天不会太久,小子,我在底下等你!” 在抚仙宗下的山寨中除那蛇妖时,它自爆之前便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当时他还不明白,只当是蛇妖临死前拍愤愤不平的诅咒,可如今…… 山川崩塌就在他眼前发生,三十里坞的村民十不存一…… 如果蛇妖所言非虚呢?如果眼前发生的,正是诅咒的开端呢? 白卿洲想着想着,突然担心起丁蔓薇来。 方才山下震荡,她心急如焚的冲下来救人。整整一夜,她在废墟之上搜索了整整一夜,,搬山移石消耗灵力不说,光是集中意识探查废墟之下的情况,便足以耗去她不少心力。若是蛇妖诅咒成真…… 她只会比今日更加心急。 而他所担心的,正是她这不要命的救人,会害了自己。 “蔓蔓……”他轻声叫她,想拉着她休息片刻。 “白卿洲,”丁蔓薇却比他反应更快,转过身来看他,“豸殷回来了吗?” 方才两人搜救之后,便让豸殷回碧烽台带下干粮下来。 山崩是在夜里,不少村民还没来得及清醒,便被滚落的巨石砸中,而幸存的那些,如今也伤痕累累。丁蔓薇的复生咒不能救所有人,更何况刚才救人消耗了她太多力气,她如今只能趁着碧烽台灵气充盈,勉强恢复体力。 而为这些人送些粮食,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了。 豸殷很快带了些吃食下山,却都是她和白卿洲先前偷偷备下的。毕竟这山上的三个人全都不依赖粮食而活,少存些食物,也不过是为了偶尔打打牙祭。 粮食不多,两人很快便把小半袋吃食全都分了个干净。 丁蔓薇眼看粮袋已空,而有人尚未拿到食物,便准备去附近的镇甸再买些来。 一个被丁蔓薇挖出来的老人见状,忙上前阻止:“恩人,不用了。我们准备去南头的小村儿里,投奔亲戚,到那儿就有吃的了。恩人忙活了一夜,快歇歇吧。” “村南头?”丁蔓薇知道杏林之中也有些村民居住,只是如今山体崩塌成这个样子,那边虽然暂时没受影响,却也不知是否安全,“所有人都去吗?” 老人家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们村一百多户,现在就剩下这十来个男女老少,搬去小村儿倒是不难。只是有一家外来的,在小村儿里没个熟人,汉子又被山石砸死了,剩下孤儿寡母,只能去投奔外城的娘家了。” 丁蔓薇听老人说着,一边举目往周围看去,寻找着他所说的这孤儿寡母。 本来剩下的十几个人就不多,母子两人更是好找,丁蔓薇刚看几眼,便发现了一个年轻女子怀中抱着婴儿襁褓,正站在山口往外看。 丁蔓薇刚别过老人,朝着女子走去,就见一道身影先她一步走了过去。 是白卿洲。 丁蔓薇放慢了脚步,静静站在后面不远的位置看着。 白卿洲走到那女子身边,她才猛然回神,转过头看他一眼,连忙后退几步,抱着孩子就要下跪。 刚才要不是白卿洲发现的及时,她和孩子便要活活憋死在废墟之下。 白卿洲扶了一把她的胳膊,便又立刻松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孩子的襁褓中多塞了半块干烧饼。那是他刚刚从粮袋底翻出来的。 女子愣怔的看着那半块饼子,复又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泪水,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着:“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不用谢,”白卿洲平时极少与外人交谈,更不擅长安慰人的话,便只是静静地打量了那婴儿一会儿,“带着孩子,远行不易,拿着这个,若是路上遇到危险,便捏碎了,能保你们母子二人到安全的地方。”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淡紫色药囊,丁蔓薇远远瞧见,眉尖一跳。 那女子对着白卿洲又谢了半天,才擦擦眼泪,抱着孩子往朝阳的方向走去。 白卿洲回头过来,就看见丁蔓薇站在身后看他,脸上是朝阳橘红色的光。 见他看她,丁蔓薇便走了上来,问道:“刚才送的,是我给你的保命药囊?” “嗯。” “你舍得把我的东西送人了?” 白卿洲眨了眨眼睛:“不舍得。” 丁蔓薇挑眉看他,没说话,却在用眼神问他,既然不舍得,那又为何要送。 “你说过,修仙是为了保护弱小,也说过,想让我做个好人,不只对你好,也对别人好。那母亲带着孩子赶路,一路上定不安全,送她一颗药囊,也好保命。” 丁蔓薇听着,只觉得万分欣慰。 除掉那条养盘龙道的蛇妖之后,她便想过,要把他变成一个人美心善的小侠士,自那之后,也常在他耳边叨叨着,要敢于对人敞开心扉,多做善事,多帮好人。 没想到,他都认真记下来了,而且,也愿意付诸行动。 丁蔓薇微微扬起嘴角看着他,心想,她一手调/教出来的白卿洲,终于离着病娇这两个字越来越远了。 如今在她面前的,是愿意改变,愿意与人为善的,崭新的白卿洲。 “看来我说的话你都记得。那我还说过什么?” 她说过那么多话,这又问得是哪一句? 丁蔓薇瞅着他疑惑的表情,笑道:“我喜欢你呀。” 听到她的话,白卿洲觉得脸上有些微微发热。他想,那一定是上午的阳光太热烈,才会晒红了他的脸。 不过玩笑过后,丁蔓薇却是叹了口气,对白卿洲道:“最近天下不太平,我看,三十里坞不会是唯一遭灾的村子。等下随我去城里一趟,多买些粮食备着,顺便也给村南头送去一些。” “好。”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码字,疯狂的码字 ☆、第五十二章 两人把幸存的村民送到村南头之后,才往最近的小城赶去。 丁蔓薇本想着,感到城里买些粮食后便兵分两路,一路送回三十里坞,另一路去周围其他村镇看看,万一再遇到什么突发事件,也方便处理。 可他们进了城才发现,城中似乎也刚刚遭过灾,此时正是人心惶惶。 二人对视一眼,快步逆着出城的人群而上,终于在城中一条大道前停了下来。 原本平坦的石板路被什么东西压出了一条坑道,宽度足有半丈,两边满是崩开的石子。 丁蔓薇凝眉看着坑道,缓缓蹲下身去,从坑道的石头缝里,拔出一片泛着灰暗光泽的鳞片。 那鳞片比她的巴掌还要大些,边缘锋利无比,托在手中还颇有些分量。 “蛇妖。”白卿洲盯着鳞片肯定道。 “盘龙道,”丁蔓薇说着,将那片蛇鳞,或者说,龙鳞,放进袖里,起身望着坑道延展的方向,竟一眼望不到边,“七个孩子的命,一条妖龙。” 白卿洲沉默不语,转头看她。 片刻后,丁蔓薇轻叹一声,转身道:“先去找找粮店吧。方才进城时我看有不少灾民蹲在城门口,等下让豸殷送粮回三十里坞,你和我留下散粮,救济那些灾民。” 城中虽因妖龙经过而造成些混乱,但毕竟没有伤着人,试图逃离的人不在多数,很快城门口便静了下来,只剩下从附近受灾严重的村镇赶来的灾民仍聚在一起。 丁蔓薇和白卿洲走了几个粮店,才勉强凑够粮食,分装了一部分让豸殷带走,剩下的便找了个客店,做熟后拿到城门口去分发。 白卿洲知道丁蔓薇心情不佳,便主动接过勺子来分粥,催她去一旁休息便好。 丁蔓薇摇头:“没心情坐着。我陪你一起吧,两个人还快一些。” 白卿洲自知劝不动她,也就不再多说,只是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不少,好让她那边能轻松一点。 一锅锅热粥和馒头从客店的后厨被端到城门口,两人分了半天,摊前才终于没了人排队。 白卿洲放下勺子,侧过脸去看她:“累不累?” 她摇头,朝他淡淡一笑:“辛苦你啦。” 白卿洲眉头一挑,撇了撇嘴,矮下身去将脸凑到她旁边讨吻。 丁蔓薇当然没有心情,微微向后一仰:“这么多人看着呢。” 白卿洲一听,袖子一挥,布下一道障眼法,旁人看着他们二人,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静静站着。 丁蔓薇见状,也只是面无波澜的瞧着他。 见她未动,白卿洲轻叹口气,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蔓蔓,妖族进犯,不是你一个人能阻挡的。天底下这么多村镇,这么多人,你救不了每一个。别自责了。” 靠在他怀里,丁蔓薇一言未发,只深吸了口气,反手紧抱住他的腰。 她当然知道这一切不是她的责任,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处理得过来的。她也清楚,自己穿书的任务只是攻略白卿洲,至于这天下如何,她无需负责。 可如今看着众人受苦,这段剧情又偏离原著,导致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知的将来。 胸中抑郁憋闷得很,丁蔓薇猜想,也许是丁骋留在这具身体中的英雄血脉,不允许她不把这一切放在心上。 丁蔓薇突然觉得,她有些想老祖了。 以前有他在的时候,碧烽台上下一片安宁,她从不必这么操心。 随后几日,两人将附近能照顾到的村镇都走了一遍。先前城里那条妖龙经过时,也压坏了附近村庄的不少良田,但好在没伤到人。 两人在几处村落多呆了些时日,一连半月都没再见到妖踪,而始终在碧烽台和村落之间往返送粮送物的豸殷,却带来了一条消息。 它说,碧烽台对面那座崩塌的山峰,恢复了。 丁蔓薇听说之后心中一喜:“老祖回来了!” 两人一兽随即赶回了碧烽台。 老祖这一下山就是一两个月,在丁蔓薇的记忆里,他还从未离开过碧烽台这么长的时间。 山下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让他不得不亲自去处理。 丁蔓薇让白卿洲和豸殷回去等她的消息后,便独自一人去找了老祖。 回到碧烽台的老祖此时正坐在炼丹房里,闭目静坐,丁蔓薇找到他的时候,炼丹炉是冷的,整间屋子都是暗的。 她挥手燃起烛火,走到老祖身边坐下,才发现这一段时间不见,老祖却比临行前更显苍老了。 “老祖……”丁蔓薇开口,一连叫了几声,才把他唤醒。 “有事吗?”老祖看向丁蔓薇的眼神中是一片虚无,很快又将脸转了回去,没精打采,像是随时都要沉沉睡去。 丁蔓薇心里一疼,挽着老祖的胳膊轻轻捏揉起来:“您这些天去哪儿了?我都担心死了。” 老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老友会面罢了。” 老友? 老祖是他那一辈人中,仅剩不多的尚未飞升的大能,这些年来又独居碧烽台上,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苍岚宗主和几个长老。 “那山下的情况,您也知道了吧?”丁蔓薇边说,手上边继续给老祖按摩着,“近来总有地方闹妖,半个多月前,附近有蛇妖养成了盘龙道,把不少村镇的房子和稻子压坏了,山下的三十里坞被山崩砸毁了,只救出来十几个人。” “嗯……”老祖默然点头,“豸殷都跟我说了。” “天下不太平,妖族屡屡进犯,我回过抚仙宗,请求宗主派人下山驻守,可宗主他……” “他有他的顾虑,”老祖没让丁蔓薇把话说完,动了动呆坐到僵硬的身子,“这件事你别管了。” “可是……” “我既然回山了,那附近的村镇,就都安全,”说着,看她一眼,“你在山上安心修炼就是了。” 老祖都这么说了,丁蔓薇自然没办法再继续下去,虽然心中仍是放心不下,但既然老祖说安全,那就一定能护山下之人安全,毕竟老祖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隐修碧烽台这些年,也的确护佑了一方平安。 “好,这事儿我不再提了,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你们顶着,”丁蔓薇一撇嘴,歪头看向老祖,“不过,还有一件事儿,必须跟您提。” “说。” “就是……我那个徒弟吧,太聪明太伶俐太有天赋了,我这才教了几个月,就没得可教了。但是人家头一次拜师,我也不能因为自己不行,耽误了人家孩子吧?所以嘛,我就想着……要不您帮我教他吧。” 老祖听罢,哼了一声,摇头:“又想框我教别人的徒弟,不教。” 他一说“又”,丁蔓薇便懂了,这老头还在为当年方子丞的事怄气。 一百年前丁骋陨落之后,老祖便带着丁蔓薇上碧烽台修炼,却没带上方子丞,可见对丁骋和丁蔓薇的偏爱。而丁蔓薇怕自家师弟修为落下,便偷偷将自己学到的,用水雾明镜远程传授给他,只是后来被老祖发现,气得他三天没给她上课。 这老头儿,怎么心眼儿这么小。 “哎呀,”丁蔓薇假装气恼的一把丢开老祖的胳膊,“还对我教方子丞耿耿于怀呢?这都多少年了?这么大岁数人了怎么还小肚鸡肠的。” 老祖被她甩开胳膊,瞪她一眼:“不管,反正不教。” “那你当年怎么教我呢!” 老祖一听,也来了精神,不再像刚才一般死气沉沉,抬指狠狠一戳丁蔓薇的脑门:“你要不是你爹的闺女,你看我管不管你。” 丁蔓薇被推得往后一倒,又赶紧反弹回来,抱住老祖的胳膊就是一阵撒娇:“那你能为你大徒弟破例,也可以为你大徒弟的闺女再破一次例嘛!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习惯了。” 老祖听她这话,抬起手来又要戳她脑袋。 丁蔓薇赶紧往后一躲,闪了过去,脸上还带着憨笑看着老祖。 老祖一瞪眼,指了指自己肩头:“给你师爷爷捏捏肩。” 老头儿你不要过分哦!我丁蔓薇求人办事儿也不是什么条件都答应的! 丁蔓薇爬起来往老祖身后一跪:“您看这手劲儿合适吗?” “嗯……”老祖闭起眼来哼了一鼻子。 丁蔓薇探头观察着老祖的表情,试探着问道:“那,让白卿洲拜师这事儿,妥了?” “哼。” “呐,您看啊,您的开门弟子是我爹,关门弟子是我前徒弟,完美闭环,陈家跟丁家就是这么有缘分。” “哎哎哎,什么叫关门弟子?”老祖肩膀一抖,不让丁蔓薇继续揉肩,“想得美,你师爷老子活得久着呢,早晚继续收徒。” “那不行!”丁蔓薇绕到老祖跟前,“你看啊,这个开门弟子,是你找了好久好久的,你喜欢得紧,所以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是中间的弟子,就没那么重要了呀。我都把自己的开门弟子让出去了,你要是不把他当最后一个徒弟,肯定不会把最好的教给他。那我不是亏了?” 老祖一瞧,心道这丫头怎么和她那师弟一样有了媳妇忘了娘,气得抄起地上的布鞋朝她小腿上一拍:“去找你那宝贝徒弟去!别烦老子!” 见到老祖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丁蔓薇猜想他此刻心情应该好了些,调皮地朝着老祖挤了挤眼睛,转身跑出了炼丹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死活码不出东西来,大概昨天码太多了今天被榨/干了吧。。。 ☆、第五十三章 之后几天,老祖除了为山下村镇恢复生机,就是呆在碧烽台上指点二人修炼。 丁蔓薇知道,他虽然嘴上一直说自己是被她这个丫头片子胁迫,才会教别人的徒弟法术,但每次她与白卿洲一同练习时,老祖看向他的目光总是藏不住赞许。 私下里,她也曾听老祖和后山那些花花草草说过,白卿洲是他教过的一众后辈之中,天赋仅次于丁骋的一个。 以至于到后来,老祖竟会时不时笑她学新法术学得慢,还说白卿洲看一遍就会的东西,她要看上两遍才能记住,俨然一副“瞧我徒弟多聪明”的神情,看得丁蔓薇直撇嘴。 她委屈啊! 看两次就会也很聪明了好嘛!这些高级的法术,搁在抚仙宗其他人身上,不得学个几天才能明白啊? 她在这个修仙世界里已经属于天赋型选手了,白卿洲又不一样—— 他还多了个重生外挂呢。 但她偏偏又不敢和老祖正面刚,毕竟是她缠着老祖,求他教白卿洲的。求人办事儿,嘴上吃点儿亏就吃点儿亏吧。 一连被老祖调侃了十来天,两人的修为较之前都大有增进。老祖眼看这两个后辈进益不小,便将珍藏在自己房中的几本心法送给了他俩。 “这几本心法是我这些年自己参悟出来的,你们拿去看,也够看一阵子了。明日起我要开始闭关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们两个爱干什么干什么,就是别去后山烦我,听见没有?” “闭关多久啊?” “我爱闭多久就闭多久,”老祖一点丁蔓薇的脑门,“啥时候轮到你来管你师爷爷了?” 丁蔓薇皱皱鼻子,作势朝他还未收回去的手指咬上一口,没能得逞,脑袋又多挨了老祖轻轻一巴掌。 “诶!”丁蔓薇赶紧揉了揉脑袋,便要还击,却被老祖轻轻巧巧的看了一眼,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 丁蔓薇:老头儿,给我解开! 老祖:就不,让你咬我? 白卿洲在一旁看着祖孙俩斗气,忍着笑意撇过头去,却被老祖点了名字。 “你和我来一下。” 老祖说着,又瞪了丁蔓薇一眼,丢下一句:“老实点儿,一会儿给你解开。”便背着手往后山走去。 白卿洲见状赶紧跟上。路过丁蔓薇身边时,悄悄矮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声:“我回来给你解,委屈一会儿。” 丁蔓薇:为什么不是现在解?!你们爷俩怎么都喜欢定我! 白卿洲一路跟随在老祖身后,一直走到老祖闭关的后山石府前,方才停下。 老祖负手而立,仰头望着石府上斑驳的凿刻痕迹:“我接下来说的话,你知我知,再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她。明白么?” 白卿洲此时仍不知道老祖有什么秘密要瞒着丁蔓薇,但听他语气严肃,便低下头去认真道:“明白。老祖请讲。” 老祖得到他的保证后,顿了片刻,才轻叹了口气,将要叮嘱他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我说的,可都记住了?” 白卿洲面上平静地站在老祖背后,心中却早因他那一番话而波澜叠起。 老祖半晌没得到回答,又提高声量问了一遍:“都记住了?” 白卿洲这才回神一般,看向老祖的背影,皱了皱眉,垂首道:“记住了。老祖放心。” 得他允诺,老祖才算是放下心来,低声道了句:“那就拜托你了。” “老祖言重。” 白卿洲话音落罢,目送老祖踏入石府。重重一道石门落下,将他独自留在了遍洒后山的暖阳之下。 他却觉得,这阳光冷得刺骨。 白卿洲浑浑噩噩的离开后山,一路上耳边都在回响着老祖临进石府前交代的那番话。 直到转过弯去就能见到丁蔓薇,他才收起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躲在墙后努力调整着呼吸和表情,生怕她看出些什么来。 缓了半晌,他才敢去见她。 丁蔓薇被定在原地许久,又想着,老祖闭关前竟然只和白卿洲说悄悄话,对她却一句话都没留,心里酸溜溜的,全然没有留意到白卿洲的神态有些微的不对。 白卿洲为她解开了定身术,丁蔓薇一边呲牙咧嘴的揉着腰,一边瞅着白卿洲:“老祖跟你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还得背着我。” 白卿洲垂眸看她两眼,微笑道:“老祖说我比你聪明,让我看着你。” “切……”丁蔓薇一脸嫌弃的转过身,往自己屋里走去。 白卿洲跟在她身后,脸上的微笑没有化开,却不经意露出一丝苦涩。 老祖闭关之后没多久,丁蔓薇就拉着白卿洲把那几本心法全都学了个遍。老祖的心法与外人的不同,与他修为一脉相承的弟子,修习起来要轻松得多。 简单来说,这心法认人,只要是老祖的徒弟,就好学。 丁蔓薇将那些心法背得滚瓜烂熟,自觉修为也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白卿洲同样也学得飞快,只是从不肯和她一道看书。 她知道,白卿洲心魔未除,修炼起来定有困难,可她却帮不上什么忙,甚至在他修炼心法时,她都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心魔因她而起,却缘起上一世,注定无法正面应对,解决起来便较其他心魔更加复杂。 每每入夜,丁蔓薇都能听见住在隔壁的白卿洲修习心法后痛苦的低吟。他在努力提升心境,而每一次提升都伴随着致命的诱惑和疼痛,像光着脚走在荆棘丛生的悬崖边,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粉身碎骨,但即使平稳走过,也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好不容易熬到他将心法全部记下的那天,丁蔓薇正打算给白卿洲多做些好吃的当做奖励,只是还未下厨,就收到三十里坞的消息,说是有新人成亲,想邀请她和白卿洲下山吃席。 那新娘丁蔓薇并不认识,但新郎却眼熟得很。 当初对面的山峰崩塌砸毁三十里坞的村东头时,他是第一个被救出来的。据说新娘家本就住在村南头,两家早就谈婚论嫁,只等一个良辰吉日便要将女儿嫁到村东头,却不想天灾无情,险些让一对璧人阴阳两隔。 丁蔓薇原也打算带白卿洲散散心,休息两天,于是一收到消息便一口应了下来。 三十里坞的南头原本只有十几户人家,如今纵是加上村东头的幸存者,人数也不足以占满一个农院。 丁蔓薇和白卿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随便挑了个位置落座,凳子还没捂热就被人认了出来,纷纷让开位置,执意要他二人上首席坐着。 两人见村民实在热情,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便坐上了首席,与新人至亲紧挨着坐在一起。 在座村民不是受过他们二人搭救,就是有亲人朋友被他们救过一命,因此两人落座之后,便不断有人前来相谢,直到有人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吉时已到”,前来致谢的人才停了下来。 虽然前些日子刚刚遭了灾,但拜堂成亲乃人生大事,自然马虎不得。丁蔓薇和白卿洲与众人一道瞧着一对新人行过繁复礼节,互相赠送了一对镯子作为信物,才算礼成。 白卿洲目光灼灼的瞧着那对镯子,附在丁蔓薇耳边小声问道:“在你家乡,若是成亲,新郎应当送新娘什么信物?” 丁蔓薇瞥他一眼:“怎么?要送我?” 白卿洲勾唇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快说。” 丁蔓薇想了想。 丁骋来自耀安城,按理说,耀安城该算是她的家乡,但丁蔓薇出生在抚仙宗,也长在抚仙宗,而抚仙宗作为修仙之所,女修不多,至多见过有人结为道侣,却从没见过有修士成亲,所以要问有何习俗,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不知道的,白卿洲自然也不知道。丁蔓薇想,即使拿现实世界的东西来应付,白卿洲也不会发现异常。 于是,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钻戒。只是这个世界没有钻石一说,而宝石又多指有灵力或特殊用途的石头…… 她想了片刻,抿了抿唇:“大概就是……一对戒指,上面镶着一块会发光的石头的戒指。男子戴在这边,女子戴在这边。”丁蔓薇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左右手来比划了一下。 “会发光的石头?” “嗯,不是法器,就是……反正亮闪闪的,好看就是了。”丁蔓薇说着,侧目看他,“不过你送的话,什么信物都可以。”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起来。 待新人被送入洞房,众人又重新入席,推杯换盏,渐渐地,院子里人声喧闹了起来,丁蔓薇和白卿洲两人坐在首席,反倒成了最安静的角落。 同桌的新人至亲早就穿梭在各桌之间畅聊,这一席上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盲眼老妪。 两人闲来无事,便打算早些离去,还没起身,却被旁桌一妇人按了下来。 那妇人也是两人在村东头石堆下刨出来的,见到此时见了两人,先是一番感谢,接着便露出一副好奇神色来,凑近了丁蔓薇身边悄声询问他二人打算何时成亲。 “三十里坞的小夫妻呀,差不多都是我保的媒。只要是我上门提的,没有一对儿过得不好。两位小恩人……嗯?”妇人没说完,只朝丁蔓薇使了个眼色。 “婶儿,我俩……”丁蔓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看了一眼白卿洲,却见他神色如常。 那妇人一听丁蔓薇开口叫婶儿,更是眉开眼笑,一把拉住丁蔓薇的手:“自打在大村儿见着你俩,婶儿就觉着,你俩是天生一对儿。只要婶儿给你们保个媒,保准儿以后幸福美满!” 丁蔓薇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身后的盲眼老妪幽幽开口道:“人家前世就是一对儿,哪里用得着你来保媒。” 丁蔓薇和白卿洲一听,脸上的表情同时一僵。 而那妇人却没察觉,探头看向那老妪:“李婆婆,您老眼神儿好了?” 老妪被她嘲讽,却也不气,一双通白的眼睛移到丁蔓薇与白卿洲身上,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似痴又似智。 “老婆子眼盲,但能看见好多人看不见的事儿,”老妪说着,咧开嘴笑,“他们俩,是上一世修来的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要疯狂码字因为明天晚上有事要出门,怕码不出来 头大哦 ☆、第五十四章 白卿洲和丁蔓薇并肩走在村外的三十里杏林里。 方才那盲眼老妪说他二人是上一世修来的缘分后,他便像失了魂一般,一言不发地离开农院,然后一头扎进低矮的杏树丛中。 自打他魅毒发作,产生心魔的那晚起,白卿洲就始终在刻意避开这个问题。 他深知上一世对于蔓蔓的伤害,是他种下的因,迟早会长成自己心里的一根刺,就算这一世加倍对她好,也许也无法弥补上一世的过错。 他也知道,重生之事没有旁人知晓,他大可以终生不提及上一世的经历,而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可每当他产生这样的念头,便又会立刻对自己无比唾弃。 有时他忍不住想要逃离这种折磨,却又总会无法自制的想要靠近她,可靠她越近,那种自责和懊恼便越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双重的想法像两条铁索将他绑在火上炙烤,松掉任何一条,都会让另一条变得更紧。脚下是烈焰,无论他怎么选都是错的。 刚刚那老妇人的一句“前世修缘”,兴许只是无心之言,可那老妪当时的表情,落在白卿洲眼里,竟好像她曾亲眼得见上一世他是如何将她害死一般,太过认真,又深邃到他看不透彻。 他想,上一世他犯了错,原来是要留到这一世受惩罚。 偏偏这惩罚就在他身边,恼人、剧痛。 却甘之如饴。 他悄悄看了丁蔓薇一眼。 这一路上她都没有说一句话,沉默地似乎融入了背后的黑夜里。 而他竟也有些庆幸,因为他怕她一开口,就会再次提起那老妇人所说的话。毕竟她并非如他一般带着记忆重生过一次,不知道上一世发生了什么,偶然听到那样的话,应该只会开心吧。 可事实上,丁蔓薇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他为何如此沉默,为何听到那老妇人的胡言乱语后,便这般失魂落魄。 这心魔不铲除干净,白卿洲便要一直受苦,偏偏她又没办法直接解决这个上一世的遗留问题。 思来想去,丁蔓薇对白卿洲道:“我暂时不想回碧烽台。白卿洲,你想不想和我在三十里坞住一阵子?就在这杏林里。” 她想,和他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也许时间一长,他就能慢慢放下愧疚,自行解了心魔。 再不济,至少也能让这心魔对他的影响力减弱一些。 白卿洲不解她这要求之后的初衷,只是回想起老祖闭关前对他说起的那番话,他怎么也无法拒绝她的提议。 他握住她的手,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间紧紧扣住:“依你。” 后来几天,两人便在三十里坞挑了块远离小村的地方,临时盖了个小院住下。 院子不算太大,一半被丁蔓薇拿来种了花。两人每天在院里做些吃食,说说话,看看月,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豸殷自己在碧烽台上呆着无聊,偶尔也会溜下山来,到小院里蹭些饭吃。 丁蔓薇原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能让白卿洲的自我折磨有所减缓,可眼看着白卿洲自行修炼时仍会灵气大乱,对于她更进一步的接触依旧分外抵触,丁蔓薇想,再这样放任他的心魔自由发展下去,他就算能保住这条命,之后的修仙之路,只怕也是废了。 当晚,丁蔓薇躺在自己房间里,思考着如何才能在不正面点出他心魔的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将心魔拔除。 思考许久,丁蔓薇终于定下了下一步的计划。 她记得,前段时间在婚席上,白卿洲曾盯着那对新人互赠的手镯看了许久,也问过她耀安城人成亲可有什么习俗。 她想,如果能给他一个家,也许就能安抚他的心魔。 “薇姐,你要结婚呐?”系统问着她,语气略带些兴奋。 “别高兴的太早,有没有用还不一定。” “薇姐,依我看,白卿洲对于师徒关系都那么看重,那夫妻关系,比师徒关系还要更近一些。这下好感度大概要暴涨了,咱们很快就能回家咯!” 回家? 丁蔓薇经过系统这么一提醒,才恍然想起,白卿洲如今的好感度已经到75了。这段时间,他们两人感情不断升温,离着最高限值也不远了,这一剂猛药下去,可能足以让她半只脚迈进回家的大门。 可这样的认知,却没能让她开心起来。 虽然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白卿洲还没有完全摆脱过去的阴影。他虽然在努力变好,但她清楚,若想让他离开她仍能好好生活,现在还远远不是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 丁蔓薇不敢否认,系统提到回家时,她是有过一刹那的激动。可激动过后,却是一股空虚之感涌上心头。 也许她,也有些舍不得他。 丁蔓薇在黑暗之中轻轻叹了口气。 当务之急是除去白卿洲的心魔,其他的,就留到以后再说吧。 次日一早,白卿洲打开房门,就看见丁蔓薇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晒太阳。 听到开门的动静,丁蔓薇头也未回,笑着问了句:“睡得好么?” “还好。”白卿洲答着,也靠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白卿洲,”丁蔓薇低头抠着指甲,“我有件事儿……想听听你的想法。” 白卿洲侧过脸来对着她,并未出声回应,只是看见她手上用力,怕她不小心掰断了指甲划伤自己,便伸出手来轻轻拉开她交缠的手指,将一只手拉进了自己掌心握着。 丁蔓薇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一动,最后落在他的脸上:“我们成亲吧。” 白卿洲呼吸一顿。 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分明,却像是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一样,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成亲,就在这儿,谁也不找,就我们两个人。不是道侣,是夫妻。”丁蔓薇深深望进他眼中,“你只要告诉我,你怎么想?” 白卿洲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几乎就要冲破胸膛。 饶是他上一世曾经那么想和沈苏苏在一起,也从未筹划过成亲这一步。 在他的认知之中,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凡间才有的权利。而他自从走上邪修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一生都要与血雨腥风为伴。 他给不了心上人一个安稳的家,所以也从不敢去幻想。 丁蔓薇瞧见他眼中的震惊之色,不禁莞尔:“白卿洲,我想嫁给你。你可愿娶?” “蔓蔓,我……” 心底在呐喊着“他愿意”,可话到嘴边却又被理智狠狠吞下肚去。 他的心魔自从产生之日起便一直在生长,如今他若是答应,就意味着今后要继续骗她,骗她一生。 可他也知道,他们如今感情再近,终究也只是师徒关系,并非唯一。但结为夫妻,却是世上最牢靠的羁绊。 纠结半晌,在拒绝与接受之间,白卿洲终是选择了后者。 将来是欺瞒也好,心魔也罢,至少她都是他的唯一,而他也是她的,这就够了。 丁蔓薇听他同意,一时也是喜上心头,扎进他怀里狠狠抱紧了他。 “不过……我还有件事儿要跟你说。”丁蔓薇说着,抬头瞄了他一眼。 “什么事儿?” “我……骗过你。” 白卿洲心尖一颤——骗这一字,正戳中他最最心虚的地方。 丁蔓薇却是自顾自说着:“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我一见到你,就喜欢得紧,所以才替你去闯同凤台?” 白卿洲木然点头。 “其实……也不是一见钟情,”丁蔓薇撇了撇嘴,“一开始,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可能还有一点点……讨厌你。谁让你喜欢沈苏苏呢?!” 白卿洲静静听她说着,他想,讨厌他也是他活该,是他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不过后来相处久了,我发现你还挺可爱的,人又聪明。那时候我还有点儿羡慕沈苏苏。” “不是说过不提他们么?”白卿洲低声提醒。 丁蔓薇作势捂嘴,含糊不清地继续说着:“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吗?” 白卿洲把她的手扯下来,挑挑眉毛示意她继续说。 “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觉得,你是真心待我好,”丁蔓薇说着,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接着复又把脸埋回他胸口,“正好,我也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我就想呀,虽然你之前对我不怎么友善,但那时我们彼此还不熟悉,可能多少有些误会或者矛盾。 “但是那都过去了,没必要死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撒手。总之,我知道,后来的你,或者说现在的你,是真心实意爱我,我也是一样。所以……” 丁蔓薇从白卿洲怀中坐起身来,双眼直勾勾盯住他的眸子:“不管我们两个曾经发生过怎样的不愉快,欺骗也好,或是互相伤害也好,从今天起,统统忘掉,以后好好地在一起。好不好?” 白卿洲也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却又融化得一塌糊涂。 他曾怀疑过蔓蔓与他一样是重生之人,也曾想过提防她、远离她,而现在,他只庆幸老天给他重生一次的机会,又派了蔓蔓来救他。 “可是,眼下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白卿洲面露难色:“会发光的石头,还没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这章计划中的进度没赶完,大概最后会比原计划多出一章的内容来……头大 晚上有饭局,希望白天能搞定下一章 下一章感情转折点!!! ☆、第五十五章 丁蔓薇一听,知道他是同意了成亲之事,再看他那神色,虽然知道心魔不可能立时消除,但想必他心中的负担也稍稍放下了些。 这一席话,她昨晚便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觉得没有漏洞之后才敢对他说起。 她知道白卿洲的心魔,就是一道无法自行迈过去的坎。他无法向她实话实说,也就无法寻求她的原谅。而得不到她的原谅,他又会一直自我折磨,陷入无解的死循环。 可她既不能告诉他自己知道上一世的事情,也不能让他知晓自己并非那个丁蔓薇。 所以她只好迂回委婉地告诉他,她在乎的只是现在的他是否诚心待她。既然他的答案是肯定,那就将过去的所有都翻篇。 而与他结为夫妻,就是这段关系重新开始的起点。 眼下亲事已定,丁蔓薇不由得感觉一阵轻松,低头在他怀里一拱:“只要是你送的,什么信物都可以。普通石头都可以。” 自这天开始,丁蔓薇便着手准备起成亲的事宜。虽然早已说定不请旁人,但该有的东西,还是要有。 她悄悄问过小村里的妇人,有几个热心肠的婶婶便手把手地,把流程和缝制婚服的要领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 只是丁蔓薇不擅长手工活,要她亲手绣婚服倒真是有些困难,好在有人帮忙,才总算把一切都准备妥当。 婚期原本就定得晚,等丁蔓薇把婚服备好,离先前算好的吉日就只剩下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当晚,丁蔓薇抱着婚服坐在床上,把针头线脚又查个遍。 “薇姐,你已经检查了十来次了。” 丁蔓薇不以为然地继续翻找着没有缝好的接线:“终身大事啊,当然要认真一点儿。” “薇姐……”系统欲言又止,半晌过后,“你终归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婚礼搞得这么认真……白卿洲他到时会不会受不了啊?” 丁蔓薇摩挲衣服的手指一顿,眨眨眼睛,哑声道:“又要我做任务,又不要他记我太深太久。我是人,不是神,没办法把人心和感情算得那么准又分得那么清。我现在,只想让他放下前世那道心魔,做个好人,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只是对不起原主,不能替她报仇,还以她的身份选择原谅……” 系统默默听着,没再多说。 丁蔓薇说罢,将婚服叠起放好,低语道:“可能……可能我也有私心吧。” 这一连几日,丁蔓薇都早出晚归,说是到小村里帮忙,却无论如何也不让白卿洲和她同去。白卿洲一开始还不理解,后来偶然在杏林里遇见小村的人,从她们的眼神里大概读懂了什么,也想通了丁蔓薇这些日子神神秘秘的原因。 于是他乐呵呵的找到丁蔓薇,问她有没有他帮得上忙的地方,却被丁蔓薇婉拒,紧接着就被推出了房门。 离良辰吉日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白卿洲躺在屋里,隔壁房中透出来的烛光一晃一晃的照进他的窗子,他盯了一会儿,慢慢生出些许睡意来。 半梦半醒之时,水雾明镜却突然传出动静。不同与以往的轻轻晃动,今日这明镜狂震不止,细听之下竟还发出阵阵嗡鸣。 白卿洲猛地惊醒,将水雾明镜展开,惊觉镜中竟是沈苏苏哭花了的脸。 “卿洲哥哥……”沈苏苏双眼红肿,哭得梨花带雨,一声“卿洲哥哥”叫出口后,便哽咽地无法言语。 看到沈苏苏,白卿洲心中登时一颤。 这一幕,与上一世她求他救方子丞时所发生的,分毫不差。那一刻他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丝恍惚,似乎他从未重生,而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死前的幻想。 白卿洲眸光微颤,盯着水雾明镜里沈苏苏哭红的双眼:“什么事儿?” “卿洲哥哥,”沈苏苏一咽,“子丞哥出事儿了,你帮帮我,救救他吧。” 果然。 白卿洲心里一寒。 虽然不知为何,这事比上一世提早发生了太多年,但同样的死劫,他不会再经历第二次。 “方子丞是抚仙宗的弟子,他出了事自有宗门保护。你去找抚仙宗主请他派人,他定不会袖手旁观。” 许是没想到他会拒绝,沈苏苏一愣,眼泪又“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卿洲哥哥,子丞哥和我是瞒着宗门下山除妖的。前几日宗主下了令,命令抚仙宗弟子全部留守山上抓紧修炼,没有允许不得下山。子丞哥听说山下有村子遇上了蛇妖,这才私自跑下来的。要是让宗主知道了,就算能保他一命,回头也一定会惩罚他的……” 又是蛇妖。 难道也是在养盘龙道? 听到“蛇妖”二字时,白卿洲本能的想到了盘龙道。从他下山试炼,在第一个山寨除掉那条养盘龙道的蛇妖时起,这原本只应存在于传闻之中的逆天邪术,便时不时从各地传来,顾钊见过,碧烽台附近也出现过一条养成了的妖龙,如今方子丞也对上了一条。 而更让他忧心的,是第一条蛇妖自爆之前的诅咒。当时它低吼着说什么山川改道崩裂,世人都会毁灭,而三十里坞前几日发生的事,似乎也印证了这诅咒。 再联想到老祖闭关之前对他所说的那番话…… 白卿洲脑中乱成一团,无数的线索缠绕在一起,教他理不清思绪。 只是他脑中所想的事情,沈苏苏全然不知。她心系方子丞,只能一股脑的将自己能想到的全部说给白卿洲听,楚楚可怜道:“……卿洲哥哥,除了你,就只有蔓薇姐姐能救子丞哥了。可她不喜欢我,我只能来找你。卿洲哥哥,求求你了…… “那蛇妖已经吸了六个孩子的精气了,子丞哥一个人不是它的对手,撑不了多久了。我逃出来前,还听见那蛇妖诅咒他,说世人都会毁灭,它要送他先走一步……” 蛇妖的诅咒! “……卿洲哥哥,要是连你也不帮我,我就只能去求蔓薇姐姐了……” “别去找她!”白卿洲被“诅咒”二字扰得心神不定,又听沈苏苏说要去求丁蔓薇,赶忙厉声喝止。 方子丞是丁蔓薇的师弟,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他有难,她绝不会坐视不管。 但是蛇妖…… 依沈苏苏所言,那蛇妖已经吸收了六个孩子的精气,只差最后一个便能化为妖龙。就算被方子丞纠缠,一时间无法飞升,凭它现在的修为,也绝不是好对付的。 此行太过危险,他不能让蔓蔓去。 可若是将此事瞒着蔓蔓…… 要是方子丞能活着回来还则罢了,要是他因孤立无援而死在那蛇妖手中,蔓蔓知道后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会责怪他知情不报。 白卿洲攥紧了拳头:“……他现在何处?” 不能让蔓蔓冒险,也不能见死不救,还不能向宗门求援。他不出手,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抚仙宗外十八里有个黄云村,村后湖岸洞窟里。卿洲哥哥,我在黄云村等你!” 不是上一世事发的地方,也不是上一世遇到的妖兽。 也许,这一次,他不必为此事而死。 白卿洲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他想,就算那蛇妖再难对付,他也绝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了。 因为上一世他早就心如死灰,而这次,他虽修为尚不及上一世,但他肩上还有责任,心中仍有期待,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好,我这就出发。” “白卿洲,来试试婚服合不合身!” 丁蔓薇一大早抱着婚服推开白卿洲房门时,只看到一张空荡荡的床铺。 “人呢?”丁蔓薇退到屋外,在院子里张望一圈,仍没找到人影,只当他出去散心,便进他屋中等他。 床上有一张纸条,墨迹早就干了,上面的字迹略显慌乱,似乎是在匆忙之下随手一写。 “外有急事,去去就回,不必担心。” 丁蔓薇把婚服放在床上,自己捧着纸条坐在了床沿上。 “急事?他能有什么急事?”丁蔓薇想着,随手召出水雾明镜,想联系到白卿洲,看看他到底有何事如此着急,甚至都等不到成亲之后,顺便也让他瞧瞧看婚服的样式。 水雾明镜孤零零悬于半空,良久没有动静。 丁蔓薇不禁起疑,又一连试了几次,也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方便么? 可是…… 白卿洲不爱与人结交,他与这世上唯二的联系,一个是她,剩下一个,就只有沈苏苏了。 丁蔓薇心里有些一梗——能让他匆忙离开,连当面知会她一声都来不及的,大概也只能是沈苏苏了。 坐了片刻,她试着找起方子丞来。按她的想法,方子丞和沈苏苏应该是形影不离的,找到方子丞就能找到沈苏苏。如果白卿洲真的是去找沈苏苏,那方子丞一定知道。 可水雾明镜却像是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回音。 方子丞失联,白卿洲说有急事外出…… 丁蔓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这一幕,与上一世白卿洲死前所发生过的太过相似,她不相信是巧合。 如果真是前尘往事重新上演,他此行定有危险! 丁蔓薇一念及此,忙用水雾明镜唤起沈苏苏。 饶是她再不想见她,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明镜之中闪过一丝光亮:“蔓薇姐姐……” “沈……” 丁蔓薇话未说完,水雾明镜的联系便被强行中断。 而画面消失的那一刻,她瞥见了一片黑色的袖角。 是白卿洲。 “白卿洲!”丁蔓薇声音未落,画面早已消失,急得她又重新掐诀召唤沈苏苏的水雾明镜,可连着试了几次,却是片刻都没连通。 水雾明镜慢慢散去,留下丁蔓薇一人怔怔地呆坐在房里。 以沈苏苏的修为,绝不可能中断联系,更无法阻止她强行召唤。所以只能是白卿洲自己切断了他们的通话,也是他选择不见她。 沈苏苏这三个字始终堵在她和白卿洲之间,她以为这么久了,白卿洲真的如他所言不再提及沈苏苏,便是放弃了沈苏苏。 可如今看来,不提起,不代表不理会。 丁蔓薇不知道他们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她甚至还没能确定方子丞是否遇到了危险。 如果是,那白卿洲便是被沈苏苏求着去救方子丞的。可他分明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为何还要去?就凭他和方子丞的关系,他怎么会再次舍命救他? 所以…… 只是因为是沈苏苏求他么? 因为沈苏苏求他,他就可以不顾性命,也不顾她会如何吗? 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她和他一起去救人,胜算不是更大些吗?方子丞是她的师弟,沈苏苏也知道他和白卿洲关系不好,为何不找自己却偏偏找白卿洲? 是不想和她碰上? 还是说,根本就不是因为方子丞遇到了危险,而是发生了其他事情? 丁蔓薇双眼发直的盯着屋子一角,心里乱糟糟的。她也不知这股烦乱的情绪为何会夹杂着难掩的失落,只是疑问一旦产生,便如同白净的瓷瓶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得不到阻止,便会一裂到底。 她害怕,她私心的那人,存着其他的私心。 而那私心,仍旧不是她。 “卿洲哥哥,”带着白卿洲往湖岸洞窟赶去的沈苏苏不解问他,“为何不与蔓薇姐姐说话?吵架了吗?” “没有,”白卿洲看也没看她,“这件事不要让她知道。她若是来,只怕关心则乱,会有危险。” 就算沈苏苏再年幼无知,也不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关切:“卿洲哥哥,你……喜欢蔓薇姐姐?” 白卿洲听了,微微一笑:“是啊,我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社交好累,饭局好累 回来还来亲戚了,抱紧我的热水袋瘫在床上,结果躺到颈椎病又犯了 前两天整天都在码字导致眼睛看屏幕会花,写十分钟就酸得流眼泪,感觉要瞎了…… 开学前犯水逆吧大概 这段剧情原本会更多铺一会儿,所以不信任会变得更有力量更合理,但是hmmmm赶进度真的是作死 想不通啊,我为什么要着急完结,明明按照正常日更3k的速度,下周也能完结了……?开学第一周也不会多忙啊? 我这个脑子哦真的是作死…… ☆、第五十六章 “我喜欢她。” 白卿洲的声音低沉温柔,沈苏苏转过脸去看他,他唇角勾起的笑意好看得有些刺眼。 不知为何,她竟感到一丝失落。 她想起来了。小时候,表妹曾经抢走过她首饰盒里的一支木头簪子。那簪子她并不怎么喜爱,平日里放在盒子底下充个数,只有爹爹嫌她小小年纪打扮得过于艳丽时,才会拿出那只木簪子说,爹爹冤枉孩儿了。 只是表妹说想要那支簪子的时候,她却一把将它夺了回来塞进盒底,愤愤道,这是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而娘亲则是责备了她一顿后,把那簪子送给了表妹。 当时的她委屈极了,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她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别人。就算那簪子只会放在盒子里落灰又怎样?落灰一辈子也是她的。 沈苏苏惊觉自己心中阴暗的情绪在滋长。她这是把卿洲哥哥当什么了? 狠狠摇了摇头,沈苏苏暗暗告诫自己,卿洲哥哥虽然始终对她极好,但她心里只有子丞哥一人。 只是一想到,打一见面就待她温柔至极的人,今后所有的温柔都会归于别人,她总觉得心里有些委屈,与簪子被人抢走之后一样委屈。 “所以……卿洲哥哥是怕蔓薇姐姐受伤,才不让我告诉她的?” “是。” 而她一直以为,他肯来,是因为她求他。 多愚蠢,多自作多情。 白卿洲瞥了沈苏苏一眼,沉声道:“我与蔓蔓要成亲了,我不让她来,一是不想她受伤,二是想让她安心准备成亲所需之物。她这几日着实忙碌,休息不好,我不忍看她再操心其他事情。” 沈苏苏惊讶:“你们要成亲了?” “是啊,”白卿洲双眼望着前方,眼神中的温情如有实质,“成亲后我们会在山下隐修,所以……等救下方子丞,以后若再遇到什么事,你们要自己解决了。” 言下之意,是来替丁蔓薇解决婚前最后一件事,也是白卿洲最后一次帮沈苏苏。这次之后,便要划清界限,两不相欠。 沈苏苏心底的失落愈重,坠着她的心脏沉沉往下落。 但她有什么资格失落呢?他们自始至终不过是朋友而已。 “那……”沈苏苏强压住心头酸涩,扯出个微笑来,“恭喜卿洲哥哥了。” 两人随后便一路沉默,好在黄云村与那湖岸洞窟相距不远,没用多久,沈苏苏便带着白卿洲找到了那蛇妖盘踞的洞穴。 黄云村后面这片湖的对岸有一片山岩,上面全是被风侵蚀出来的洞窟,大大小小足有上百个,但大多不深,一眼便能望到头,除了这蛇妖挑选的洞。 洞外潮湿的地面上有几道杂乱的拖痕,沈苏苏说,她和方子丞就是顺着这些痕迹找到这个山洞的。 “想必是那蛇妖带着六个孩子进洞时留下的,”白卿洲自言自语一声,转头对沈苏苏嘱咐道,“我先进洞去,你跟在我身后,切莫出声。等救下方子丞,你便先行带他出洞,到黄云村等我。” 沈苏苏知道自己修为不济,远比不上白卿洲,也不敢逞能托大,便乖乖点头,跟在他身后蹑手蹑脚的进了洞。 没走几步,便听见洞窟深处传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 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向洞穴伸出赶去。 方子丞已经在这洞中几进几出,与那蛇妖斗了两天。沈苏苏向白卿洲求救时,他已经精疲力竭,用最后一点力气布下结界封住洞口,便昏死了过去。 在白卿洲赶来之前,那蛇妖眼见自己被困洞中,无法再去村里抓小孩,而盘龙道只差最后一个孩子的精气便能养成,它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便不断地疯狂冲撞起方子丞的结界。 两人进入山洞时听到的那一声碎响,正是蛇妖冲破结界的声音。 这妖只差一步就能飞升化龙,修为自然不俗。虽然是通过邪术强行有所突破,但终究不是方子丞现在的修为所能抵挡的,更遑论他还受了重伤尚未恢复,如今结界被破,他也只能拼死挥剑抵抗。 “小子,”蛇妖化为人形,一把捏住方子丞的剑身,苍白阴沉的脸凑近他眼前,狞笑道,“拿剑的力气都快没了,还想拦我?” 方子丞被他压制,额头上满是虚汗,却仍是无法与蛇妖的力量相抗衡。他两臂酸痛,几乎就要失去知觉,却仍是咬牙一字一句道:“要、拦!” “不自量力。”蛇妖哼笑一声,眼中寒光闪过,手上的力气暴涨了几分。 方子丞被它狠狠一推,连连后退,脚下失衡,眼看就要撞倒在地,却突然感到后背被人轻轻一托。 未等他回身,就见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挡在了他和蛇妖中间。 “白卿洲?”方子丞怎么也想不到救他于危难的竟会是一直与他不对付的白卿洲,这一声喊出来,却抽动了胸前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撑住一旁的石壁问他,“你怎么来了?我师姐呢?” 沈苏苏此时也追了上来,扶住方子丞便要带他出去:“我找卿洲哥哥来的,蔓薇姐姐不知道。剩下的出去再和你解释。” 蛇妖一见又来了两个人,狭长的墨眸微眯,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的看着手无寸铁的白卿洲:“怎么,又多两个来送死的?” 白卿洲上下打量了一番山洞里的环境,目光落在蛇妖身上,歪了歪头:“不是送死。” “哦?” “是来杀你。” 蛇妖一听仰天大笑:“就凭你们三个?” “不,”白卿洲抬起手来挥了挥,让沈苏苏尽快到方子丞离开,视线仍定在蛇妖身上没有移开半分,“就我一个。” “它已经吸过六个孩子了……”方子丞出言提醒,却被沈苏苏往后一拉。 “卿洲哥哥都知道了,我们先出去,省得他分心。” 方子丞一想,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再硬撑下去很可能会死在此地,而那蛇妖虽然厉害,但被自己拖了几天,定然也有所消耗…… “好。白卿洲,你小心点儿。” 说罢,沈苏苏便扶着方子丞往洞口退去。 见方子丞要逃,蛇妖哪能应允?登时往前一扑,想从白卿洲身边闯过去,却被白卿洲一道流光打在侧腹,疼得他一声痛呼,向后退了几步,低头一看,那被流光击中的地方竟微微渗出血来,疼得他又是一咧嘴,猩红双目恶狠狠地瞪向白卿洲。 白卿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说过是来杀你的。” “好,好小子!”蛇妖抬眼看向方子丞和沈苏苏离去的背影,又瞪回白卿洲。 他知道自己小瞧了白卿洲的修为,如今看来,他比之前那小子还要难对付几分。 不过它好歹也是蛇族之中修为上乘的高手,又有六子盘龙道加身,离化龙只有一步之遥,难不成还会怕一个赤手空拳的人间修士? 蛇妖眼瞳暴竖,化作巨蟒之形,庞大的身躯如小山一般向白卿洲压了下来…… 方子丞和沈苏苏退出洞窟之外,便拒绝再往黄云村走。 丢失的六个孩子仍在洞中昏睡,只有杀死蛇妖才能让它吸食过的精气回返到孩子身上,孩子们才能清醒,这也是方子丞拼死也要把蛇妖堵在洞中的原因。 如今白卿洲只身对付蛇妖,他放心不下,便执意留在洞口调息,若是白卿洲不敌,至少他还能勉强顶上,帮他一帮。 而洞窟之中,那蛇妖与白卿洲连战数个回合,谁也没占到甜头,只打成了平手。 白卿洲轻轻擦掉嘴角的血迹,而那蛇妖也以化为人形,身上同样多处重伤,疼得它连腰都直不起来。 “小子,”蛇妖冲他一抬下巴,“身手还不错,不过再打下去,也只能是两败俱伤。” 白卿洲垂眸盯着蛇妖脚下的地面,低声道:“所以呢?” “这群孩子和你非亲非故,没必要搭上一条性命。你且让开一条路来放我离去,等我化龙,必记着你的人情。” 蛇妖说罢,一双狭长的眼睛直勾勾的死盯着白卿洲,想看他究竟是何态度。 白卿洲思考片刻,抬眸瞧它:“好。” 蛇妖一听大喜:“你可比刚才那小子聪明多了,那我……” “不过,”白卿洲打断它,“我不喜欢别人欠我人情。要还,就现在还。” 蛇妖皱眉不解:“现在还?” “我正好有问题要问,你若答上来了,我便放你离开。” 蛇妖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既然答应他便能离开,那也不妨一试,就算是他不知道的问题,大不了随便编个答案糊弄过去就是了。 “好,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山川改道,天塌地陷,世人都会毁灭’,是什么意思?是指盘龙道养成之后么?” “当然不是,”蛇妖脸色一变,“你从哪里听来的?” “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蛇妖望向白卿洲的眼神微微一动,“盘龙道是邪术,原本就是逆天而行,若不是被逼上绝路,谁会去碰这种东西?” “什么绝路?” “小子,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能告诉你。但你要担心的危险还在后面,而且很快就会到来。至于盘龙道……也只不过是我蛇族用来保命的最后倚仗罢了。” 也就是说,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而那件事对于蛇族同样也是威胁,所以蛇族才想尽快飞升以躲避灾祸? 想起老祖闭关前对他说过的话,白卿洲问道:“我来猜猜。妖王即将现世,而蛇族与妖王不合,百年前人妖之战便没有蛇族参战,如今妖王要清算蛇族,所以你们才要用这邪术逆天改命,对么?” 听他提到妖王,蛇妖大惊失色:“你怎会知道百年前的大战?” 白卿洲不答:“第二个问题,妖王的其他计划,你可知道?” 蛇妖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知。” 但它一定会杀回人间,这才是世人皆会毁灭的原因。 “问题问完了,该兑现承诺了吧?” “别急,还有一个问题,我还没得到答案。” “什么问……” 片刻之后,白卿洲走出洞窟,对守在洞外的方子丞和沈苏苏说道:“孩子们醒了。” 而两人紧随其后进入山洞,只见到六个半睡半醒的孩童跟前,一条巨蟒瘫软在地,早已没了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赶进度=作死,以后再也不赶了,头好疼,3k码了一整天才码完,这个速度吃枣药丸 ☆、第五十七章 方子丞和沈苏苏看着地上那死蛇,不禁有些愣怔。 蛇妖身上,除了那道流光留下的伤口外,竟找不到一处能致它死命的伤痕,也不知白卿洲是用了什么方法,才将那蛇妖杀死的。 白卿洲没有理会两人的反应,从巨蟒身上迈了过去,抱起两个孩子:“精气刚刚回体,还没完全清醒,等下醒来看见这副场景,会吓到孩子。赶快回黄云村吧。” 两人一听,也赶忙回神,一人抱起两个孩童便跟在白卿洲身后,往黄云村走去。 到了村里放下孩子,有村民拉着三人说着感激的话。 其中一人摸到白卿洲掌心有些湿润,收回自己的手掌一看,惊呼道:“恩人受伤了?” 这一声引来了方子丞和沈苏苏的注意,二人一同往白卿洲这边看过来,翻开他左手手心,才发现他掌心有一道细小的伤口,边缘齐整,像是被刀子或是其他什么锋利的兵刃划开的。 “蛇妖干的?” 白卿洲没有正面回答方子丞的问题,攥紧了拳头护住伤口:“小伤而已。” 周围的村民并不了解白卿洲此人,只当他是怕引得他们愧疚,才不将伤势当回事,便纷纷提出要带他前去村里包扎。 白卿洲眉头微皱。若是以前的他遇到这般情形,定会二话不说拔腿就走。可如今虽仍不习惯,却能压下心头烦躁,耐着性子婉言谢绝村民的好意。 方子丞在一旁瞧着他,总觉得白卿洲有哪里不一样了。 倘若真是师姐将其感化还则罢了,可方才那蛇妖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何身上不见知名伤口?他与蛇妖缠斗两日,自然晓得那蛇妖的修为究竟如何,白卿洲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为超过他的? 刚刚在洞外调息时,苏苏将白卿洲与师姐将要成亲之事告诉了他,可这么大的事,师姐为何从未对自己说起? 他总觉得自从白卿洲与丁蔓薇亲近之后,自己便和师姐愈发疏远。 看来等山下闹妖的事过去之后,得去找师姐说说话了。 那边,白卿洲好不容易劝服众人,又与沈苏苏道了个别,便要动身回三十里坞。 方子丞见他要走,上前两步喊住他:“白卿洲!” 白卿洲身形一顿,却未转身:“还有事儿?” “……”方子丞咬咬牙,“今日之事,多谢了。还有,照顾好我师姐。” 提及丁蔓薇,白卿洲才略有反应,微微侧过脸来:“自然。” 离开黄云村没多远,白卿洲便急不可耐的唤出了水雾明镜。 与蔓蔓分开才不到一天的工夫,他却觉得已经许久未见到她,想念得很。他等不及告诉她自己刚刚凭一己之力击杀了一条身负六子盘龙道的蛇妖,救下了六个孩子的性命。 她一直想让他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不止为她而活,也为更加弱小的生命而活。而他没有让她失望。 此刻的白卿洲像个做了好事急于求表扬的孩子一般,兴奋地盯着水雾明镜。 泛着幽光的水雾明镜悬于半空,像水面一般微微波动起伏,等待着镜面那端的响应。 片刻之后,水雾明镜仍是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回应。 白卿洲不解。 蔓蔓早就与他说过,她的水雾明镜,不管何人相寻,都要经过她同意方能与她说话,唯有他一人例外。 所以在莲湖秘境外,她才会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看到与豸殷纠缠的白卿洲。 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白卿洲想了一会儿,将明镜收回,又再次唤出。 依然没有动静。 他似乎明白了,是丁蔓薇有意不愿与他见面。 想通了的一瞬间,白卿洲心中闪过一丝慌乱。 蔓蔓这是生气了?生气他独自离开,而不是不与她一道吗? 不对,她一直都是信他的,况且他也留了字条给她,教她安心等他回去。 也许是因为他先前一直不回应她的召唤,所以与他赌气了。 白卿洲反省着自己从昨晚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心想,等到了三十里坞,一定要给蔓蔓好好解释清楚。 一念及此,白卿洲便加快了速度,风驰电掣地往小院赶去。 回到三十里坞的小院外,白卿洲一把推开院门,大声喊她:“蔓蔓!我回来了!” 院门大开,白卿洲迈步往里走去,却发现她房门紧闭,整座院子静悄悄得没有一丝响动。 蔓蔓不在家? “蔓蔓?”白卿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房外,推门而入。 房里没人,桌上和床上也没有一张纸条留给他。 他退出身来,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却都没见到丁蔓薇的身影。 虽然她前几日整天都呆在小村里不回家,但昨晚婚服都拿回来了,她也没必要再去小村里。 难不成是回碧烽台了? 不对,老祖还在闭关,豸殷如果有事会下山来找他们,蔓蔓先前也说暂时不想回碧烽台。 那她还能去哪儿? 白卿洲愣愣地站在院中,思索着丁蔓薇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这时,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白卿洲赶忙向院门口望去,就见丁蔓薇站在门前,刚好也看见了他。 “蔓蔓!你……”见到她的那一刻,白卿洲紧绷的神经一松,大步迈向她,却在靠近她时,看到丁蔓薇往后退了两步,退出了门外。 “蔓蔓,在生我气?”他赶紧定住,不再靠近她,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丁蔓薇抬头看他,他才发现她的眼眶还有些红肿未消。 “回来干什么?” “我错了!下次有什么事一定当面跟你说清楚,”白卿洲瞧见她脸上有泪痕,心疼之际连辩解的话也不会说,脱口而出,“蔓蔓,别哭。” 丁蔓薇不说话,轻轻吸了吸鼻子。 怕她掉泪,白卿洲赶紧解释:“抚仙宗附近有蛇妖养成了六子盘龙道,方子丞打不过,苏苏不敢找你,才来找我的。我怕你这些天忙着筹备婚事,休息不好,去了会有危险,所以才没告诉你……”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摊开左手手心那道伤口,伸到她面前,低声道:“你看……还在疼。” 丁蔓薇看了一眼那道伤,本能的想给他念几遍复生咒帮助伤口愈合,可手指动了动,又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沈苏苏没给你包扎么?” 白卿洲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生气的原因不在他不告而别,而是因为沈苏苏。 “不是说过不提她嘛?”白卿洲向前挪了半步,讨好般歪头看她,“我已与她说过了,今后再有何事都与我无关。蔓蔓,我错了……” 丁蔓薇听完白卿洲的解释,也相信他没有说谎,他究竟属意她还是沈苏苏,她心里也清楚得很。 只是想起他走之后自己心急如焚的感受,丁蔓薇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她很清楚自己心动了,所以才存了私心想要与他成亲。可人一旦心动,又决意定下终身,就经不起半点猜疑。 她也知道自己应该信任白卿洲,信任他与她的感情早已超过了沈苏苏上一世的施舍之恩。但有些道理,就算再明白,可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还是迈不过去这道坎。 他明知道上一世发生过什么,这一世却还敢不要命的独自前往,全然没想过他若是真的死了,她会如何吗? 就算这一世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她共度余生又如何?沈苏苏一句请求,他还是去了。 虽然他给出的理由,是怕她有危险。可一条六子盘龙道的蛇妖,方子丞都能拖住一段时间,她怎么可能打不过? 不管丁蔓薇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就是绕不开一个沈苏苏。 “白卿洲。”她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 “蔓蔓……”白卿洲闻声上前一步,却被她向后一躲,避开了他的手。 “……我们还是不要成亲了吧。” “什么?”白卿洲愣怔,“蔓蔓,你要是还生气,你……你可以罚我骂我,什么都好。你别吓我……” “我没吓你,”丁蔓薇语气平静,“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我也知道你诚意来娶。可出事之时,你却不会想到我能与你一同承担。更何况这里面还多了个沈苏苏……” “我与她已经两不相欠了……” “……我只要一想到,将来我生辰、受伤、生病,甚至是生产的时候,你都可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离开我,我就不敢嫁你了。”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你怎么敢肯定?”她扯开嘴角苦笑一声,“当初不也是你先说,再也不提他们二人的吗?” 虽然他已经放下了沈苏苏,但毕竟上一世也曾深切地爱过她,如果这次不让他彻彻底底在两人之间做个选择,留一个,就只能完全弃掉另外一个,恐怕将来沈苏苏仍会对他有所影响,哪怕这影响并非出自爱意,她也不想接受。 ——不管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她的私心。 “所以啊,我们暂时……分开吧。我回碧烽台上住。” 丁蔓薇说完,转身便走。 “蔓蔓!”白卿洲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向自己,却在她回眸的一瞬间撒开了手。 她看向他的眼里太过平静,平静到他觉得,一旦这双眼里最后的波澜都停下,他和她就要成为陌路之人。 他想不通,为何这样一件小事会让她如此生气。 “……这个,”他从袖中掏出一颗浑圆的珠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会发光的石头。” 丁蔓薇垂眸看了两眼,那是蛇妖的内丹,稍经打磨会比钻石更亮眼。 “你留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昏睡了一会儿,睡过头了,张急忙慌的赶这么重要的一章,哭了 ☆、第五十八章 丁蔓薇没有接他手中的内丹,径直向着碧烽台的方向一步步走去,自始至终都未回头看过他一眼。 后来白卿洲回想这天所发生的一切时,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连心脏和血液都是凉的。 丁蔓薇回到碧烽台后便将自己关在了院子里足不出户,眼下老祖还没出关,碧烽台里里外外能活动的就只剩下了豸殷。 白卿洲并未留在三十里坞。丁蔓薇上山后,他便也跟着回了碧烽台,只是她不想见他,他也不敢去找她,直怕她心烦。 但他也无处可去,干脆就坐在她院门外的石阶上,用一把小刀反反复复打磨着那颗蛇妖内丹。 蔓蔓说过,耀安城新婚夫妻的信物,是一对用会发光的石头打成的戒指。他没有趁手的工具,但好在刀子用得还算熟练。 那一颗内丹足有鸡蛋大小,白卿洲整整刻了一天的时间,才造了两枚戒指出来。 戒指通体都由内丹打造,触手冰凉,即使在黑暗中仍散发着淡白的荧光。 白卿洲托着戒指端详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戒指往空中一抛,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将那对戒指定在空中,掌心柔柔地输送着灵力。 他记得豸殷头上那颗阴阳石,能让修仙之人以灵力为刀,在其中刻下字画。 当初进莲湖秘境时,阴阳石被别人抢了去,他颇觉遗憾。眼下这蛇妖内丹虽然不像阴阳石一般神奇,但凭他的修为,也足以在其中强行刻下画面。 只不过要多费些灵力罢了。 “薇姐,白卿洲就在外面,你真不原谅他啊?” 丁蔓薇静静坐在房中,捧着一本山下捎来的话本读得津津有味。 “让他等着吧,多等一会儿。我气儿还没消呢。”丁蔓薇说着,手中的话本翻过一页,“诶,你看看人家这话本写的,你再看看你系统里那些垃圾小说,能比吗?能比吗?!” “薇姐……你这明明就没生气。” 丁蔓薇脸上生动的表情一僵,视线定在话本上,却半天都没看完一行字。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以前做任务的时候,没动过私心,所以那些人怎么对我,都伤不到我,我只管埋头做任务就是。可这次……这次不一样。” “薇姐,我看白卿洲解释的挺真诚的,而且,他不是个病娇忠犬人设嘛,既然喜欢上你了,就不可能再回到沈苏苏那边去了。你看他好感度都八十多了。” “你是怕万一他好感度下降,你回不了家吧?”丁蔓薇翻翻白眼,“病娇忠犬是上一世的白卿洲对上一世的沈苏苏,和我有什么关系啊?都要成亲了,好感度才八十多,还不是让沈苏苏一喊就走了?” “薇姐……”系统顿了一顿,“我觉得你不是在生白卿洲的气,而且你也知道白卿洲说的是实话,你就是吃醋而已。” 就差没把“你强词夺理无理取闹”直接说出来了。 “我……”丁蔓薇张了张嘴,却发现没得反驳,干脆低下头去继续看话本,可看了两眼,却觉得索然无味,便将话本一合,丢到了一边。 白卿洲在院外一坐就是几天,昼夜不间断的在内丹戒指里刻着他的画,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等调息好了又立刻开始打磨。 直到画面完成了七八成的那天,老祖出关了。 从后山回来,老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丁蔓薇,却不想在她院门外见到了白卿洲。 “怎么在门外坐着?” 白卿洲一听见老祖的声音,赶忙起身:“前几天惹蔓蔓生气了,在这儿做个礼物给她。” 老祖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叹气道:“年轻人呐……等着,我给你找她说说情。”说罢便转身进了院。 白卿洲就在门外等,等了半天,才听见老祖嚷嚷着“诶你这丫头……”,紧接着就被蔓蔓推搡着赶出了院子。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面上尽是尴尬的神色。 不过老祖终究是老祖,活得久见识广,吹了吹胡子便消了气,跟白卿洲一起,十分硬气地坐在了院门口的台阶上。 “老祖,”白卿洲将两枚戒指藏进怀里,主动提起了前几日除掉的那条蛇妖,“我看蛇族与那妖王并不是一路人,所以您之前与我所说的,百年前的人妖之战中,才没有蛇族参与,而此次养盘龙道的蛇妖频现,应当也是为了早日化龙飞升,远离世间争端。” 老祖听闻,点了点头:“看来我担心的事,真的要发生了。” 话音刚落,豸殷便叼着一封信跑了过来,放在了老祖掌心。老祖将信拆开略略一读,表情严肃起来。 “出事了?” “开始了。”老祖将信折起,压低声音对他叮嘱道,“你陪她留在碧烽台,倘若我等抵挡不住,便立刻带她离开,去我之前告诉过你的那个地方。” “老祖放心。” 老祖深深望了他一眼:“那丫头就拜托你了。耀安丁家,不能因为我而绝后。” 白卿洲目送着老祖下山,回头看了一眼丁蔓薇紧闭的院门。 而院门那边,是收敛了周身气息的丁蔓薇。 老祖与白卿洲在说什么?什么开始了,什么抵挡不住,老祖什么时候和白卿洲交代过秘密据点,还有耀安丁家不能因他绝后又是什么意思? 丁蔓薇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回想了一遍,却仍有些地方无法解释。她知道老祖一定有很多事瞒着她,虽然她现在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又为何不能让她知道,但既然他走之前叮嘱白卿洲一定要保护好她,就说明她所不知道的事里,有什么会威胁到她的性命。 白卿洲这边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老祖又不在…… 丁蔓薇捏了捏指尖,心里有了主意。 不管老祖这次下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她敢肯定,一定是极其危险的事,而这件事既然与她有关,她就不可能乖乖呆在碧烽台上等着事情发生。 丁蔓薇避过白卿洲的视线,暗中跟随着老祖下了山。 老祖行色匆匆,丁蔓薇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才能跟在他身后不掉队。而老祖似乎心事重重,一路上竟也未注意到丁蔓薇就在远处跟着。 两人奔袭的方向离碧烽台越来越远,经行之处从繁华城镇,渐渐变成了人烟稀少的荒芜古村,一路上,妖族肆虐过的痕迹不断增多,触目惊心。 天色也越来越暗,丁蔓薇也越走越心慌,似乎这条路并非通往人间,而是直达地狱。 心里慌乱,收敛的气息便不小心有些外泄,丁蔓薇心中咯噔一声,慌忙将气息收敛妥当,再一抬头,就看见老祖站在她面前。 “老祖,我……”丁蔓薇心里一急,一个踉跄摔到老祖跟前,抓着他的胳膊才站直了身子。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老祖施术定在了原地。 “这里还算安全,我会叫那小子来接你回去,三天后,定身术自会解开。” 老祖说罢,看着丁蔓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丁蔓薇的发顶。 丁蔓薇发不出声音,只能盯着老祖看,用眼神示意他解开定身术。老祖没有理会,又神色复杂的多看了她几眼,转身便走。 她眼看着老祖的背影越走越远,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微风拂过轻摇树叶的声音。丁蔓薇僵直的站在原地,听着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 想起老祖临走之前看她的表情,丁蔓薇越发觉得不安。 那表情,乍看之下只是对她不听话跑下山的无奈,可一细想,竟更像是告别的决绝和不舍。 老祖临别前说会让白卿洲来接她,但她不能等到他来,她得去追老祖。 “系统,能不能帮我挣开定身术?” “薇姐,这个得自己来,系统也办不到。” 丁蔓薇狠狠皱眉。老祖的定身术哪是那么好解的?可他说要等三天才能自动解开,她没有时间等。 只能自己试试了。 如果原书中的丁蔓薇真的是难得一见的修仙天才,那么在这种焦灼情况下,应该有一线可能,爆发出以往不曾拥有的力量吧。 在四周沉沉的寂静中,丁蔓薇缓缓闭上了双眼。 定身术是对全身布下的法术,对躯体和四肢的控制力最强,而细枝末节处则影响略小一些。 “动动手指……丁蔓薇,动动手指……” “动一下,一点点就好……”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 天边泛起一道鱼肚白时,丁蔓薇睁开了眼。 左臂大关节处还有些僵硬,但除此之外,她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 看着天亮起的方向,丁蔓薇抿了抿唇。 老祖就是从那个方向离开的,虽然过了一晚,想要追上他已经来不及,但好在她在被发现的那刻,便想好要如何留下记号,而被定住之前往老祖身上那一摔,就是在他衣袖上印下了她自己的追踪印。 双指一横在眼前划过,一道浅浅的紫色光印现于脑海,与眼前的环境重叠,化作一副指路图。 丁蔓薇深吸一口气,顺着追踪印的方向追了过去。 印记一路延伸到了边域,丁蔓薇远远瞧见一座残破的古城楼,而那追踪印正好从城门之中伸了进去。 走到城门底下,丁蔓薇仰头看了一眼城楼上被风霜打磨过的字匾,勉强能分辨出个字迹。 ——临阴城。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卷超级短,要大结局咯 顺便提醒一下,追妻火葬场,是两件事 ☆、第五十九章 丁蔓薇记起来了,老祖在讲起一百年前人妖大战时曾提到过这个地方,在那次大战之前,人界与妖界的界线并不在此处,是那次大战修士失利,才一步步退到了这里,变成了新的分界点。 “临阴城……” 丁蔓薇喃喃念着城门上的字,却似乎听到身边有一人与她同时念起。她一惊之下慌忙转头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白衣少年仰头凝望着那块字匾,背后背着一把泛着寒气的长剑。 是顾钊的那把宝剑。在同凤台里,她一眼就看上了那把剑。 那少年生得极为好看,修为又高,丁蔓薇只晃眼一瞥,就觉得他周身笼罩着一股仙气,飘然不似人间所有。 她分明从未见过他,可偏偏第一眼看见,便直觉地认定,那是丁骋。 她哑声轻问了一句:“丁骋?” 白衣少年没有回应,像并未注意到她的存在一般,仰头看向城门的眼中情绪不明。 也许只是一道虚影,又或者是一缕残念,丁蔓薇侧着脸凝望着少年的眉眼,心中五味杂陈。 一百年前,宿命将丁骋带下抚仙宗,来到临阴城,拯救苍生于危难。一百年后,也把她带到了这故事开始的地方。 百年的时光早已过去,眼前的人和景却又重叠浮现眼前。 丁蔓薇攥了攥拳头,回过头去直视半敞的城门,深吸口气,迈步入城。 步调与身边那道白衣残影,分毫不差。 临阴城自从百年前成为人妖两界的界城后,便再无百姓居住,改由各大宗门轮流派驻弟子驻守,时刻警惕着妖族卷土重来。 如今丁蔓薇进入这城中,却见不到半个修士的影子。 城里一片死寂。 她沿着城中杂乱的脚步痕迹,一步步走向另一侧城门——与妖界一墙之隔的那一侧。 城外的厮杀之声愈发震耳欲聋,丁蔓薇的脚步踏在城门的石阶上,每往前多走一步,心跳便加剧一分。 城头上,丁蔓薇看到远处黑压压的妖族大军正源源不断的从界线那头涌来,与修士混战在一起,而城下的修士早已被冲散了阵型,教她一时竟找不到抚仙宗人的踪迹。 一道道流光、剑光混杂着蓬蓬爆开的血花、痛呼、嘶鸣,灵气在冲天的妖气之中屡屡受挫。丁蔓薇看到修士的阵线在后退—— 不是有人临阵脱逃,而是冲在最前面的人,在一个个倒下。 丁蔓薇想动动身子,却发现双腿已经不听使唤,随着呼吸一并狠狠颤抖。 饶是她穿书无数,修为不俗,但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的人间炼狱,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她想调头离开,离临阴城、离这场大战越远越好。 她可以和白卿洲一起离开,躲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去,就算妖族再怎么扩张,也总有碰不到的地方。只要她安心躲起来完成攻略任务,那之后这个世界会如何,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但这念头几乎是在出现的一瞬间,便被她自己的良知压了下去。 她不能后退。 百年前的人妖大战状况如何,她并未亲眼得见,但也知道今天这场面比起当年,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各大宗门尽数参战,可目之所及仍是妖军人数占优,若是再退,临阴城定然不保,到时还能再退到哪儿去? 就算她可以躲起来,那其他人呢?没有修为,无力自保的普通人呢?妖族大军入城,所到之处必定生灵涂炭……她怎么敢逃? 丁蔓薇攥紧拳头,咽了咽口水。 不论她身份如何复杂,在这个世界,她就是丁蔓薇,是丁骋的女儿,英雄的后人。事关天下存亡,她不能退。 呼吸渐渐平复,她听到身边的丁骋残影微笑着对她说:“很高兴你来了。” 她侧目,眸光颤颤地看向他,勉强扯出个微笑,点了点头,转头跃下城门加入战场。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涌进鼻腔,灌满气管和双肺,沉重的铁锈腥气呛得她呼吸一窒。 周围的人与妖冲来撞去,妖界源源不断渗透而来的妖气压得她直不起腰。 丁蔓薇来不及迟疑,一个闪身躲过面前扑来的妖爪,冷冽的流光向那妖腹部打去,黄绿色的肚肠流了满地,那妖却仍没有倒下,硬生生仗着此地妖气充裕,又向前冲了几步,在一旁的修士背上留下了几道深深地血痕,才被另一人一剑斩断利爪。 而那修士刚刚收剑,就被身后一只小妖得了空子,尖锐的尾刺从后脖颈穿透了喉咙,血溅了一地。 丁蔓薇一边躲闪一边还击,没过多久便觉得体力不支。 这里离妖界太近了,灵气本就不足,再加上妖气的反压,修士使用法术必须消耗比平时更多的灵力,而消耗掉的灵力得不到补充,法术的威力便会打折。 虽然妖族这些小妖大部分都妖力不济,但奈何人数众多,修士即使修为再高,也总有力气耗尽、被人海战术拖死的一刻。 她后背的修士被几只妖合力杀死,眼看着利爪与尖牙就要刺入丁蔓薇的血肉,却被一股强大的灵力震开。 那人一把攥住丁蔓薇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拉。 丁蔓薇回头:“四师叔?!” 一脸血痕的四长老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一面帮她抵挡,一面气急地大声吼道:“谁让你来找死的?!” “我能帮忙!” “帮什么帮?!给我滚回城里去!” “四师叔……” 丁蔓薇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丁蔓薇清醒过来的时候,耳边是一片死寂。 厮杀声、痛呼声、剑气破风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她浅浅的呼吸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竟显得刺耳。 后颈还有些钝痛,她用手肘撑地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揉了揉被偷袭过的脖子,视线向周围一扫,看见对面墙下,有人背靠着墙壁而坐。 “顾钊?”丁蔓薇声音嘶哑得厉害,只一说话便感到唇上轻轻崩裂,染上一丝血腥气。 顾钊闻声抬头看她,双目满是血丝,眼底青黑一片。 “我为什么在这儿?” “我带你回来的。”顾钊淡淡看她一眼便低下头去,声音虚无缥缈,没有半分力气。 丁蔓薇呆坐在地上,片刻之后,像是刚刚回神一般,挣扎着爬起身来:“外面还在打?打得怎么样了?” 顾钊没有回应。 不对,外面已经听不到厮杀声了,就算是在临阴城里,也是能听到一些动静的。所以…… 打完了? 可看顾钊这表情…… “我们……输了?”丁蔓薇不敢置信的看着顾钊,“为什么不叫醒我去帮忙?” 顾钊疲惫地仰头:“你师叔说,你是抚仙宗年轻一代弟子里最好的一个,留下来,抚仙宗就不会绝了后。我师父把苍岚宗交给了我,我也不能死。” 她不能死,他也不能死,所以四师叔才会把她打晕,让顾钊带回城里。 也就是说,其他人,都是报了必死的决心上的战场。 丁蔓薇想起来,老祖之前说过,上一次人妖大战后,几乎所有的大能都牺牲了,只剩下一些年轻弟子守着宗门,艰难发展。 所以那次之后,他们就已经物色好了下一代接班人,悉心培养,关键时刻留下他们延续宗门传承,而不必像他们年轻时一样,许多大好的法术还没学就没了师父,只能自己从古籍里摸索着慢慢学。 她和顾钊是抚仙宗和苍岚宗的希望,而其他宗门想必也留了人在后方守着,一旦临阴失守,便接下宗主之位。 “其他人……”丁蔓薇眼角发酸,“还有活口么?” 顾钊看了她几眼,撇过脸去艰涩开口:“老祖与我师父,还有几位长老联手在妖群之中自爆,暂退妖族大军,其他人……全都将灵力给了他们。” “所以……临阴城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是。”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丁蔓薇仰起脸来,长长呼了一口气。 那么多人、那么多宗门,眨眼就都没了。而妖族大军也只是暂退,不是撤军。 顾钊像是刚刚想起什么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块留声石递给丁蔓薇:“开战之前,老祖留给你的。” 丁蔓薇低头接过留声石来,用法术催开。 “丫头,”老祖熟悉的声音响起,丁蔓薇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我知道你从小就倔,不让你来也得跟来。但是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一百年前你爹为此而死,我隐修百年,如今看来也不足以抵挡妖潮。 “所以你也别逞能,跟白卿洲那小子走吧,他知道哪里更安全。也别听你那些师叔们说什么传承抚仙宗,活着就好。” 老祖说着,叹了口气。丁蔓薇仿佛能看到他站在临阴城头,往留声石中注入灵力的模样。 “当年要不是我执意收你爹为徒,耀安丁家也不会被卷入这些事里,你要是也为此没了,那丁家绝后,便是我的罪过。 “听一次话,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留声石里的话到此为止,丁蔓薇早已泪流满面。 明明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天就没了,以后也再见不到了。 她抬手蹭了蹭下巴上的眼泪,对顾钊道:“我想去城头看看。” “我陪你去。” 登上城门,她才发现当年被丁骋用红莲业火烧出来的那道天堑,如今已经被尸体填平了,不只是人的,也有妖的,胡乱叠在一起,有修士的剑还插在妖的脑袋里,自己的胸腹却被另一只妖的尾刺贯-穿,尸体紧紧缠在一起分也分不开,便被一起填进了天堑里。 她甚至找不到抚仙宗人的尸身,无法替他们安葬。 而远处,妖族大军正在休整,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两人望着城下的惨状,沉默了半天后,丁蔓薇先开口:“接下来该怎么办?” “妖族人多势众,妖王闭关百年,修为大有长进,我们本就打不过,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丁蔓薇深吸一口气:“妖族一旦踏进临阴城,后面的人间便再无险可守。所以就算是死,也要守住临阴。如果临阴城没了,人间就没了,那留着苍岚宗抚仙宗,还有意义吗?” 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任务,可书里的主人公此时尚幼,还不足以担起重任,她也许是眼下最有能力承担这个责任的人了。 顾钊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本就与她所想一致,只是之前因为师父的嘱托,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当时战况太过激烈,就算他们两个加入战场也是个死。 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不拼死一战,还能怎么办呢?他们根本没有退路。 当晚,丁蔓薇站在临阴城头,面对着远处看不到边际的妖族大军,以命魂为笔,向天下散道修士发出无寿书。 若非倾世之劫,没有人敢动用无寿书。 因为无寿书,也是生死状。 赴约者,大概也无多少寿数可活,应下此约,就是抱了死志。 “你我修仙,不为成仙,只为护佑黎民苍生。今妖族犯边,前辈大能尽数战死。我辈虽修为尚浅,然身后即是人间,退无可退,不能再退。故今广发无寿书,望得诸君襄助,共攘临阴强敌,守此太平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进度太慢,又多出一章,头大 这卷很短,但是真的好难写啊…… 写这章的时候边写边哭,好难受 蔓蔓缠着老祖说让他收白卿洲为关门弟子的时候,他说他会活得长长久久,将来肯定还会收徒。他没做到 ☆、第六十章 “你我修仙,不为成仙,只为护佑黎民苍生。 今妖族犯边,前辈大能尽数战死。我辈虽修为尚浅,然身后即是人间,退无可退,不能再退。 故今广发无寿书,望得诸君襄助,共攘临阴强敌,守此太平人间。” 紫色的流光自临阴城头冲天而起,在一片浩瀚星河中轰然炸开,散做无数道星光飞向临阴背后的城池。 丁蔓薇与顾钊仰头看着那流光消失在夜幕之中,低下头来对视一眼,又一同向妖族驻守的方向望去。 无寿书一出,必定会惊动妖族。这是求援,也是宣战。 只是妖族经过老祖与几位大能联手自爆的震慑,也伤亡惨重,一时间组织不起二次进攻的力量,才给了丁蔓薇和顾钊喘息的余地。 妖族大营中有一伟岸男子闻声起身,脚步微跛地向着临阴城的方向走了几步,遥遥一望便看见城头之上一身紫衣的丁蔓薇。 黑暗中,他那一双猩红眼眸看不清丁蔓薇的长相,却无端端觉得站在城门上的年轻人,竟与百年前那白衣少年如此相似。 一瞬间,那如同刻在脑中一般挥之不去的噩梦猛地袭击了他。一百年前那一夜,燃通天地的红莲业火自那白衣少年的掌中蔓延至整个妖族大军,连同他这个万妖之王都未能幸免,逃回到妖界闭关足足百年才总算恢复。 可看见丁蔓薇的那一刻,皮肉之下印在骨缝里的烈火烧灼之痛似乎又开始隐隐发作,疼得他紧紧攥着拳头,握到指节泛白,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丁蔓薇不知道当年丁骋那全力一击,能给妖界之王留下如此之深的心理阴影,她只知道在那万妖阵中,有个人正在凝视着她,而那人十有八-九就是她此次最大的对手。 她也同样回视着妖王的方向,两人遥遥相望,谁都没有先退一步。 直到天亮,顾钊传来消息,说有收到无寿书的修士已经抵达城下,丁蔓薇这才后退几步,转身绕到另一侧城门之上,迎接那些慷慨赴约的义士。 妖王摇见丁蔓薇的身影消失在城门之上,总算松懈下来,身影一晃险些摔倒。 昨天老祖自爆之时离他最近,他如今能有命活着便已经是天大的运气,昨夜之所以和丁蔓薇隔空对峙一夜,是因为实在咽不下一百年前被丁骋打伤的气,眼看那城头上的年轻人八成就是丁骋的后人,他要是退了,便是输给了丁骋两次。 身后有一还算健全的小妖见他身形摇晃,赶忙扑到他背后将他扶了起来。 “扶我回帐,”妖王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通知下去,最晚明天,我要拿下临阴城。” “王上,明晚……是不是太快了?大家还没恢复过来,要不……” 妖王没有说话,回头瞪了那小妖一眼,小妖顿时觉得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惊慌之下赶紧改口:“是是,小的立马下去传话。” 临阴城头,丁蔓薇站在城门正中的位置,两手搭在城垛上,宛如坐镇孤城的将领一般,身下是被风霜打磨的看不清楚的“临阴城”字匾。 城下一个个年轻修士或御剑或驾云,还有些更年轻的,甚至连驾云都不能,只有骑马,甚至步行前来。 他们每一个走到城下,都仰着头望了丁蔓薇一眼——那是以命魂为笔发出无寿书,召集全下修士共襄盛举的人。 丁蔓薇也看着城下的人,对每一个仰头看她的人都轻轻点了点头。 昨晚的无寿书发出之后,她便在等待着应下这场生死约的勇士前来,可眼下赶来的修士越来越多,她却禁不住反思自己这一决定是否正确。 原因无他,只是这些人实在太年轻了,只消一眼,便知道其中许多人都尚未出师,有些甚至是她在拜师大典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生面孔。 顾钊走到丁蔓薇身边,与她一同看着城下的修士。 “他们太年轻了。”顾钊低声道。 丁蔓薇轻叹一声:“是啊,我没想到,各大宗门看起来风光,实则除了百年前留下来的长老们,早已无人能够支撑。如今剩下的,修为都太低了。”来了,大概就是送死。 顾钊知道她心中所想,侧目看她,抬手在她肩上一拍:“尽人事,听天命。” 丁蔓薇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见她不语,顾钊往城下瞥了一眼,目光触及一片熟悉的黑色,对她低语了一句:“他来了。”说罢转身离开。 丁蔓薇抬头,便看见白卿洲从远处走来,每一步都无比沉重的,与她的心跳节奏重合。 自从老祖在临阴城外将她定住,说会叫白卿洲来接她回去,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白卿洲抬眼便望见城头一抹淡紫,直勾勾的盯着他。他知道,她一定希望他不要来。可当他看到那封无寿书的时候,便知道既然拦不住她,还不如和她并肩作战。 背起手来,信步入城。 这场百年难遇的无寿之约,他赴定了。 丁蔓薇看着白卿洲靠近,然后消失在城垛的阴影下。她没有回头去看,尽管知道他就在城墙的另一边,也许还在回头看着她。 整整一天,丁蔓薇守在城头,迎接着每一个修士的到来。 方子丞和沈苏苏作为故事的主角,自然不会错过这场重头戏。丁蔓薇让方子丞帮她召集所有修士到城中等候,独自一人踏上高台。 台下围满了临时赶来的修士,丁蔓薇一一扫视过去,像是要将每个人的脸都记在心里。她很清楚,这一场仗后,这些人定是十不存一。 他们还太过年轻,不应该承受这样的责任,可以前能站在他们面前遮风挡雨的人已经没了,他们只能挺身而出,扛不下来,也得硬扛。 一道道目光灼灼盯着她,看得丁蔓薇口舌发干。 时至今日她才发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早已不是谈恋爱这么简单。她所肩负的,是这个世界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这副担子太重,但她只能挺直脊梁硬硬承受。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诸位不畏死,肯接下无寿书,蔓薇感激不尽。 “临阴城有前辈大能牺牲前留下的结界,妖族暂时打不进来。但前辈皆已战死,因此结界也会减弱,很快就会消失。妖族还在休整,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白卿洲站在人群最后,靠在一根柱子上看她。 她所说的动员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反正他用不着她动员,也不需要她感谢。 他脑海之中不断回想着老祖闭关前对他的交待,让他带她走,到他早已准备好的安全居所隐修起来,不要理会人间事。 他说丁骋已经为了这些事而死,不能让她也步她爹的后尘。 可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听劝。她见不得妖龙过道造成的灾民受苦,那就更不可能眼看着世人被妖族欺凌杀害而不做理会。 她既然决意赌上性命,那他这个死过一次的人,还怕陪她一起吗? “……若非万不得已,我本不该请各位前来,但若是此刻再退缩,临阴城破之日,便是所有人命绝之时。所以为了你我,为了至亲,也为了宗门和天下苍生,我们只能一战……” 丁蔓薇说着,眼神扫到人群后面一个少年时,话音一顿,但很快收回了视线,继续道:“若我等有命回去,丁蔓薇再以抚仙宗主的身份,拜谢各位。” 前来的修士大多已经互相问出了临阴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见丁蔓薇说完就要行大礼,赶忙道:“丁宗主言重。我辈修为虽低,但也有义务为守护背后人间尽一份力。” 眼前这些年轻人一腔热血,却不知即将面对什么。丁蔓薇于心不忍,与顾钊商议片刻,由他指点他们提升法术。虽然临时抱佛脚用处不大,但眼下情况特殊,能学一点,就多一点保命的能力。 遣散众人后,丁蔓薇径直走下高台,经过那少年身边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一惊,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 丁蔓薇看他一眼,也没说话,拽着他走进最近的一间房里,关上了门。 外面的嘈杂声戛然而止,少年猜测是丁蔓薇施了什么法术,隔绝了声音。 丁蔓薇布下结界便转身盯着那少年,开门见山:“你不是修士,为何前来送死?” 少年被戳穿,有些窘迫的脸色微微一红,却不卑不亢地看着丁蔓薇的眼睛:“我虽然只是个习武之人,不会法术,但也曾在村子闹妖之时,以手中之剑斩妖除魔。既然妖能被寻常兵刃杀死,那我就有能力,也有责任抵御妖军。” 丁蔓薇稍稍一顿:“你没有法术,是如何接到无寿书的?” “有个胡子拉碴的老修士路过村里,他看完丢掉的,被我捡到了。” “他都不敢来,你为何要来?” “我不怕死,敢杀妖!” “年纪轻轻,说什么不怕死?逞能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少年一咽,撇过头去不服气的说:“反正我没亲人了,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听说临阴城要是失守了,后面就全完了。我不想看乡亲们被妖杀死。” 丁蔓薇听罢心中一动。修士之中,有人为保护晚辈自愿牺牲,有人为庇佑苍生不惜年纪轻轻便来赴死,也有人一把年纪贪生怕死不敢赴约,归根到底,差的还是心境。 而眼前这孩子虽不是修士,心性却不差。 她抬手拍了一下少年单薄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肩被她一握,耳根发红,却仍是一挺胸膛朗声道:“我叫卫铉。” “卫铉,”丁蔓薇点点头,“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卫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PS卫铉是下一本小魔尊的原书真·男主 所以蔓蔓也许是他的白月光呢 ☆、第六十一章 “不过这次不是几只小妖袭扰村镇,而是数以万计的妖,成规模的进攻。” 卫铉听着丁蔓薇描述战况的可怖,心中自然难免恐惧,可一想到如今除了他们,天底下已经找不出堪当此任的人,他便又觉得胸口饱胀,充满了勇气。 “丁宗主不必吓我,我意已决。如今这情况,有一份力便应当尽一份力。” “我不是吓你,”丁蔓薇认真地盯着卫铉,“大战之时,别冲的太靠前。最前线有我们顶着。” 见卫铉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丁蔓薇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想尽力杀妖。放心,等我们顶不住了,你就算不想上阵也逃不掉。” 她说得轻轻巧巧,却像是笃定了,也看开了,他们一定会输,如今不过是多拖一刻是一刻,背水一战,向死而生。 不过转念一想,连那些最最厉害的前辈都牺牲了,外面那些笑着的人们,又有哪个不知道自己可能没几天可活了呢?可接下无寿书那天,他们都没有犹豫。 卫铉从未想过修仙,但这些日子的经历,却让一颗少年热忱的心无比炽热的想要走上这条路。 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你教我修仙吧。 这一句话哽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来,卫铉想起来,村里那老修士说过,像他们这种没有家世的人,是不配入宗门修仙的。 不过眼前的麻烦还未有个结果,畅想未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卫铉后退一步,对着丁蔓薇深深一拜,转身退出门去。 丁蔓薇看着他将房门推开又合上,独自一人留在屋中,仰起头来,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声。 她记得在《大梦成仙》里,这场人妖大战也的的确确发生过,却不是在此时。那时原书的丁蔓薇早已死去多年,就连白卿洲也已经为救方子丞而身死道消,剩下的只有修为已近飞升之期的方子丞,为师父丁骋报百年前的仇。 可现在,方子丞修为不济,能与妖王抗衡的一众前辈尽数战死,留给她一个烂摊子,一个无解的死局。 就算他们命再好,就算沈苏苏和方子丞的主角光环能够保他们一时,却不能保他们一世,他们能做的,就是拼上性命,守护人间多一刻的安宁,或寄希望于奇迹发生。 没有意义,却也没得选择。 身心俱疲的丁蔓薇在屋里呆了许久,才整理好情绪,拉开房门走出来。 一抬头,就看见白卿洲站在门外,看见她却静默地一言不发。 他还是像她刚刚穿书时见到的那般,一身黑衣绣着白梅,墨发高束,是眉眼好看至极的少年。丁蔓薇一瞧见他,便恍然回到同凤台外,又想起抚仙宗下那个闹妖的寨子,似乎他们一同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她都曾看见他这般等她。 只是不知这一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移开视线往前走去,走到他身边时,他没有出声挽留,只是目光眨也不眨的定在她身上,好像她若不打算理他,他便不会主动打扰。 丁蔓薇走过他身边,脚步一顿,哑声道:“……这儿不安全。” “嗯,”白卿洲转过身继续看着她,“所以我来陪你。” 丁蔓薇听罢愣了愣神,没有说话的走了。 之后一整天,丁蔓薇都在城头眺望着妖族的动向。她知道妖族即使伤亡过半,也要比他们的情况强太多,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发起第二轮进攻,因此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似乎是为了证明她所料不差,又或者是那妖王太过迫切的想要攻下临阴城,当天晚上,天全部黑下来的时候,妖族便趁着夜色悄悄摸了上来。 丁蔓薇夜视能力极佳,远远望见一片黑色浪潮在涌动,便将所有人唤上了城门。 那些年轻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却始终没有一人退缩。他们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器,静默却整齐的站在丁蔓薇身后,等待着她一声令下,冲向他们人生中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真正的战场。 望着铺天盖地涌来的妖,黑压压的一片,丁蔓薇攥着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白卿洲就站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他想过去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会和她一起面对。但他不敢。 他和她的矛盾还未解决,大战在即,他怕让她分心。 “想过你会这样死么?”丁蔓薇还是开口了,白卿洲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 “没有,”白卿洲低声回她,“已经很久没想过死了。”自从爱上丁蔓薇,他只想活得越久越好。 “这么说,以前想过?” “经常。” “那不妨回忆一下。也许这样的死法,还不是最糟的。” 确实不是最糟的,白卿洲想,如果他们注定死在今天,那至少黄泉路上,他不会离她太远。 眼看着妖族愈发靠近城下,丁蔓薇缓缓抬起手来,身后一众年轻修士的呼吸也随之加剧,黑暗之中他们仿佛能听到妖族锐利的尖牙摩擦的刺耳声响,以及自己鼓鼓跳动的心脏和血管中加速流动着的温暖血液发出的声音。 丁蔓薇的手掌在暗夜之中挺立半晌,终于随着一声妖族的嚎鸣,手掌倏地挥下。 她率先跃下城头冲入群妖阵中,像极了前一日的宗门前辈,拼尽全力想替身后的人多挡下一只妖。 而白卿洲紧随其后,方一冲进妖群之中,便始终保持着先她一步,一边杀妖,一边分神留意着她的情况。 这一场仗不算惨烈。妖族尚未恢复,而妖王偏生冒进,低估了这些年轻修士除魔卫道的决心,导致妖族那些残兵的准备也不比丁蔓薇他们充分多少,才总算给了他们反击的余地。 最后也不知是丁蔓薇在妖军阵中左右冲杀的模样引得妖王又想起了名为丁骋的噩梦,还是他自知仓促出击难以攻下临阴城,在双方僵持一段时间后,竟是妖族主动退了兵。 丁蔓薇此时身上也满是血痕,但大部分都是妖族和其他修士的,她除了有些疲惫,竟是两军阵中状况最好的一个。 白卿洲扯扯衣袖,遮住一身的伤痕,与她一道注视着妖族退兵后,才步步后退,将受伤的修士带回城中疗伤。 这一战从深夜打到天光大亮,回城后,丁蔓薇看着满地伤重不起的修士暗自发愁。 虽然妖族经过之前的大战,实力锐减,但若不是仓促进攻,今日他们未必有机会脱身。倘若妖族再来突袭一次,那临阴城恐怕就保不住了。 顾钊在人群之中找到她,快步上前到她身侧:“仍有一战之力的已经不多了,此处靠近妖界,灵气不足,恢复起来只怕会比往常更慢一些。” “我知道。可除了宗门圣地,还能上哪儿补充灵气呢?” 顾钊也不知道答案,索性便没有应声。 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蔓薇姐姐”,丁蔓薇回头,便看见沈苏苏不知何时找了过来,小脸上满是灰尘和干涸的血斑。 “怎么了?”丁蔓薇对沈苏苏向来是能躲就躲,她对她也是一样,如今肯主动过来找她,说明一定有其他人都解决不了的事,只能由她出面。 “子丞哥受伤了,伤得很重,半天都没恢复了。”沈苏苏急得上前一步,又想起与丁蔓薇的关系并不亲密,顿在原地急得快要哭出声来。 丁蔓薇眉头一蹙:“带我去看看。” 沈苏苏忙应了一声“哎!”,转身便往方子丞所在的方向小跑过去。 丁蔓薇紧跟在她身后,绕过众多伤员,才找到靠在墙角几近昏厥的方子丞。 只见他双目紧闭,身上满是伤口,一身白衣被殷红的鲜血染得透艳。 方才混战时她没找到方子丞,却不想他竟伤得这么重。 “蔓薇姐姐,怎么办啊?” 丁蔓薇蹲下身去看了两眼,又念了几遍复生咒,却发现临阴城中灵气本就稀少,如今众多修士齐聚,争抢着为数不多的灵气,更使得复生咒这种消耗精神和灵力的法术法力骤降,半晌仍不见伤口有愈合之势。 没办法,她只好唤出系统:“系统,男主总不能死在这儿吧?肯定有解决方法对不对?” “薇姐,现在剧情崩坏,我也不知道走向,这种时候只有主角光环好使了。”系统提醒过后便不再多言。 丁蔓薇皱眉盯着方子丞看了半天,心中一叹,站起身来对沈苏苏道:“我师弟所修法术之中,有一种能让伤口快速愈合。但临阴城灵气不足,无法支撑这样的法术起效,所以……” “我带子丞哥出城!” 沈苏苏主动请缨,却让丁蔓薇有些惊讶。 见她盯着自己瞧,沈苏苏方觉自己有些失态,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些:“我带子丞哥去灵气充裕的地方疗伤,然后再想办法将灵气引来临阴城。在那之前,请蔓薇姐姐,和大家,务必守住临阴,等我们回来。” 丁蔓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分明害怕,却硬要挺胸抬头坚定地看着她,心道女主总算不再是遇事只会哭鼻子的小怂包了,也许这一次大战就是男女主成长路上的重要一课,只是这成长的代价,似乎太大了些。 “你们一路小心。临阴城的情况,我会随时用水雾明镜与你联系。” 得到丁蔓薇应允,沈苏苏瞬间感到肩上责任重大。她吸了吸鼻子,仰着头对丁蔓薇道:“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 说罢,沈苏苏将方子丞的胳膊搭在自己后颈,用力将他支撑起来,借上一匹马便飞奔出城。 丁蔓薇望了一眼,只希望他们能在临阴所有人都战死之前,带着救命的灵气回来。 收回神,丁蔓薇又在人群之中挨个检查伤情,转了几圈,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身无法术,名叫卫铉的少年。 他昨晚也跟着一并出城了,如今也不知伤得如何。 一念及此,她便迅速在人群之中寻找起来卫铉的身影,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他。 此时的卫铉躺倒在地上,腹部被妖的尾刺扎穿,又被他亲手将那妖尾砍下,如今失去生气的半条断尾还在他腹部伤口处耷拉着,没人敢替他□□。而卫铉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就连丁蔓薇走到他身边,都无力睁开眼睛看她。 丁蔓薇蹲下身去,合眸施法,将那断尾取出,又连施数遍复生咒,勉强止住了血。 “杀了几只妖?” 卫铉此时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哑着嗓子:“三只半。”那半只指的就是他腹中这只断了尾巴的妖。 丁蔓薇闻言欣慰的笑了笑,替他披了条毯子,防止失血过多而失温:“撑住了。等这件事情结束,到抚仙宗来找我,我教你法术。” 卫铉用力张着眼睛,却也只睁开了一条缝。他看不清丁蔓薇的神情,可许多年后,他却依然记得那日她说要收他为徒时,语气里的肯定与笑意。 等到所有伤员的伤口都被简单处理过一遍,丁蔓薇才仰起酸痛的脖颈望了望火烧过的天空,残阳如血般映照着临阴城下浸透鲜血的泥土。 天快黑了,而受伤的修士得不到灵气补充,半只脚已然踏入了鬼门关。 丁蔓薇知道,他们等不起了,方子丞和沈苏苏也许能找到灵气恢复身体,但他们不能再等,必须立刻找到灵气吊命。 思来想去,眼下也许有一个人有足够的灵气,但她不确定他会否帮忙。 但她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夜深,丁蔓薇避开所有人的注意,独自一人悄然绕道出城,钻入了妖军大营。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最后一章,努力码字ing ☆、第六十二章 妖军大营在临阴城外几里地,与临阴城中一样,遍地是受伤的小妖在哀嚎,只是时不时有巡查的妖经过,往痛叫的小妖身上狠踹一脚,让其闭嘴。 丁蔓薇不敢往大营中间钻。她十分清楚,即使妖族也在两次大战中受到重创,也不是她能独自闯进去的,什么偷入敌营取将领首级这种行动,她是绝对不敢做的。 好在她要找的人还算低调,只在妖军大营最偏僻的角落处搭了个小院儿。 丁蔓薇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院里悠闲自在的喝茶。听到身后有动静,他未回头,却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一般,在一旁多摆了把椅子。 “你来的正巧,今天这茶可不好找。”他说着,拿起一只倒扣着的茶杯放在桌那头,捏着茶壶把手给她倒了一杯,抬手示意她坐下。 “你知道我要来?”丁蔓薇没有动,站在他背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一靠近,无刃就提醒我了。如果不是无刃有灵,你也不可能找得到我,对么?” 丁蔓薇闻声低头寻去,这才看见桌脚处还立着一把剑,正是丁骋留给顾钊的那一把。 她记得顾钊说过,顾息在同凤台深渊之下救了他,却没有提到无刃的事,原来是被顾息带走了。 丁蔓薇想着,又抬头看着顾息的背影,只觉得他今天有种不同与往日的气质,她一时也想不通究竟是何不同。 若说在同凤台时,她对此人高深莫测的修为只有忌惮,那么现在,在听过老祖讲述的关于顾钊和顾息的往事之后,她对顾息便有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甚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顾息没有理会她对自己的打量,再次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丁蔓薇不放心的多看了两眼,走到椅子前坐了上去。顾息手背一推,将那茶杯推向她,而丁蔓薇只是垂眸看了一看,没有接。 大概是她周身的气息太过紧张,顾息抬眸一瞥,笑了一声:“找我何事?” 丁蔓薇心中纠结不已,但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当下情况紧急,除了求他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此次妖族进犯人间,你也帮忙了,我知道你与老祖他们有仇,可他们已经死了,你的仇已经报了,现在死守临阴城的孩子们与当年之事完全无关,请你收手,不要再帮助妖族祸乱人间。” 顾息闻言,面上毫无波澜,抬手端起茶杯送至嘴边轻抿一口,半晌才眨眨眼睛:“可以。” 丁蔓薇心中一喜,却听顾息紧接着说道:“不过,临阴城被攻破早已注定,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就算我不再帮妖族什么,他们也足以颠覆天下。” “我知道,”丁蔓薇一顿,为难地开口,“所以还有一件事,有求于您。” 顾息挑眉:“哦?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临阴城缺少灵气,修士伤势无法恢复。我求您……”丁蔓薇语塞,起身跪地,“……求您救救他们。” “呵,”顾息笑着将茶杯端在掌心,指尖轻柔摩挲杯沿,“不如直说,是要我以命换命。” 丁蔓薇眼睫一颤。 顾息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早已知道临阴城的灵气不足以支撑那么多年轻修士调息,而丁蔓薇提及老祖和当年之事时,他便知道,陈相八成是把一百多年前的事告诉了她,那么她自然也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身无灵气却修为通天。 所以她求他救那些修士的方法,不是要他祭出自身吸收的天地灵气供养修士,还能是什么呢? “你可知道,你是在求一个敌人为了你们的利益,而去死。”顾息说着,将茶杯放回桌上,杯中晃动的半盏茶水溅了他一手。他俯身靠近丁蔓薇,“我为何要帮你?” “因为顾昭,曾经为抵御妖族进犯,而驻守人间,曾经杀妖、除魔、救人、治世,曾经是丁骋的朋友。” 丁蔓薇说这话时仰头看着顾息,她清楚地看到他在听到这些话时,瞳孔一缩。 “陈老鬼不可能与你说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丁蔓薇直视顾息,“顾钊告诉我,你对他说过无刃认主却不认他,但无刃认得你,而无刃是丁骋的剑。若不是与丁骋相熟,无刃不可能认你。老祖说,你与顾钊是同一个人,但关于你们为何被分开,还有被分开的时间,却一直不说清楚。 “丁骋当初拒绝修仙,后来却突然转变态度。出师后驻守人间,不愿接宗主之位,后来却突然回山做了少宗主。我虽然不敢肯定,只是斗胆一猜,你就是其中的变数。所以你在同凤台里没有杀我,是为了还丁骋的命,因为百年前是你帮助妖王打到了临阴城。” 顾息双眼盯着丁蔓薇许久,久到她怀疑自己猜测有误,他才缓缓向后一靠,轻叹一声:“你和你爹很像,都很聪明。” 丁蔓薇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哪里是聪明,不过是觉得这小说里有名有姓的人物不多,按照常理来看,安排他这样一个角色出场,又给与他相关的事做了那么多铺垫,不用想也知道他的重要性,至于他在过去那些事里扮演什么角色,与丁骋是何关系,不过是她瞎猜。 “不过,陈老鬼告诉你的,和你猜的,都不是全部真相,”顾息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请丁蔓薇坐下,“我给你讲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百年前,有一孩童降世,天降祥瑞,却无人晓得那祥瑞究竟有何寓意。 后来,孩子渐渐长大,他发现自己能吸收天地灵气,之后总会有一种奇怪的破坏欲在胸中激荡。一开始他不会控制,便任由欲望操控他的身体,再后来,他发现自己的破坏能力越来越强,已经到了心念一动就能杀人的地步。 于是他害怕了,他开始学习控制自己的欲望,却收效甚微。 后来他趁着头脑清醒时,躲进山里闭关,花了不知多久,研究出一个法阵,把他自己关在了法阵之下。 那法阵,就是伏魔星阵。 等到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杀欲,他才从山中出来,那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他的父母早已老死,天地间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茕茕游荡。 于是他决定将这一身法术用于造福世人。 他结识了很多修士,将自己闭关之时悟出来的法术倾囊相授,包括伏魔星阵。 可后来,那些人开始忌惮他无休止增长的法力,于是将他镇压在更强大的伏魔星阵下两百年,直到他自己冲破封印。 而那时,正是丁骋出师后驻守人间降妖除魔的年代。 冲出星阵后的顾昭决定远离所谓的正道修士,却偏偏与丁骋不打不相识。他们一个是天赋异禀的妖孽,一个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几次切磋竟是丁骋赢多败少。也正是满腔热血与正义感的丁骋,让他相信正道修士中仍有心存公正和善念之人。 于是他和丁骋约好,一道驻守人间。 可老祖他们却发现了他的踪迹。他们忌惮顾息的能力,更怕他这样的妖孽,会动摇正道修士在凡人心中的威望,毕竟他们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苦修才能修仙,而他却天生就走在捷径。 他的存在像是打破了约定俗成的规矩,他是个例外,一个不应该、也不被允许存在的例外。 所以老祖与另外两大宗门的长老联手,将他分离成两个灵魂,把所有的美好——他的聪慧,他的天赋,他的善念,全都给了顾钊。 而顾息,他像是被人嫌弃的垃圾一样,丢在没有人愿意踏足的黑暗腥臭的妖界。 顾息说着,深深吸了口气,眼尾通红一片:“所以一百年前丁骋来要我收手时,我没答应。” 丁蔓薇静静听着,心情复杂难言。 他与老祖所说之事有许多重合的部分,但不同的地方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说辞,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不过此时,信谁与不信谁,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我猜宗门有他们这样做的理由,但我不认同。现在那些人都不在了,我替老祖,和其他人,向你道歉。”丁蔓薇说罢,顿了一顿,又道,“当年你蒙受不白之冤,如今临阴城里的人们却也无辜。你若不计前嫌施以援手,便是最好的证明。那些人输了,那些怕你的、害你的、驱逐你的人,都输了。” 顾息嗤笑一声,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怎么还没听出来?” 丁蔓薇皱眉不解。 “我愿给你讲这故事,是因为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顾息看她一眼,“你说出我曾是丁骋之友时,便已经说服我了。” 丁蔓薇这才恍然大悟。顾息把自己当年所受的冤屈向她娓娓道来,并非要证明正道对他不起,也不是要拒绝救人。他说这些,只是希望有人能记得他曾经受过的一生,仅此而已。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想明白,今日顾息身上那股不同往日的淡然气质,是因为他早已看淡了生死。所有的仇人都死了,连带着他不屈的一生,也要结束了。 她不知道,如果今日不是她来求他,他是否会自己了断此生。 “不过,这次动兵,与百年前不同,”顾息提醒道,“百年前是为了侵略,如今除了扩张,还有血仇。” “血仇?” “是啊,妖王唯一的儿子,死在了同凤台外。八成是你身边那小子干的。” 那个灵气乱流的妖族少年?! 丁蔓薇眼眸瞬间张大。 她一直以为同凤台不过是白卿洲重生一世,引发蝴蝶效应,而导致的临时加戏,只要完成那条支线剧情就能让故事回归原本的轨道,却没想到那时的一举一动,会导致后面这许多变数。 “好了,你求我做的事,我会做到。”顾息说着,将凉掉的茶水倒掉,换上了一杯新的,“你走吧,等我喝完了这杯茶,就如你所愿。” 丁蔓薇缓缓起身,再次向顾息深深跪拜:“我会告诉顾钊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不必了,”顾息没有扶她起身,淡淡抬眸望向浩瀚星河,“就让他做个干干净净的顾钊吧。” 说罢,他端着茶杯慢慢走向院中的小屋,留下丁蔓薇面对着他的背影,长跪不起。 顾息全然不在意丁蔓薇的举动,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人,对着天幕遥遥举杯,声音低沉苍凉如同低吟的孤魂:“如今我在与不在,妖族破城都是定数,即使过得了今天,也不一定熬得过明天。丁骋,我赢了……” 丁蔓薇回到临阴城时,天还未亮,她入城不久,就听到有人惊呼,有灵气了,有救了。 灵气铺天盖地向临阴城涌来,将重伤濒死的修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那是顾息这么多年吸收的天地灵气,至精至纯,但奈何临阴城人数太多,只能救命,却难以支撑这许多人使用法术。 而靠近妖界,妖气充裕,妖族恢复起来定会比他们更快,这一刻的喜悦,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却是靠一条伤痕累累的命换来的。 一片欢呼雀跃声中,她痴痴走到顾钊面前,眼眶通红的抬眸看他。 “怎么了?” 她摇头,淡淡道了声:“谢谢。” 顾钊却不明白,那声谢,究竟是为了什么。 走到休息的地方,丁蔓薇仍觉得心里发堵。顾息的事就像一根刺,分明不该刺痛她,却偏偏让她难受得很。 她在城头上席地而眠,心中仍在发愁。 顾息一生被正道迫害,却因为丁骋一人的情谊,甘愿为他们而死。而丁骋之所以接下抚仙宗少宗主之位,若她猜得不错,大概也是为了继任之后,能够改变宗门现状——比如普通家世不得修仙,比如容不下一个天赋秉异的好人。 她心里正在感慨,就感到背后有人靠近,却又在离她两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来人是白卿洲,她不用看也感觉得到。 她不知道这一晚没见,他究竟去了哪里,又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太累了,累到忽略了对他的攻略任务,更忽略了他的感受。 一连几天都没和他好好说说话,他一定很难受。 “你……”丁蔓薇开口,却未回头,“你的伤,好点儿了吗?”白天她看到他遮掩伤口,却因为伤员太多,实在无暇为他疗伤。 “嗯。”他应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可她真的累了,累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剩下的话,还是留到这件事解决之后再说吧,虽然眼下她还不知道这件事要如何解决,或者,能不能解决——眼下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她是测试员啊,他是她的攻略对象,他们虽然没有主角光环,但有系统庇佑,总归是不会死的吧。 “蔓蔓。” “嗯。” “……别太担心。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是啊,老祖告诉过她,白卿洲知道一处安全的地方,只要和他走,她就不会有危险。 可她哪能抛下临阴城这些人,抛下背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跟他去什么安全的隐修之所呢? 她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接下来还有大战要应付,也许就在明天,他们这些人都会丧命。 “休息吧。”白卿洲在她背后轻声叮咛。 丁蔓薇没有回应,却应声闭上了眼。 一连几天的巨大压力早已让她疲惫不堪,几乎是在闭眼的那一刻就立时陷入了沉睡,以至于她完全不知道,身后那道焦灼在她背上的视线,是何时消失不见的。 “你们从同凤台回来时,我就和你说过,希望你记得她的恩情,莫负了她。眼下妖族进犯在即,我须得闭关几日。 “那丫头性子倔,又和她爹一样,看不得苍生受苦。若我抵挡不住,妖族踏入临阴城那日,你就带她离开。我已寻好一处山林,可供你二人隐修。 “倘若妖族找到你们……请你务必保护好她。我这一生对不住她爹,对不住很多人,只希望你能替我护好她。 “打一见面我就知道,你也喝过灵蛛果。别慌,我不会问你如何得来的灵蛛果,也不会问你原因。不过关于灵蛛果,有一秘密,今天是时候告诉你了。 “灵蛛果入体后,可融入血脉,喝过灵蛛果的人,血脉之中便蕴含灵蛛果的能力——屠妖,只是须辅以口诀方可奏效。今日,我便将口诀传授于你……” 第二天一早,丁蔓薇在一阵惊呼声中醒转。 她睁开眼,就看到有人接二连三的冲上城头,指着妖族大营的方向喊着什么。 她站起身来,向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 原本的妖族大营被一片血红笼罩,而血红之中,是一座高耸的小山—— 万妖尸堆。 怎么会? 丁蔓薇莫名的感到心脏一阵抽痛,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转回身去在人群里寻找着白卿洲的身影。 城头,不在。 伤员营地,不在。 城里的房屋,她一间间找过,也不在…… 临阴城不大,丁蔓薇凭着一股信念将小城翻了个遍,却都没有找到白卿洲。 城门打开,丁蔓薇一步一步,缓慢地、犹豫地、害怕地,走向那层层堆叠的万妖尸堆。 她不敢驾云,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那尸堆顶上究竟有什么。 两枚闪闪发光的戒指滚落到她脚边,她眼睫轻颤,将那戒指拿在手里。 她想起昨晚白卿洲主动找她,小心翼翼的保持距离,却在她身后看了她许久。 那时她以为他们至少还有一些时间,把想说的话都慢慢说给对方听。 却没想到那是他无声的诀别。 戒指在她掌心泛着暖光,她似乎看到了昨晚她睡熟之后发生的一切—— 白卿洲看着她睡得安稳,自己一个人去对付妖族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曾经吃过的宝物,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可以屠妖。 只是那么多妖,除非流尽他身上的每一滴血,否则绝无拦住他们的可能。 昨晚他一直没睡,趁着月光不亮,偷偷看了她一宿。 那时他就已经想好,以他命,换她命。所以走之前,他想再多看她几眼,这样,面对那些妖物的时候,他才不会后退。 最后的最后,他的血液几乎都流干了,浑身冰冷的倒下来,身下是无数妖物僵硬的尸体。 他看见丁蔓薇的背影,头也未回的对他冷冷的说,我们暂时分开吧。 他想冲上去,捆住她的手脚,把她锁在三十里坞的小院里,日日夜夜不分离。 她可以吼他骂他咬他踢他,只要她走不出他的视线,只要她留在他身边,直到她无力再喊,闭上双眼靠在他怀里抖个不停,直到她每一根发丝滑过他指尖后沾满他的味道,直到她和他骨肉交缠,生生世世,至死不休。 他当时想,蔓蔓,这辈子都不要再留他一个人了。 可如今他孤零零躺在千万只妖尸上,却只庆幸她不在身边。 其实他能保护她周全,只要带她走,就没有妖能伤到他们。 但他知道,她不会答应。 而他,明明不该对众生怜悯,但却因为她,也生出了半分菩萨心肠。 见不得众生受苦,做不到袖手旁观。 以他一命,换众生百年平安,换蔓蔓余生安稳…… 值。 只可惜,不知道她明日醒来之后,会不会为他落泪。 若有办法让他知道她平安无事…… 若有办法让他确定她以后会很幸福…… 若有办法…… 蔓蔓,蔓蔓…… 丁蔓薇看见戒指里刻着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雪湖泛舟图,只是图未刻完,湖上只有她一人,却遍寻不到他的踪影。 他把自己最后的心意留在了戒指里,她拿起戒指的那一刻,任务也就完成了。 丁蔓薇知道男女主赶回来时,会因为他们两人的消失而自责,会仍然互相爱慕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由此展开后一半的虐恋情深。 《大梦成仙》确实又臭又长,而这次大战在他们的故事里不过是一个中转点。 只是她和白卿洲的故事,却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攻略对象好感度满点,测试员任务已完成,准备返回测试舱,系统即将关闭——”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世白卿洲死后,人妖大战虽迟但到,人间遭妖族侵占,生灵涂炭 而如今,天下太平,妖族尽数被诛,年轻修士仍有望继承宗门,将本门法术发扬光大,凡人也能少受些苦 这就是白卿洲重生一世,留给这个不曾爱过他的世间的礼物 最后那一晚,他做好了为她而死的准备 完结撒花